攏翠臉色一白,不安地低頭道:“這...奴婢見殿下症狀駭人,隨口胡猜的。”


    薛元目光在幾人臉色兜了一圈,正要開口,就見孫賀年急匆匆跑了過來,低聲道:“督主,寧王要見您。”


    薛元微偏了偏頭,隔間正殿的燭火打進來,半明半暗地籠著他的臉,有種模糊的靡麗。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跟王爺說,咱家這裏還有些事兒要處理。”


    孫賀年頓了一瞬,弓著腰道:“可是王爺那邊催得緊...”


    薛元漫不經心地道:“那就隻能對不住了。”他看了香印一眼,慢慢地道:“先把印姑娘押到東宮裏去,等殿下醒了再處置。”他又看了眼攏翠:“這個...把人押到東廠慢慢審著吧。”


    攏翠的身子一僵,隨即渾身顫了起來,驚慌地道:“廠公...不是奴婢的錯兒,為何要讓奴婢去東廠受審。”


    薛元蹙了眉:“讓她聲音低些。”


    一轉眼攏翠就被人捂著嘴拖了下去,淑貴妃有些慌張,扶著丫鬟的手隨意說了幾句場麵話,急匆匆地反身出了門。


    孫賀年小心翼翼地給薛元添了些茶水,又躬身道:“您不是說要站幹岸嗎,如今王爺那邊...您不打算敷衍著些?”


    薛元低頭看了眼薑佑,又淡淡道:“前幾日抓住那人,是寧王派來的。”他眼底透出幾許狠色:“他想要皇位我不攔著,隻是不該連我一塊算計了,當我是泥捏的不成?”


    孫賀年低低地應了聲,又拍了幾句馬,隨即皺眉猶豫道:“可寧王何必這麽做呢?這時候捧著您不是更好嗎?”


    薛元嗤了聲:“他一來是沒想到我認出了那人,二來他是沒想到孝宗那麽快死。你想想,這次若真是讓寧王得手,我這邊必然得擔上幹係,到時候就是想不幫他都不行了,而且這事兒放在哪也是個把柄,以後他若真即位,也能拿出來敲打我,一舉三得的事兒,幹嘛不做?”


    孫賀年躬身應了,又看了眼安穩躺在他懷裏的薑佑:“那您是打算...勤王救駕?”


    薛元也低頭看了眼薑佑:“勤王?倒也算是一條路子,可惜我沒那份忠心,若是當初不參合也就罷了,如今一旦參合進來了,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他欣然笑了:“對這天下獨一份兒的權利,誰不想要?”他指了指薑佑:“隻要捏住了這小人兒,便是拿捏住了正統大道,天下誰還能與我爭鋒?”


    孫賀年聽他一番心思,先是心裏一跳,隨即又歡喜了起來。以後這明麵上的皇上是薑佑,暗地裏掌大權的卻是薛元,他激動地打起擺子來,說話都說不穩當:“您若是真能...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就怕,就怕殿下不甘心受人擺布啊。”


    薛元沒答話,低頭看了眼薑佑,見這孩子臉色有些蒼白,卻猶自暈的懵然不知,不由得微揚了揚唇。轉頭對著孫賀年吩咐道:“咱們也該表表態了,去,把上次刺殺太子的刺客耳朵割下來一雙送給寧王。”


    他幫薑佑換了個睡姿,卻還是靠在自己懷裏,他就這麽坐在榻上喝茶看書,忽然懷裏動了動,薑佑腦袋動了動,在他懷裏拱了幾下,然後猛地睜開眼,嚇得差點從床上跌下去,驚聲道:“掌印?你怎麽在這?”


    薛元拉住她:“您還記得昨晚的事兒嗎?”


    薑佑頭還有點暈,神思恍惚地想了一會兒,才白著臉道:“我...我見著鬼了。”她看了看薛元,又瑟縮著補了一句:“有個無頭鬼穿的跟你一樣...”


    薛元頓了下,乜了她一眼:“您怕是中毒了。”他輕描淡寫地把昨晚的事兒說了一遍,薑佑聽得心驚肉跳,一下子跳下床:“誰要害我?”


    薛元道:“您覺得您死了,誰最有可能繼承大統?”


    薑佑白著臉想了想,結結巴巴地道:“這...按著規矩,皇上無嗣,當由親兄弟即位,父皇的親弟隻有七皇叔一個,可他,可他素來恭順...”


    薛元添了把火:“上次您在東廠遇到刺客,臣已經查明了,也是寧王做的。”


    到底寧王多年的恭謙形象深入人心,薑佑聽得半信半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有些無措地垂頭道:“若七皇叔真的起了異心,那...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這時候薛元也站起身,忽然攬著她的肩到自己身邊,微微笑道:“您信臣嗎?”


    薑佑迷茫地看著他,遲疑著點了點頭,薛元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滿意道:“您現在隻能信臣,您得按著臣說的做,臣必然保您無恙。”


    薛元雖然素來不怎麽恭敬,但也從未如此強勢,薑佑不安地皺著眉頭,垂著頭不說話,他捏著她的下巴抬了起來,讓她和自己對視:“您這是應了嗎?”


    薑佑被他的無禮舉動徹底激的惱火起來,用力退了幾步,大聲道:“你做什麽呢?!”她有點心慌,再加上中毒腳步不穩,踉蹌著轉身:“我,我要香印,我要見舅舅和東正表哥。”


    薛元卻欺身近了幾步,逼得她貼在牆上,讓她動彈不得:“現在寧王擺明了要您的命,您離了我一步都不安全,難道您真以為鎮國公護得住您?”


    反正孝宗已死,如今是多事之秋,他也懶得斂著性子,直接挑明了說,讓這孩子瞧清未來的路。


    薑佑心裏砰砰直跳,一矮身就想逃出去,卻被薛元剪了雙手抵在牆上,她驚道:“薛掌印!”


    薛元低頭看她:“今時不同往日,您必須得知道,除了臣,誰也護不住您。”他鬆開手:“您中了毒,可見身邊兒人也未必幹淨,索性臣都幫您換了,您用著也放心些。”


    東宮向來自成一係,東廠從不插手,如今他要來場大清洗,全部換上自己的人手,牢牢地把她捏在手心。


    薑佑恚怒之下用了自稱:“東宮與你東廠素無關礙,再說了,那是孤身邊的人,跟了孤多年,有什麽不幹淨的,豈能是你說換就...”


    她還沒說完,就被薛元伸出食指壓住了唇,他輕輕地‘噓’了聲,綿長的氣音回轉:“您原來可能不知道,不過現在卻要記住了,這世上沒有臣不敢幹的事兒,就算是對您也一樣。”


    薑佑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似乎不解他為何一夜之間態度大變,憤懣中又兼著委屈:“你為甚要這樣?!”


    他沒回答,而是勾了勾唇角,貼在她耳邊:“我會給幫您報個暴病,您最近便不用守靈了。”他慢悠悠地直起身:“隻要您聽話,您還是會安穩做您的太子,日後也會順當坐上龍椅,若是執意這麽擰著...”他蹙眉歎道:“那您怕是要一直‘暴病’下去了。”


    薛元說著就打起棉簾子走了出去,薑佑在原地頓住,愣了片刻想要追上來,卻被人給攔在了原處。


    他抬步出了殿門,頷下的組纓被狂風吹的散開,他抬手攏了攏,對一邊嗬腰跟著的孫賀年道:“這幾日得多費點神,別讓那邊得了手,還有殿下那邊...”他垂眼想了想;“這幾日就讓她安生呆在這殿裏,等我騰出手來,就把東宮那邊的人上下捋個幹淨。”


    孫賀年道:“您的意思是...咱們先把殿下禁足了?”


    薛元點點頭:“就是這麽個意思。”他仰唇一笑:“白出力的事兒我從來不做,寧王自然是要收拾的,太子這邊也得製住了,這樣以後才能安穩。”他想了想,吩咐道:“殿下現在隻怕還不信寧王有反心,你去把那女官和刺客帶給她看,讓她好好瞧瞧。”


    當天晚上他就把攏翠和上次刺殺那個太監帶到她麵前來,當著她的麵讓那兩人說了實情,這下子薑佑就是想不信寧王心懷不軌都不行了。不過他倒是沒把那兩人直接處置了,反而命人帶了下去,不知道還留了什麽後手。


    薛元對外報了個太子突發疾病,暈厥過去,不能繼續守靈,對內卻把薑佑挪回了東宮裏,隻是不讓她跟外麵的人接觸。


    她自然不肯,還是她身邊的宮女擔心她,硬是攔著她道:“如今文武百官都懼著掌印的威勢,誰能分得清哪個好哪個壞?您這麽硬頂著,到頭來真出了什麽岔子,怕是也未必有人敢言聲,倒不如先把您的情形遞出去,讓鎮國公他們知曉,咱們才能從長計議。”她又歎息道:“可惜印姑姑不在,不然咱們還能多個商量的人。”


    薑佑想到香印,心裏也是一揪,蹙了眉在原地想了一會兒,命人叫了劉喜和顧雍兩個內侍進來,吩咐了幾句,命他們尋機悄悄傳給鎮國公和李太傅。


    寧王待她一直是好的,如今陡然成了犯上作亂的奸臣,她還有些擰不過彎來,再加上她現在不光要擔心想害她的寧王,還要提防態度大變的薛元,急怒交加之下,深夜裏牙疼竟然犯了,宮裏人匆忙熬了半碗安神散,昏昏沉沉睡了半夜。


    第二天她卻被一陣喧嘩吵醒,她身邊伺候的宮女急匆匆地跑進來,一下子跪在她身前,滿麵驚慌地道:“殿下...薛掌印命人把劉喜和顧雍兩位公公押了起來,正要推出去當庭杖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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