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驚醒了葉菱,他不自然地動了動,下意識地說:“沒有。”


    “就是紅了!”謝霜辰強調。


    “凍的!”葉菱也強調。


    “現在不是演《林海雪原》!”謝霜辰啐了一口,“不對,《林海雪原》是精神煥發。”


    葉菱說:“你就別自己給自己捧了,無聊不無聊?”他不是很想繼續剛才那個話題,便想要隨便說點什麽岔開,然而謝霜辰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不依不饒地問:“葉老師,我對您好麽?”


    “……”


    “說話啊!”


    “你這個問題問的……讓我怎麽回答?”


    “哦。”謝霜辰二郎腿一翹,“那就是不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您是什麽意思?”


    “我……”葉菱覺得這簡直就是一片泥潭,為什麽謝霜辰總是有這麽多問題問他?還偏偏都不是他擅長的那些。


    為什麽不讓他簡述熱力設備與係統安全性分析故障狀態維修與設備管理?


    其實不是謝霜辰不想,而是這道題謝霜辰不會。


    “哎……”謝霜辰似乎有點沮喪地說,“我這麽做是不是挺蠢的?我隻是想對您好,討您開心,結果沒想到,您連一句話都不肯說。我倒是希望您能像台上那樣,至少我能明白您的意思。”


    葉菱不知道謝霜辰是真的低落還是裝的低落,不過謝霜辰的話沒說錯。葉菱台上台下確實有所不同,台上他很容易拋棄自己的身份,他就是一個“乙”,是逗哏與觀眾之間的橋梁,他是能放開的。可是到了台下,他是葉菱,他的麵子裏子都薄得不行,也沒有特別多激烈的情感,有些話他就是說不出來。


    “我……”葉菱低頭,很努力地說,“你挺好的。”


    他是有羞恥心的,此刻他覺得自己尷尬的無以複加,恨不能鑽到桌子底下去。他明白謝霜辰是個玩鬧的性格,他到底是用什麽心態來問自己的,葉菱也拿不準。這話在這樣的場合說略微有些詭異,隻可惜葉菱並不想說假話。


    所以這個答案出來的時候,葉菱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自己了。


    “有那麽難麽?好像上刑似的。”謝霜辰剛要把話說得再嚴重一點,但借著燈光,他看見葉菱垂著頭,耳朵尖都紅了。謝霜辰心中那股勁兒上來,脫口而出:“葉老師,您臉更紅了。”


    “你別說了。”葉菱很羞憤。


    “葉老師。”謝霜辰趴在桌子上,上身前傾,湊向葉菱,又是認真又是小聲地問,“葉老師,要是真有個人跟您說喜歡您,要跟您發展成為戀人關係,您怎麽著啊?”


    葉菱的雙手按在自己的膝蓋上,微微握住了拳頭,似乎在爆發的邊緣。謝霜辰瞥見了,趕緊說:“嗨呀您這樣不行啊!萬一我是個姑娘,這還沒說兩句呢您就臉紅嬌羞的,誰泡誰啊?不行,重來!嗯我想想……就從‘您願意讓我照顧您嘛”那段開始,這次換您問我,我當場給您敘述一遍標準答案。”


    “你……”葉菱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心下了然,原來人家就是鬧著玩呢。他隻能說:“我覺得你無聊,你自己演,精分倆角色,我看著。”


    謝霜辰笑笑:“我可真是能耐。”他一笑,氣氛就輕鬆了許多。這笑容的背後,是他心裏的忐忑。差一點就又給葉菱點著爆炸了,真的非常驚險。謝霜辰知道自己不是個什麽性格很好的人,開玩笑總是開得過分。他原來不吝這些,然而在葉菱身上,他就總是擔驚受怕的。


    也許就是出於對一個高級知識分子的崇敬與畏懼,這樣謝霜辰自己就給倆人劃出了階級差異。他嘴欠,又不敢把葉菱惹急了,於是隻能在試探的邊緣反複橫跳。眼看著天沒法聊了,隻能東拉西扯瞎找理由圓回來。


    當做無事發生。


    這頓飯兩個人吃的是各懷心事,然後都吃多了。


    他們順著小路往回溜達,途徑一個甜品店,謝霜辰要進去看看,葉菱跟在後麵。這時候人不是很多,謝霜辰就趴在櫃台上挨個看。這家做的小點心都很精致,方方正正一小塊,上麵點綴著格式花樣。最靠邊的一個櫃子裏是巧克力做的小動物,都非常可愛。謝霜辰指著一組小青蛙叫葉菱:“葉老師您過來看,有一隻小青蛙跟別的不一樣!”


    葉菱也趴在櫃台上看,不過看了半天也誒看出來區別。


    “哎呀您看啊。”謝霜辰指著最後一個,“別的都是普通的,隻有這個眼睛是彎彎,在笑。”


    葉菱又仔細看了看,可不是麽,別的小青蛙眼睛就一黑點,謝霜辰指著的那個是弧線。


    “葉老師我想吃這個。”謝霜辰扭過頭來看葉菱,“給我買。”


    “……”


    “我想吃嘛!”謝霜辰抓著葉菱的衣服就開始搖。


    “行行行……”葉菱瘋了,他真的覺得如果自己再不表示一點什麽的話,謝霜辰能當場打滾。


    店員姑娘的眼睛中已經露出了奇怪的神情了!


    葉菱主動掏錢給謝霜辰買了那個微笑的小青蛙,為表誠意,他順便還買了旁邊的小豬跟小兔子。


    謝霜辰邊走路邊在袋子裏翻騰,拿出來那個小青蛙跟葉菱比劃了一下,路上黑,葉菱也懶得看,敷衍地說:“嗯,挺好的。”


    “我覺得特別可愛。”謝霜辰說完就把小青蛙巧克力塞嘴裏了。


    “你就直接吃了啊?”葉菱吃驚。剛剛不是說很可愛麽?下一秒就往嘴裏放?這是什麽腦回路?


    “買了不就是為了吃麽?”謝霜辰對於葉菱的反應更意外,“您不是不喜歡吃甜的麽?要不這個小兔子給您?”


    “我不吃。”葉菱心很累,“你自個兒吃。”


    “怎麽著難道您也喜歡小青蛙?可是我都吃了啊。”謝霜辰想了想,“要不我喂給您?”他噘著嘴就往葉菱麵前湊。


    謝霜辰知道自己欠嗖嗖的,可有時候就是忍不住。


    “你就別順杆兒爬了!”葉菱很想踹死謝霜辰,“惡心不惡心!”


    謝霜辰說:“您真別害羞,您媳婦兒親您您也這樣兒?”


    “那能一樣麽?你是個男的!”葉菱說。


    謝霜辰說:“台上不是您媳婦兒麽?我不是柳銀環麽?”


    “我恐同!”葉菱大叫,“你殺了我!”他氣地大踏步的往前走,謝霜辰跟在後麵哈哈大笑,追著他說:“葉老師我開玩笑的,您別這樣好不好?真的,我就是賤得慌,您真別當真,咱哥倆兒誰跟誰啊?”


    “你給我滾!”葉菱很憤怒。


    “別別別。”謝霜辰拉著他說,“我帶您出去玩去好不好?咱們出門旅行,我掏錢,出去玩,您真的別生氣了!我給您跪下了!”


    他說著,一手的食指跟中指並攏一彎,壓在了另一隻手的掌心,麵對葉菱,就像跪下的兩條腿。


    葉菱扶額。


    一般來說,“旅行”是一個很有距離感的詞,意味著從自己呆膩歪了的地方跑去別人呆膩歪了的地方,試圖尋找靈魂上的慰藉與洗滌。


    可是當葉菱一大早被謝霜辰拽到北京南站,取了車票之後看著上麵“天津站”赫然三個大字的時候,他質問謝霜辰:“你說的去旅行就是去天津?”


    “是啊。”謝霜辰理直氣壯。


    “我,一個從小生活在海河邊的高貴冷豔的天津人,現在要去天津旅行?”葉菱繼續質問。


    “沒錯啊。”謝霜辰毫不畏懼。


    “是我腦子有病還是你腦子有病?”


    “哎呀這不是天津離著近麽?”謝霜辰開始胡攪蠻纏,“而且我雖然去過很多次天津,但是我都是去演出,真的沒在天津玩過,您就跟我去玩一玩嘛。我還買了兩張相聲的票,閑得無聊聽聽人家的業務嘛!”


    最終葉菱是被謝霜辰拽上的高鐵,他真的快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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