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們很熱情,姚笙返場就返了好幾次,最後還是場館有時間限製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了,這才作罷。


    本場演出大獲成功,進行中的時候,後台的工作人員就已經緊鑼密鼓的發布著相關的消息。因為到場觀看演出的業內人士很多,而演出有極具話題性,在這一夜,微博上能看到的信息流裏有很多都是關於此場演出。


    明丞上台前發了一個自己跟姚笙合照的微博,下台之後就上了熱搜。粉絲們哭天喊地表示錯過了自家愛豆的好戲,同時也為自家愛豆能夠和姚老板再次合作表示激動和自豪。


    反正就是一水兒的彩虹屁。


    中間還夾雜著拉郎萌cp的。


    大家都被流出來的視頻中所呈現的的美麗所折服,給姚笙冠以“美豔天王”的美稱。


    此等讚譽,娛樂圈眾人拍馬莫及。


    表演結束已經很晚了,姚笙請工作人員吃宵夜。謝霜辰等人也去了後天,沒見著姚笙,見著鳳飛鸞了。


    “哥。”鳳飛霏叫了一聲,鳳飛鸞正在忙亂的人群中收拾樂器,抬頭看了一眼,笑道:“你來啦?”


    “嗯,我早來了,都沒看見你。”鳳飛霏說,“你在哪兒呢?”


    鳳飛鸞說:“在樂隊那裏啊,充當了一下吉他手。不過樂隊的位置不起眼,你肯定看不見。”


    鳳飛霏嘴巴動了動,聽不見在說什麽。


    謝霜辰問:“浪味仙呢?”


    “他去門口送老爺子了。”鳳飛鸞說,“時間太晚了,他先把老爺子送走,再和我們一起去吃飯。”謝霜辰點了點頭,鳳飛鸞走近鳳飛霏,問道:“演出好看麽?”


    鳳飛霏問:“你指什麽?”


    “各方麵。”鳳飛鸞笑道,“舞台、燈光、表演、人。”


    鳳飛霏心底裏是認為好看的,但他覺得這樣交代給鳳飛鸞似乎非常沒有麵子,就把頭側過去,勉勉強強地說:“還行。”


    鳳飛鸞笑而不語。


    “你最好。”鳳飛霏忽然說,“行了?”


    鳳飛鸞摸了摸鳳飛霏的頭。


    姚笙走路帶風地從外麵回來,妝都還沒來得及卸,穿梭在後台像是個穿越來的故人。他看大家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急忙忙地跑去鏡子前,招呼了幾個年輕人過來幫他卸妝。


    “你甭著急。”謝霜辰說,“反正都這個時候了。”


    “吃完飯回去睡覺啊。”姚笙說,“明兒回北京,往後還有兩場呢。”


    休息室的門沒有關嚴,葉菱穿過門縫往外看了看,剛才他就注意到了一個問題,現在想起來問姚笙:“姚老板,你這文武場麵都好年輕啊。”


    “嗯,都是高材生。”姚笙說。


    謝霜辰問:“你沒用師父的老班子啊?”


    姚笙說:“沒有,這幾個年輕人挺好的,活泛。”


    謝霜辰有點詫異,他以為按照姚笙什麽都要極致完美的性格,樂隊不必說多,文物場麵哪個不得請名家大師來?可意外的是,他竟然把這麽重要的場合交付給這群聽都沒聽說過的年輕人。


    有人敲了敲虛掩著的門,姚笙說了聲“請進“,來人叫所有人都很意外。


    “姚老師。”明丞進來,後麵跟著他的經紀人和助理,“剛剛你不在,我過來看看,跟你說兩句話。”


    “噢,你先坐。”姚笙兩手忙著沒工夫招呼他,話倒是說得客氣,“今天謝謝你趕過來了,一會兒忙麽?要不要跟我們去吃個宵夜?”


    “那感情好,多謝姚老師了。”經紀人搶先一步回答。哪怕明天上午明丞有一個通告,他也覺得今天晚上這頓飯是必須得吃的。他確實很想讓明丞多跟姚笙相處相處,不說別的,明丞就算現在再怎麽紅,充其量也就是個流量愛豆。他的藝能實力還不足以撐起他轉型,這樣的紅也不知道能紅個幾天。


    娛樂圈往上是時尚圈,再往上是藝術圈。時尚圈這群藝人還沒混的特別明白呢,藝術圈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姚笙的家庭在北京文藝界和政治界都極有地位,人家的爺爺是國寶級的藝術家,每年上人民大會堂開會去的那種。人家的父親是學術界裏響當當的人物,人家自己也是各個圈子都吃得開。當世名門,小藝人巴不得能抱上大腿。


    “聽說今天老爺子來了?”明丞忽然說,“我來的太匆忙,還沒去問候呢。”


    “早走啦。”姚笙卸了妝,清理幹淨,轉過來一身地清爽,笑道,“得了,咱們走,別跟這兒浪費時間了。”


    他們包了車,拉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去了吃飯的地方。


    姚笙財大氣粗地把場子圈都包了下來,吃飯吃得也清淨。


    謝霜辰葉菱同鳳家兄弟坐在一起,同桌的還有姚笙的經濟人李欣然和助理等,反正都是一個圈子裏混的,多多少少能說上兩句話。


    明丞的經紀人眼尖,也叫明丞坐在了那兒,因為他知道,一會兒姚笙也得過來坐。


    果不其然,姚笙在挨個和其他桌的工作人員喝過一杯之後,帶著酒氣滿麵春風地大步走來,可是這一桌已經沒他的位置了。


    “坐我這兒。”明丞主動站起來。


    “不用了,隨便兒加把椅子就行,都不是外人。”姚笙踹了一腳身旁的鳳飛霏,“去,拿椅子去。”


    “憑什麽是我啊?”鳳飛霏怒了。


    “你去不就行了。”鳳飛鸞說,“別鬧。”


    鳳飛霏吃癟,氣鼓鼓地上旁邊兒搬了把椅子過來。為了顯示他生氣了,故意拖拽椅子弄得特別大聲。


    “他就是小孩子脾氣。”鳳飛鸞無奈地對姚笙說。


    姚笙絲毫不在意:“習慣了,我還不知道他麽?逗逗他而已。”他扶著椅子落座,左手邊是鳳飛霏和鳳飛鸞,右手邊是明丞,再旁邊兒是他的工作人員,對麵是謝霜辰和葉菱。


    隻有明丞是一個標準意義上的“外人”,這個平時隻能在電視裏網絡上看到的人忽然就出現在身邊,多少都有點不太真實的感覺。


    葉菱湊到謝霜辰耳邊悄悄地說:“你沒覺得這位大明星熱情的有點過分了麽?”


    “人在江湖,跟誰不都得處好關係?特別是浪味仙這種太子黨,跟他稱兄道弟,很難的。”謝霜辰側過頭來小聲回答葉菱,“也就是我呀,跟集體處不好關係,被人擠兌的隻能縮在小園子裏說相聲。”


    “你不也是太子黨?”葉菱笑著問他,“裝什麽蒜?”


    謝霜辰開玩笑說道:“我呀,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


    他倆竊竊私語自成一股氣場,仿佛誰都插不進去,誰都給他們沒有關係一樣。


    “姚老師。”明丞禮貌地問姚笙,“你還沒給我介紹一下這幾位朋友呢。”他私底下說話不像台上那麽陽光爽朗,反而有點黏黏糊糊的。


    “哎呦,讓我先吃口飯,我今兒就吃了頓早飯。”姚笙扒拉了兩口,隨手給明丞指著人一一認識。他轉了一圈,最後一個指到謝霜辰,說:“謝霜辰,這是我師弟。”


    “噢,謝老師。”明丞自然而然地說。


    一桌子知情人士瞬間梗住,又想笑又不能笑,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明丞不明所以,這人既是姚笙的師弟,那應該也是一位唱戲的才是。


    “得,我長這麽大也頭一次當老師。”謝霜辰抱拳拱手說,“我謝謝您嘞!”


    “你逗人家幹嗎?”姚笙嫌棄謝霜辰,跟明丞解釋說,“甭搭理丫,說相聲的就是嘴貧心髒。”


    謝霜辰跟葉菱說:“葉老師您看,浪味仙擠兌我們!”


    葉菱笑而不語。


    “吃飯吃飯。”姚笙招呼。


    他是真的餓了,一個晚上的演出特別耗費精力,沒吃東西跟別人喝了幾杯,酒精比平時更容易起反應。不過調動起了興奮的情緒,能夠暫時讓姚笙忘記身體的疲憊。


    這桌子聊天的內容從今天晚上的演出聊到了天南海北,純粹是狐朋狗友之間的閑扯淡,但因身份不同,尤其以姚笙跟謝霜辰這兩個人為代表,滿口的江湖春典,沒混過幾年的真的跟聽天書一樣,比如明丞。


    明丞與他們顯得格格不入,因為他的生活太年輕了。他的周圍滿是數據流量,華麗的舞台,追捧的人群,站在星光熠熠之處,掩蓋掉所有黑暗的地方,做一個完美無瑕的偶像。麵前這群人所說的他都聽不懂,他不會聽戲,他覺得太老派了,也沒時間聽相聲,能夠在滿世界趕通告的路上睡一小會兒覺已經難能可貴。


    當初跟姚笙合作的那首歌也是音樂製作人想做一首這樣的歌,有賣點,也迎合時代主旋律,兩全其美。明丞剛成年就出道了,書都沒讀完,正是二十出頭的年紀能懂個什麽?他一聽要請一位著名的京劇表演藝術家過來,頓時就有點抵觸,不是很想跟一個老頭子合作。


    錄音那天很冷,明丞因為堵車來晚了一些,他脾氣高傲,進門不對任何人道歉,見到一個陌生人麵孔,明丞很意外。


    他與這個陌生人對視,陌生人穿了件黑色高領毛衣,帶了一副纖細的銀色框架眼鏡,雖有一張好看的臉,但整個人看起來都無比的肅穆,不可近身。


    “你是誰?”明丞挑著眉問。他的經紀人隨後進來,見那陌生人端坐在那處,快走兩步客客氣氣地說:“喲,姚老板來啦?”


    姚笙這才笑了笑,輕飄飄地說:“早來了,都等著呢,開始。”


    他的唱腔部分隻有兩段,進去五分鍾就出來了,因為一遍過。反而明丞被留在裏麵死磕,一遍又一遍的錄,怎麽都錄不好。


    那次匆匆一麵,等再見時就是錄製mv的時候。明丞第一次見到有人比自己排場架子還大,伺候姚笙化妝穿衣服梳頭的就兩三個人,跟別說其他打雜的了。


    等全扮上之後,明丞傻眼了。


    引薦他與姚笙認識的那位朋友笑著問他,怎麽樣,是不是比女人還美?


    這幾乎是所有見過姚笙京劇扮相的人都會由衷感慨的一句話。


    明丞對於粉絲吹捧自己那些所謂“盛世美顏”的彩虹屁早就免疫了,他自己就好看,身處娛樂圈裏,滿坑滿穀的俊男靚女,審美疲勞到不行。可一見姚笙,他腦中就蹦出了那個他認為自己幾乎已經無感了的種種誇張的詞語。


    姚笙豔麗如盛開的牡丹,高貴如皎潔的明月,明丞不敢想象自己能和這樣一個人合作。


    他還以為人家是老頭子來著……


    在得知姚笙的身家背景之後,明丞更是誠惶誠恐,倒不是他真的本性趨炎附勢,隻不過在名利場混久了,難免習慣性的想要往高處爬。


    對此姚笙並無太多察覺,他就跟上班一樣去人家的錄音室片場打了幾天的卡,就是幫人個忙,順便做做所謂的跨界合作,錢都懶得要。他甚至忘記了當初李欣然對明丞這個人的評價——別看人模狗樣的,作精一個。


    這頓宵夜吃的雖然簡單,但有幾分慶祝的意思,雖然不能喝到宿醉,多喝兩杯也問題不大。其他幾桌陸陸續續有人來跟姚笙敬酒,姚笙都一一應了。


    “膨脹了啊。”謝霜辰說,“你這麽喝,明兒晚上還唱不唱了?”


    姚笙眼角緋紅,笑道:“這點才哪兒到哪兒?喝得爛醉如泥明兒照樣唱。”


    “謔——”謝霜辰拿腔捏調地說,“好大的口氣!喝多了你?”


    李欣然走到姚笙身邊拍了拍他,湊在他耳邊說了點什麽,姚笙就把自己手機掏給李欣然了。


    “怎麽啦?”鳳飛霏好奇地問。


    “沒什麽,我們攝影師發了張照片,結果爆了。”李欣然說,“我用姚老板的號轉發一下。”


    她這一說,大家紛紛掏手機去看。


    那張照片是攝影師當時用手機隨意拍的,照片裏,姚笙裝扮好之後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起頭,姚複祥拿著眉筆給他畫眉。姚笙的側臉線條很好看,他望著姚複祥的眼神能透露出幾分孩子的天真來,而姚複祥滿是慈祥,頭發已經花白,手指上的皮膚已經幹枯,甚至連眼神兒都不太好了,得眯起來才能稍微看清一點,甚至都沒有辦法從這個老人身上看到到當初的名伶風采。


    但姚複祥是那麽的認真嚴肅對待給姚笙畫眉這件事,他眼中有希冀的光。


    照片的內容很簡單,但是看過能叫人心中產生百種千種複雜的情緒出來。


    攝影師可能也是在拍下之後重新回顧才發覺到了其中的意義,便發了出來,配的文字是當時姚複祥對姚笙說的話。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角兒。”


    一語雙關,是說現在的姚笙,也是在說當年的姚複祥。這樣古老的藝術代代相傳,爺爺給孫子畫眉,滿懷希望的伺候自己家的小角兒登場,滿口安慰小角兒,但自己心中卻比台上的人還要緊張。


    傳承的火種從未熄滅過。


    姚笙從李欣然手裏拿過了手機,他看著那張照片愣了一下,陷入了沉默。


    “姚老師,我也轉發了。”明丞小聲跟姚笙說。


    “啊?嗯……好……”姚笙有些敷衍地回答,“謝謝。”後台不斷跳動的數字並沒有讓他感到開心,即便他知道今天晚上,這張照片將傳到互聯網的每一個角落。


    還是謝霜辰率先察覺到了姚笙的不在狀態,開玩笑地問他:“怎麽了?真喝多了?”


    “沒有。”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沒事,姚笙又滿上了一杯,一飲而盡,“來,喝酒!”他站起來,給大家挨個倒酒,走到鳳飛鸞身邊的時候,鳳飛鸞攔住了他的手,說:“你別鬧了,明兒還得接著演呢。”


    “我不是說過了不礙事兒麽?”姚笙笑道,“我今天開心啊!演的這麽成功,現在網上鋪天蓋地都是歌功頌德拍馬屁的新聞,你不開心麽?”


    “開心。”鳳飛鸞平靜地說,“這是我們應得的。”


    “嗯,真好。”姚笙將被子中的酒喝了,杯底一轉,邊走邊唱道,“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


    葉菱用胳膊肘捅了捅謝霜辰,低聲說:“真喝多了?你去扶一把,別叫他摔了。”


    “嗯。”謝霜辰起身,笑嘻嘻地還沒走到姚笙身邊,就見鳳飛霏“騰”一下站起來了,抓著姚笙說:“好端端的怎麽唱上了?你抽什麽瘋啊?酒都甩我身上了!”


    “我願意唱,我喜歡唱,你管得著麽?”姚笙一踹椅子,坐了下來,卻坐不端正,翹著二郎腿,一手握著杯子放在桌麵上,喃喃重複道,“我喜歡唱……”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很糾結,雙手捂住了臉,眾人不知道他怎麽了,隻能靜靜地看著他。


    良久,他悶聲說:“我今天上台之前特別緊張,緊張到害怕,一閉眼好像就能看見那年被觀眾轟下來的場景。”


    觀眾的倒彩,噓聲,嘲笑充斥在姚笙的耳邊,像一個噩夢一樣,哪怕他再風光,這都是一團籠罩在他心底的黑雲。


    他驚慌失措地哭著逃下了舞台,他演砸了,不光觀眾會罵他,劇評會嘲笑,回家之後他還會被爺爺打。


    十七歲的姚笙對京劇沒什麽理解,他隻知道自己打小就在學,一直懵懵懂懂地學到了現在。叛逆中二的少年似乎對古老的戲劇沒有任何的情感,他甚至不曾喜歡過這門藝術,一度對家族給予他的重擔產生反感。


    當他在舞台上受挫之後,腦中第一個反應就是:我根本不喜歡唱戲,我不唱了!


    姚笙回家之後鬧騰了很久,他的反抗具有很強的試探性,因為他覺得姚複祥肯定會打他。即便是他爸來攔著也沒用,大不了父子倆一起挨打。


    家裏被他攪和的天翻地覆,要死扛著就一句話,沒有小孩兒喜歡唱戲,他犧牲這麽多來唱戲,觀眾憑什麽欺負他?現在他不開心了,他不唱了,誰愛唱誰唱。


    “我那會兒為了表明自己堅決的立場,還把戲服都給扔了。”姚笙一手掐著太陽穴,回憶一般地說,“後來我才知道,我爺爺悄悄地跟在我的後麵,然後把我扔了的戲服又撿了回去。”


    “圖什麽啊?”鳳飛霏不解。


    “圖什麽?”姚笙笑了笑,“當時我什麽都不知道,也不喜歡思考。我隻知道自己討厭舞台,討厭觀眾。我就唱錯了一句,他們就仿佛狂歡一樣地嘲笑我,我是有錯,但是過錯大到需要去死麽?我是被迫唱戲的,我在這樣一個家庭裏,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沒得選。沒人問過我到底喜不喜歡唱戲,到底要不要唱戲,我真是受夠了。”


    姚笙這段經曆謝霜辰有所耳聞,但是他沒有聽姚笙主動提起過。他們自幼學藝的人都曾麵臨一個問題,就是自己所學的東西到底是不是自己所真正喜歡的。


    師父叫學就學了,稀裏糊塗的,如同封建時代的包辦婚姻,不喜歡也沒有關係,相處得久了,自然而然就喜歡了。


    姚笙所講的話倒是叫鳳飛霏感同身受,他就是因為不喜歡家裏的安排所以跑了出來,鳳飛鸞也是如此。鳳飛霏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又看看姚笙,問道:“那你怎麽又繼續唱了呢?”


    姚笙沉默,淺淺地笑了笑,說:“當時我誰的話都不聽,我爺爺沒辦法了,他忽然變得很沮喪,也很緊張無措。有天下午他找我聊天,我記得那天陽光特別好,他帶著老花鏡默默地擦拭自己的頭麵,一件一件地細心打理,然後給我講它們的來曆。講著講著,他就不說話了,開始哭。我問他怎麽了,他說這些東西可能以後就要進博物館了。現在聽戲的人越來越少,他也弄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在他的時代,明明沒有人不聽戲……”


    姚複祥經曆過京劇最後的輝煌,餘生卻要在它的黯淡中走過。


    “我到現在都記得我爺爺那天跟我說的話。”姚笙平靜地敘述,“他說,笙兒啊,爺爺求求你了,除了不唱戲,你說什麽爺爺都答應你,你要是不唱了,咱們家就沒人唱了,年輕人要是不唱了,京劇就亡了。”


    一語作罷,一陣歎息。


    姚笙對鳳飛霏說:“然後我就接著唱了,就這麽簡單。我不是想明白了什麽大道理,而是怕爺爺哭。”


    鳳飛霏盯著姚笙,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唱了這麽多年,我忽然發現其實我也挺喜歡唱的,也漸漸懂得了它的魅力。世界上曾有三大古老的戲劇文化,古希臘戲劇,印度梵劇,以及中國戲曲。前兩者已經成為了曆史書上的一段文字,隻有中國戲曲在經曆了千年的洗禮之後仍舊保持著它的風采。”姚笙繼續說,“我唱過那麽多劇目,但其實一直到最近兩三年才逐漸的摸出些門道來,也才真正體會到了為什麽我爺爺當初會對我說那番話。我的家庭給我的不是沉重的責任和枷鎖,而是希望。我應該盡我的能力去讓更多的人了解京劇,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指責觀眾的嚴苛。”


    “成角兒真的太難了。”他繼續說,“角兒都是觀眾一個念白一個唱腔盯出來的,他們時刻提醒著你不能犯錯,犯錯的代價太沉重了。所以我多年之後重新在天津登台會特別特別的緊張,這對我來說不單單隻是一次大膽創新的表演,我不怕那些劇評人說我,我怕辜負了為這場演出付出辛苦努力的人們。”


    這番話叫在座的每個人心裏都各自有了一番故事。


    明丞不知道眼前這幾位都是十幾年如一日這樣的生活走過來的,他理解不了,縱然他出道之前的練習生涯也是艱苦萬分,但是出道之後有了大量的粉絲,生活就不一樣了。粉絲對他可以無限包容,演技一般般唱歌一般般也沒有關係,隻要粉絲還喜歡他,大把的商業合作在等著他。


    他隻能略微的察覺,哦,學唱戲真的很苦。但是為什麽苦,他不知道。


    因為他所麵對的是龐大的粉絲群體,而觀眾,寥寥無幾。


    姚笙喝得有點多,走路發飄,不過他挺高興的,一直在說話。


    大家往外走的時候,鳳飛鸞半扶著姚笙,鳳飛霏跟在謝霜辰和葉菱身後,一語不發。到門口的時候,鳳飛鸞去幫忙拿了點東西,姚笙就跟大家站在門口聊天。


    “姚老師。”明丞過來說,“我明天也在北京,還可以去給你返場麽?”


    “返場?太委屈你了。”姚笙笑著拍了拍明丞的肩膀,“大忙人,你的時間可是很金貴的。你來給我捧一場就挺好的了,再來一次,我自己都沒法兒說服我自己了。”


    “你今天說的話很有道理,叫我很有啟發。”明丞笑著對姚笙說,“我覺得我也應該做點貢獻才是。”


    “嗯,挺好。”可是姚笙也沒說是應了還是沒應。


    “我困了,我想回去睡覺了。”鳳飛霏嘟囔著。他們的住處都是姚笙給定好的,跟姚笙的住在同一個酒店裏。


    “回,回。”姚笙一伸手,“來,扶著朕。”


    “你給我滾!”鳳飛霏恨不得用腳踹姚笙。


    明丞問經紀人:“我們要連夜回北京麽?”


    經紀人想了想,說道:“太晚了,走夜路也不安全,還是明兒早上回去。”


    明丞問姚笙:“姚老師,你們住在哪個酒店啊?要不然一起?”


    “啊,一起。”姚笙說,“走。”


    抵達酒店時已經是淩晨時分,大家的疲憊都已經顯露了出來。明丞下車本來應該徑自進酒店,可他下意識的回了一下頭,伸手去扶姚笙。


    有人上趕著伺候,姚笙才不會拒絕,他不管對方是什麽紅的白的,在他眼裏沒什麽區別。


    反正都不如他。


    就這麽一個小小的動作被有心人拍下來放在粉絲群體裏傳播,邪教異軍突起,仿佛夢中cp已經成真。


    這一點都不叫人意外。


    “哎呀媽呀。”謝霜辰撲倒在床上,“累死我了。”


    葉菱也困了,衣服都懶得脫就躺在了床上,問道:“你覺得姚老板今天喝多了麽?”


    “隻是喝到高興。”謝霜辰閉著眼說,“他自己有分寸。”


    “他那番話真的讓我挺意外的。”葉菱說,“我以為他……”


    “他是個很有理想抱負的人。”謝霜辰說,“隻要想到了就去幹,從來不怕失敗。”


    葉菱看著謝霜辰說:“你也是呀。”


    謝霜辰睜開眼睛,翻身壓過葉菱,調笑道:“我隻會幹您。”


    “你別鬧了。”葉菱輕輕推了推謝霜辰,“今天太累了,還是在外麵……”


    “嗯,不鬧。”謝霜辰埋首於葉菱的頸窩,“親親,親親就睡覺。明兒我們不跟他們一塊兒早上走,睡到自然醒再說。”


    “飛霏呢?”葉菱問。


    “我哪兒知道。”謝霜辰說,“他都那麽大了,自己愛幹嘛幹嘛不得了?別管他了。”


    “說得輕鬆。”葉菱說,“我感覺他今兒晚上未必睡得好。”


    “您真是想完這個想那個。”謝霜辰不滿地說,“心疼心疼我。”


    葉菱說:“你有什麽好心疼的?”


    謝霜辰鼻子裏哼了一聲,卻說:“葉老師,今天的演出好看麽?”


    “好看。”葉菱說,“美不勝收,我都替姚老板感到開心。”


    “等我咱們有了這麽多觀眾,也開這麽大場子。”謝霜辰說,“我帶您來天津開。”


    雖然北京是相聲的發源地,但天津才是一個相聲藝人的考場,這是江湖上最大的碼頭,是相聲藝人從藝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個城市。


    而謝霜辰考慮的卻不是這些,他隻是想送葉菱一個衣錦還鄉而已。


    葉菱說:“你還是別想那麽多了,想想眼前的事兒,踏實點比什麽都好……”


    他正說著,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原來謝霜辰已經睡著了。


    葉菱無奈地笑了笑,沒去叫謝霜辰,而是輕輕的讓他躺好,給他把衣服脫了,這才安然地睡在了他的身邊。


    多少個這樣的夜晚,平淡溫柔。


    謝霜辰計劃的特別好,睡到自然醒,可是早上忽然想起的手機鈴把他的美夢全攪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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