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裏是沉默的聲音。


    “喂?”史湘澄問,“你有在聽麽?怎麽沒反應啊?多麽激動人心的暢想啊!”


    “比起開專場這種事情……”謝霜辰咬牙切齒,但還是克製住自己的衝動,強行冷靜地說,“姐,能不能先讓我睡覺?明天再分享喜悅行麽?”


    “不行。”史湘澄說,“我怕明天忘了。”


    謝霜辰心中咆哮,大姐你是不是開天眼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老子都要被你嚇軟了!以後都幸福生活要是被影響了怎麽辦?!


    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夠硬才幸福啊!


    “那個……”


    “不是,你現在在幹嘛啊?”史湘澄打斷了他。


    “我打算睡覺啊。”謝霜辰仍舊平靜地回答,但是滿臉寫著欲哭無淚。葉菱躺在床上笑得不行,但是不能發出聲音來,忍得很難受。


    “但是我沒有從你的聲音中聽出困意來啊。”史湘澄說,“我覺得挺精神的。”


    謝霜辰開著功放,史湘澄說到“精神”那個詞的時候,葉菱徹底不行了,他覺得他要是再忍下去可能會窒息。謝霜辰再怎麽不爽也不能跟一個姑娘家吐槽自己的房中私事,史湘澄問他在幹嘛,他總不能回答我現在在做不可描述的事情你不要來打擾我?


    雖然事實上史湘澄可能完全不會介意,搞不好還會向謝霜辰提供一些冷門的情趣知識。


    謝霜辰委屈,很委屈,那個崩潰的樣子叫葉菱覺得意外的可愛。


    甚至心中會升騰起一些奇異的念頭。


    他慢慢地移動到謝霜辰的身前調戲謝霜辰,謝霜辰被冷不防地弄了一下,驚訝地叫出聲來。


    “你要死啊謝霜辰?”史湘澄問道,“跟你說事兒呢,我從下周開始就每個周一都安排去學校啊,先從中央財經開始,他們學校女生多……”


    謝霜辰在捂著嘴喘粗氣。


    “然後後麵還有人大、交大、廣院。正好一個月,學生們放暑假之前能搞定。哦對了,廣院不在學院路啊,你別記錯了。喂……喂?說話啊!人死哪兒去了啊!”


    史湘澄耳中傳來“叮”的一聲,語音竟然直接掛了!她把麵膜一撕,罵道:“謝霜辰你上輩子是困死!我這還沒說完呢竟然給我秒睡!你等著!”


    世界分為你腦補的世界和真實的世界,史湘澄腦補中,謝霜辰大概聽著聽著睡著了。她倒不是單純到不知道那些黃色廢料,隻是她已經不屑再朝著那方麵展開聯想了。


    然而真實的世界,可不就是燈紅酒綠紅男綠女,在色光之下,滿眼都是黃麽?


    還好詠評社白天不幹活兒。


    晚上的節目開場前,演員們就都到了後台,謝霜辰一臉不是很爽的表情,盯著史湘澄的眼神仿佛對方欠他八百萬。


    “以後能不能不要晚上給我打電話了?”謝霜辰說,“我不想在非工作時間看見你!不,聲音也不想聽到!”


    史湘澄一邊兒喝茶一邊徐徐說道:“可是年輕人創業階段就要拿出不分晝夜的拚搏精神來啊!壯誌未酬,我怎麽敢鬆懈呢?”


    “行。”謝霜辰無奈地說,“軍功章全是你的。”


    “我不跟你們聊天了。”史湘澄站了起來,“我上前頭接客去了,軍功章啊,離不開保潔小妹!”她把最後四個字說得特別重,故意嘲諷謝霜辰。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這一招,謝霜辰也會。


    蔡旬商和陸旬瀚翩然而至,朝大家打了個招呼,葉菱擺擺手,然後遞給陸旬瀚一個小盒子,說道:“我差點忘記了,今天是你生日呢。”


    陸旬瀚愣了一下,自己沒反應過來,低頭一看,是龍角散。


    “喲,你今兒生日啊?”謝霜辰一叫嚷,大家都跑過來了。謝霜辰滿後台轉悠了一圈兒,說道,“也沒什麽準備,要不然散夥了大家去吃飯?我請客。”


    “別了。”陸旬瀚說,“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葉老師不說我自己都不記得了。演出結束挺晚了,還是回家休息。”


    “那你們自己看著辦,我都行。”謝霜辰湊過來摸了摸陸旬瀚,陸旬瀚很警惕地往後一退,問道:“你幹嘛?”


    “我摸摸你沾沾喜氣啊!”謝霜辰不光自己摸,還把大家都叫來摸,“錦鯉開運摸啊,保佑大家發財!財主!老蔡!你最該摸!”


    蔡旬商不滿地大喊:“我恐同!”他說完喝口水,就被熱水燙了下嘴。


    “現世報。”謝霜辰說。


    蔡旬商和陸旬瀚二人是詠評社最早來的演員,跟著謝霜辰一直演,逐漸得也收獲了一些觀眾。


    大概長得好看,在說相聲這圈人當中始終是有發言權的。


    陸旬瀚運氣好歸好,但是架不住本人喪,那個喪帥的樣子別說還真有觀眾吃這一套。與之相比的就是蔡旬商這個翻車之王,不是說他業務水平不行,而是真的點兒背到極致,玩個扇子都能玩折了,還能賴人家扇子的質量不好麽?


    但凡是用到道具的節目,幾乎沒有不翻車的時候,比如今天表演的《口吐蓮花》就是個坎兒。


    有觀眾知道陸旬瀚生日,送來了生日禮物,他很驚訝,連忙道謝。在詠評社,謝霜辰太耀眼了,能從他的光芒下分走一絲絲微弱的燭火是很不容易的。這事兒謝霜辰也很發愁,他希望社裏的每一個演員都能獨當一麵,而不是靠自己來賣票。


    一個人的能力始終有限。


    謝霜辰顛顛兒地上來替陸旬瀚把禮物收到台下去,東西還不少,他有一種老農豐收的喜悅。


    台上還在表演《口吐蓮花》。


    這個節目謝霜辰是絕對不會演的,一個是因為他覺得無聊,他自己聽都聽不笑,於是怎麽演都演不出笑點來,同《羊上樹》《樹沒葉》差不多。二一個是捧哏演員要拿著扇子不斷的敲打自己的腦袋來模擬敲鑼,得敲得響。即便是有技巧在裏麵能敲得不疼,謝霜辰也不願意這麽玩葉菱。


    陸旬瀚很喜歡演這個節目。


    興許是來自錦鯉對非酋各方麵的嘲諷。


    “一請天地動!”陸旬瀚捏著手指裝神弄鬼。


    蔡旬商拿著扇子敲自己的頭:“哐哐!”


    “二請鬼神精!”


    “哐哐!”


    “三請茅老道!”


    “哐哐!”


    “四請薑太公!”


    “哐哐!”


    “五請豬八戒!”


    “哐哐!”


    “六請孫悟空!”


    “哐哐!”


    “七請沙和尚!”


    “哐哐!”


    “八請是唐僧!”


    “哐哐!”


    “九請來索爾!”


    “哐哐!”


    “十請是洛基!”


    蔡旬商推了陸旬瀚一把:“外國神仙你也請啊?”


    陸旬瀚很苦澀地說:“外國神仙不是神仙麽?你趕緊著,做法不能亂,心要誠。你看你一打岔我得從頭請了……好像宙斯還沒請。”


    “你行不行?我怎麽沒看見反應?”


    “哎呀外國神仙過來的慢,得倒時差,我的白天是你的黑夜。”陸旬瀚說,“萬一人家在外太空拯救地球呢?還得讓人家特意出個外勤過來,還有簽證啊安檢啊什麽的,很麻煩的。”


    “你趕緊著!”蔡旬商很想拿扇子敲陸旬瀚。


    陸旬瀚繼續裝神弄鬼地說:“接著請啊……再請鋼鐵俠!再請美國隊長!再請米老鼠!再請鈕鈷祿甄嬛!再請宋哈娜!再請盧錫安!再請喬布斯!再請……”


    這個節目重點就是逗哏的忽悠捧哏的說自己會請神接仙,喝水吐出來是一朵盛開的蓮花,為了在接仙的過程中表示隆重,需要人敲鑼。場上沒有鑼,隻能用自己的腦袋代替。所以每請一位神仙,捧哏都要“哐哐”敲兩下自己的腦袋。


    陸旬瀚越說越快,蔡旬商自然也越敲越快,他心裏還有點得意,今天這把扇子沒敲壞,非常幸運了。


    “抬頭觀看!眾神來到啦——”


    “哐哐哐哐……”蔡旬商一個連打,頻率更高,扇子還沒有壞。


    他覺得這一場可能是自己無損耗的一場完美演出,心中正是感慨之時,陸旬瀚喝了一口水開始運氣,蔡旬商趕緊接詞兒:“大師!您倒是噴啊!”


    陸旬瀚一口氣提起來,氣運得更深,仿佛憋了一口大的,馬上就要噴了。


    在傳統段落裏,逗哏就是要噴捧哏一臉來博取觀眾大笑,然而在建國之後,特別是新相聲流行之後,這種毫無意義的段落經人改編,變成了逗哏把水咽下去,雙方鞠躬下場即可。


    不過要讓謝霜辰這種口吐蓮花萬年黑來看,噴不噴都很無聊。


    本來陸旬瀚也是要咽下去的,蔡旬商接一個“去你的”,任務完成。


    然而萬事都有意外,台下有個男觀眾忽然喊:“老瀚生日快樂我要給你生孩子!”


    陸旬瀚一驚,一口水全噴蔡旬商臉上了。


    全場轟然大笑。


    “哎呦我操!”謝霜辰在後台大笑,“慘還是老蔡慘啊哈哈哈哈哈哈!我突然get到這個笑點了哈哈哈哈!”


    葉菱都忍不住想扶額了。


    蔡旬商在台上已經徹底石化了,陸旬瀚這一口含的水特別多,給蔡旬商噴了個濕透。讓他萬萬沒想到竟然這兒還有一個坎兒等著他呢。


    怪不得扇子沒斷,因為世間的能量是守恒的!


    蔡旬商用桌子上的布擦了擦臉,這個雖然是個意外插曲,但是他一停頓,破壞了原有的收尾,也沒有按照傳統相聲的方式追著逗哏下台。他們自己的節奏亂了不能讓觀眾察覺有不合適的地方,蔡旬商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說:“蓮花呢?”


    “什麽蓮花?”陸旬瀚問道。


    “你說口吐蓮花,能噴出來個水蓮花。”蔡旬商說,“現在噴我一身水,蓮花呢?”


    陸旬瀚想了想,拍著蔡旬商的肩膀說:“這兒呢!”


    “你拍我幹嘛?”


    “水蓮花自找蓮花相伴,你就是那朵盛開的白蓮花。”陸旬瀚說,“英文名叫‘碧池’,我呀,這是照妖**,急急如律令,蓮花快現形!”


    “我去你的!”蔡旬商踹了陸旬瀚一腳,二人默契地後退鞠躬,加了個小尾巴,這才算成功的下台。


    雖然說不上絕對完美,但是情急之下能有如此表現也算可圈可點。


    “今天一定是我的終極無敵大喪之日!”蔡旬商一下台就開始憤憤不平,“我今天真的不應該上台,天啊,大限將至!”


    “你沒事兒?”陸旬瀚又是憂心忡忡,很是哀怨,“我真的沒想噴你的,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台下莫名其妙有人亂喊,哎你趕緊擦擦?別著涼了。”


    後台裏的大家還拿著這錦鯉實力嘲諷非酋的梗開玩笑,謝霜辰與葉菱已經上台去了。


    他們每天的生活就是如此,白天睡覺,晚上上台表演至深夜。北京的夜生活興許比不得上海廣州那般絢爛,但是自有他迷人之處。無論是寒冷的冬夜還是蟬鳴的夏季,每一個夜晚都有這樣一個地方讓人盡情大笑,短暫地忘記生活中的那些煩惱。


    追星快樂麽?燃燒無限的愛與真誠去仰望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數錢快樂麽?機關算盡在人與人的江湖中摸爬滾打討一個富貴;


    罵街快樂麽?盡情的宣泄亢奮過後也不過就是一場遊戲一場夢。


    真正的快樂是什麽,沒有人有正確的答案,每個人需要的也都不一樣。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生活是一道無解的難題,是一種需要耗費畢生時間的絕症。人生苦短,不如意十之**,剩下的一二幸事其實並不能解救生活,但至少是一片阿司匹林。


    這是最基本的需求。


    而相聲所帶來的笑聲就是一層薄薄的糖衣,讓人不至於那麽**直接地去麵對那些刀山火海。


    謝霜辰的高校巡回之旅第一站定在了中央財經大學,雖然史湘澄在此之前給謝霜辰做了很多功課,給他講解這是一所怎樣的學校,但是謝霜辰就記住了兩點。


    女生多,在沙河北航校區附近所以特別遠。


    “為什麽這些學校都在郊區啊?”謝霜辰抱怨,“太遠了!”


    “一個兩個精力旺盛的年輕人沒什麽關係,但是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輕人就是社會不穩定因素啊。”史湘澄說,“不關在郊區上學,難道要放進來攻占市區麽?成年人的生活空間已經很狹小了!”


    謝霜辰說:“你說得有道理。”


    葉菱問:“你這次想說什麽?”


    “既然女生多,那就說個文雅一點的文哏節目……”謝霜辰說。


    “我覺得你想得有點多。”史湘澄說,“現在都是女生鬧得歡。”


    “我不管觀眾怎麽樣。”謝霜辰說,“我是有從藝道德的好?”


    “行行。”史湘澄擺手,“你愛怎麽著怎麽著。”


    葉菱說:“我是問你演講的主題是什麽,總不能每個學校都說一樣的?”


    “我想說說我辦詠評社的初衷。”謝霜辰說。


    “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史湘澄問。


    “不。”謝霜辰說,“都是生活所迫,我家裏要是有礦山,我幹嘛還說相聲?”


    史湘澄說:“你以為家裏有礦山很幸福麽?到時候指不定又有什麽對生活的不滿了。”


    葉菱看了史湘澄一眼。


    三個人又在後台鼓搗了一陣,姚笙給謝霜辰打電話,見人在劇場裏,他也就跑來了。


    “喲。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謝霜辰問姚笙,“吃了麽?”


    “吃了,我也這是順道路過。”姚笙說,“上午在考核演員。”


    葉菱問:“怎麽樣?”


    “挺順利的,基本上京劇和評劇的班子能定下來。”姚笙說,“你們這個劇場啊,周一讓給我?”


    “一天五萬。”謝霜辰伸手。


    “屁!”姚笙說,“頂多按天給你誤工費。”


    謝霜辰說:“誤工費?你要幹嘛?我跟你說我這兒可是……”


    “正事兒,要不然我幹嘛過來親自給你說?”姚笙說,“我要在你台上裝led,你得有個幾天不能開工。不過沒關係,我按照正常滿場的價兒給你。”


    “你唱戲歸唱戲,怎麽還弄跑馬燈?”謝霜辰大聲說,“這可是我吃飯的舞台,這是我的生命!你是要給我拆了麽?我不會讓你為所欲為的!”


    姚笙說:“那你說怎麽辦?”


    謝霜辰置了個大氣,說道:“你得把加座兒的錢也給我算上才行!”


    葉菱扶額,不知道謝霜辰這是哪兒來的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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