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十裏燕河(上)


    許王宮內,霍詩韻正在給許念換晚上出遊的衣服,到不知道王都內燕河邊的一家客棧中有人正在談起她。


    客棧內,穿著泛白青色直衣的小少年問話剛落,就見他小師叔齊思遠臉色變了變,眼神有些複雜。


    小少年身邊的羊角胡道士名為魏正則,看到齊思遠那“詭異”的神情,以為出了什麽事,趕緊追問道:“你是見了還是沒見?”


    齊思遠眼神悠遠:“算是,見了吧。”


    坐的筆直,端著一張溫和臉,一副君子端方模樣的小少年聽到這話都忍不住揚了揚眉,想到這算什麽回答?什麽叫……算是?


    “我晌午過後溜進了許王宮後花園,看到了一家三口。”


    齊思遠並沒有吊魏正則和自己師侄胃口的意思,開口解釋道:“那一家三口男的帶著個小男孩,小男孩坐在他肩頭,女的跟在後麵對那小孩做鬼臉,路上一陣風吹過,聲音簌簌,是兩邊開著粉白細碎團花的含香樹被風吹響了花葉。”


    齊思遠說到這裏停了嘴,魏正則不做稍想,就開口點明這三人身份:“男的是許王許昭,女的是霍詩韻,孩子便是霍詩韻為許昭王所生的兒子對不對?”


    齊思遠點點頭:“是他們三個。”


    魏正則繼續道:“你既見了,為何不現身說明來意,霍詩韻還能吃了你不成?”


    魏正則這樣說道,青衣小少年就見到齊思遠有些牙酸的看著他和魏師伯,一副和你們說不通的模樣回道:“我說,人一家三口和睦融融的,我跳出來怎麽說?說把你人兒子交給我,我要帶回三清宗讓他修仙?”


    頓了頓,齊思遠像是想到這樣說了的後果,愁道:“我肯定會被人打出來的。”


    魏正則看著齊思遠那一身吊兒郎當的氣質和身後那個神算幡子,默默翻了個白眼,心想換誰不打你出去!


    青衣小少年卻是開口了,他聲音還略稚嫩,語氣卻像大人,平靜的問道:“凡人一生不過百年,就算是人間帝王與天地相比,那短短不過百年的壽命也如螻蟻,這凡間人世誰不願意、不高興自己兒女能有修仙的機緣?”


    魏正則看了眼這青衣小少年,不出聲。


    齊思遠卻是仔細看了看他這小師侄,看到他臉上那一本正經、絲毫不做假的疑問,他慢騰騰的啜了口那隻剩個底的茶葉水,然後他開口反問道:“楚珩,既然修仙這麽好,為什麽霍詩韻還要自廢修為甘願如凡人一樣和許昭生老病死呢?”


    名為楚珩的青衣小少年心中暗想,自是霍詩韻修為不到,七情六欲必有其一太過執念,所以心中不淨貪戀凡塵。


    更簡單的想,楚珩張了張嘴,想回到兩個字,傻唄,但又反應過來霍詩韻長他一輩,便閉了嘴,最後臉上溫和依舊,隻搖搖頭回道:“我不知道,我想不明白。”


    除了傻,還能有什麽原因?


    齊思遠卻突然嘿嘿一笑,這笑容極賤,魏正則就覺得心中一跳,剛想嗬斥齊思遠,就見齊思遠對著楚珩擠眉弄眼好不正經,簡直像隻黃鼠狼。


    他嘴一張,意味深長的對楚珩指點道:“你還小,等你知曉那男女間的事了,可不就是連修仙都不願意了。”


    楚珩眨眨眼,滿臉天真,似是不解,魏正則已經暴跳如雷跳起來,手中憑空出現一把拂塵,照著齊思遠就抽過去:“有你這樣當人師叔的麽?看我不替你掌門師兄打死你!”


    齊思遠動作更快,已經起身,三兩步動作之間身形像是片隨風而飄的葉子,魏正則那拂塵抽過去,齊思遠已經拿著布幡飄出了幾丈之外,嘴裏還賤兮兮的喊道:“這位道友,看來你心中不淨啊,那男女之事我說的不過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罷了,您想哪去了?”


    楚珩坐在原位不動,慢條斯理的給自己倒了杯茶,看著窗外燕河上小舟飄過,嘴裏啜著茶水,想到齊思遠說到“小孩坐在他肩頭,女的跟在後麵對那小孩做鬼臉,路上一陣風吹過,聲音簌簌是兩邊開著粉白細碎團花的含香樹被風吹響了花葉”。


    想到那句“你還小,等你知曉那男女間的事了,可不就是連修仙都不願意了”眼神就慢慢的涼了下去……


    白日的時光眨眼間就過去,又是暮色之時,許念在寢宮內,身上就穿著貼身的白色小衫,霍詩韻正伸手拿著件雪色的直衣讓他抬胳膊給他穿。


    許念芯子裏畢竟是個十八歲的成年男孩了,有點不好意思,霍詩韻卻不管那麽多,她心情很好,嘴裏哼著樂府民歌:“煢煢白兔,東奔西顧……”


    霍詩韻給兒子係好腰帶,想了想把自己脖子上一直掛著的半塊玉環取了下來,掛在許念脖子上。


    “衣不如新,人不如舊。”


    霍詩韻嘴裏嘟嚷道最後一句,然後起身站直,看著換上新衣的許念,咧嘴笑起來,許念低下頭看到被紅線綁著的半塊玉環,臉色變了變。


    霍詩韻沒有看到,她牽著許念的手,讓兒子坐在銀鏡前,伸手把他頭發散了,挑了根和雪色接近的銀灰色繡暗紋的發帶重新給許念束發。


    “這半塊玉環是娘祖上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是塊上好的暖玉,據說還辟邪,你好好帶著不準弄丟。”


    霍詩韻叮囑到,手上動作不停,輕巧的將發帶係上,她突然又笑起來,許念透過鏡子看到霍詩韻笑的那叫一個偷著樂。


    “許國男孩二十歲加冠,算是正式成年。”霍詩韻抿著嘴樂,像是想到了他兒子二十歲的俊俏模樣,“一般行冠禮的都是家族中的長輩,不過咱們家地位特殊,到時候肯定是你爹給你加冠,我呢,就等你爹加完冠,然後和你爹一起牽著你的手,也不對——那時候你肯定也有媳婦了,到時候你牽的就是你媳婦的手了。”


    許念有點無語,看到鏡中還是五短身材的自己,心想霍詩韻是怎麽想到這麽遠的。


    但霍詩韻大概想的太開心,聲音帶著好像那是偷來一般的、止都止不住的高興,似乎那不過是她“白日做夢”般想象中的未來已經在了麵前。


    許念聽著聽著轉過身埋進霍詩韻懷中,霍詩韻頓時閉了嘴,受寵若驚的出聲道:“寶寶你怎麽啦?”


    嘴上嚷嚷道,已經開心的摟住她這寶貝兒子,許念軟著聲音:“我不要媳婦,我隻要爹娘,我們離開許王宮一家三口去周遊列國好不好?”


    霍詩韻揉揉他,隻把許念的話當童言稚語,隻是嘴上開玩笑道:“你現在小隻要爹娘,等你長大有媳婦了,肯定就隻要媳婦了,哪裏還需要爹娘。”


    許念本意不在“要爹娘還是要媳婦”上,心中歎了口氣不再出聲,伸手把那半塊玉環塞進領口中,這半塊玉環也是劇情關鍵,他可得好好收著。


    到了晚上,夜色已經徹底降臨,霍詩韻換了一身家常半臂襦裙,沒有平日裏宮裝那般華麗正統。


    許國地處北方,暮春的夜晚還帶著清淺的寒意,她又讓侍女拿來專門給許念做的小披風,不容許念拒絕就給他披上了。


    這小披風為了美觀,領口鑲了一圈銀鼠毛,許念隻嫌熱,霍詩韻卻不容分說給他係上了領子。


    弄好出行的衣服後,卻久久不見許昭按照說好的過來,霍詩韻等的不耐派人催了好幾次,最後才有侍從過來細聲回道:“楚國的三皇子殿下和使臣正在前殿,陛下說今晚是脫不了身了,讓娘娘和小殿下不用等他,隻管去看花燈,一路上人都安排好了,不會有危險。”


    許念聽著,心想楚國三皇子來幹嘛,霍詩韻那邊不開心的嘟嚷了幾句,就把許念抱起來,抬腳朝宮外走,看來不準備等許昭了。


    許念趴在霍詩韻肩頭,這次夜晚出遊後麵跟了兩個侍衛還有他自己的侍女朝霧,應該都是高手。


    三人麵色平靜,一丈之隔的跟著霍詩韻,他們一行人就這樣都走到了宮門,霍詩韻突然停住了腳步,許念被她放回了地上。


    許念不解,抬眼去看霍詩韻,卻見霍詩韻轉身看著許王宮之內,過了幾息她才轉身,猶豫了下開□□代道:“你們三個跟著殿下,記住萬事以殿下安全為首要考慮。”


    許念心中疑惑,霍詩韻這才又看向他,語氣溫柔帶著點回憶的味道:“十裏燕河的花燈快開始放了,我年輕的時候就是在十裏燕河放花燈的這一晚遇到了你爹。你長這麽大因為身體原因連許王宮都沒出過幾次,今天晚上好好玩一玩吧,我想起一些事要回去一趟,等會兒就去找你好不好?”


    許念納悶,想問是什麽事,就見霍詩韻已經抬腳走進了宮內,這沒有電燈的世界夜晚格外漆黑,就算是許王宮內,霍詩韻走了幾步後,也隻剩宮中小徑上,一盞盞宮燈的燭火光芒內映出她一道隱隱綽綽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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