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張雲當然不明白上官靈為什麽會說那些話是自己說的。因為他即使被告知自己姓張叫作張雲,卻也僅僅知道自己是張雲而已。以此時的心性,張雲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說過那樣的話,那樣聽起來相當殘忍的話。


    上官靈看著張雲臉上的表情變化,暗暗有些慶幸夫君失憶失到了一定程度,心智不過三、四歲的狀態,否則又怎麽可能輕易從他的臉上看到心中的真實變化?


    上官靈輕輕摸了摸張雲的腦袋安慰著這個年近三十卻隻有三歲心智的愛人,然後繼續說道:“世上沒有絕對的善與惡,甚至江湖中的高手們也不一定能保證自己絕對的勝與負。世界上的一切都在變化,優勢也許下一瞬就會變成劣勢,那麽好人變成壞人並不奇怪,眼前的勝利最終變成慘敗也不少見。當然,既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那麽相對而言絕對的好人和壞人,其實同樣也是存在的。”


    上官靈說著笑吟吟地指了指就站在張雲身側,仍然是長袍罩身鬼麵遮臉的郭南平說道:“這位一路上替你診治的爺爺就可以算是相對當今之世的絕對好人。”上官靈說完之後忽然眨了眨眼,因為她剛剛想起就是自己特意讓鄭劍尹隨著郭南平去處理王家之事,因為她就是故意想要讓一直隻想要做“好人”的醫人者變成一個足以醫世的神醫。


    這是上官靈的私心,兩方麵。一方麵她知道隻有這樣才能夠把這位有著妙手回春一針還魂之能的神醫在自己張家的戰艦上越綁越牢,另一方麵則是數年之前品評天下人物的時候自家夫君其實提過那麽一嘴,當時張雲的原話上官靈依然能夠一字不落地想起:郭神醫醫術高則高矣,卻隻會醫人,若能醫世,那豈非天下百姓之福?


    郭南平並不知道這些,這位老人家向來就不大擅長什麽陰謀詭計之類的手段,也極少往這方麵去想。有時候張雲都會苦笑著說上一句“慶幸”,因為要慶幸郭南平的天資不僅僅在醫道之上,武道上的造詣讓他能夠避免諸多的陰謀陽謀的困擾,至少在不勝其煩時有資格主動選擇離開。


    張雲自己不記得他說過的那些話,但他知道這位不知道為什麽戴起了麵具的爺爺有著一顆仁愛之心,那是從心及體,由表至裏的通透感覺,即使是天真純淨的水衡似乎都不及他的師父。因為那是曆經數十年不曾稍改初衷的磨礪成果,即使今日裏在鄭劍尹和上官靈合謀的“狠藥”之下有所變化,卻也隻是讓這位郭神醫更接近那“神醫”之巔,順道實現一點源自上官靈,又有鄭劍尹這個大多數時候其實很有點幫親不幫理的家夥煽風點火而成的“私心”。


    這時候的張雲當然想不到那般覺遠的意義上麵,但他至少可以確認靈兒姐姐的話沒有錯,郭爺爺是個很好的人。所以張雲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卻又突然醒過味來,就如同一個真正的隻有三歲的小孩子一樣發覺自己似乎被人牽著走了,於是嘟起了嘴開始用沉默表達自己的不滿。


    玄青璿瞧得有趣,若不是此情此景自己做了想做的事八成要被張家大婦靈兒姐姐一通收拾,她可真是想撲上去抱著自己那個可愛得沒邊的夫君大人好生親上一番。


    誰說快三十的男人就不能嘟嘴裝可愛?這不是還得看臉麽?玄青璿一邊滿腦子不健康的念頭一邊傻兮兮地偷笑。


    上官靈不用看都知道自家姐妹腦袋瓜裏轉得什麽念頭,不過眼下“教育”和“反哺”明顯更重要一些,玄青璿這無傷大雅的小念頭自然就由她去了。


    上官靈摸摸張雲鼓起的臉頰,微微一笑。即使是易了容的她依然有著讓心智小小的張雲心頭亂蹦的本事,這是玄青璿都辦不到的事。沒辦法,誰叫咱們張雲還是個小不點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了當年被謝祈雨封在冰棺中待以施救的上官靈呢?著迷是從小開始的,根深蒂固,大概除非張雲徹底失去所有的記憶和心性才會忘得掉上官靈,而且即使那樣,徹底忘掉上官靈大概也隻能是個可能性而已。


    上官靈重新走上高台,隻是這一次她身邊站著的是張雲。郭南平、玄青璿和水衡都隨著一道上了台。


    “你們三個過來。”上官靈說話的對象非常明確,自然由不得那三名奴隸的領袖不站出來,畢竟他們不是江湖高手,不是武林中人,根本承受不了上官家混合了靈犀勁的天籟音之效。


    上官靈看那三人上前,於是繼續說道:“把你們做過的一切逐一說來,若有半字為假,我包管叫你們體驗到王大包永遠給不了你們的生死兩難之感。”


    三名被點出來的奴隸領袖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同時低下頭去。他們選擇了沉默,而且還是極為大膽地同時沉默。這個“同時”並不是指那三個首領本身,而是他們用背在身後的手做出了極為簡單的指示動作,就讓那跟著他們出來的數百奴隸全部低下頭去,開始了同樣的沉默。


    上官靈挑眉,她沒想到這三人還真有些手腕,同時也對於王家到底犯下了多麽巨大的罪孽有了更清楚的認識。如果奴窟不是經年累月的存在,如果不是這些奴隸至少已經經過了三代以上的更替,又怎麽會有機會讓區區三個隻不過是在長久的被壓榨的生活中找到了一絲明悟的人具有現在的手段?奴隸終究是奴隸,在沒有足夠的學習時長的前提下,不可能一夜之意就變成一個“領袖”。


    上官靈看了看郭南平,後者會意,於是身子向前一傾。


    郭南平的動作似乎是要邁步,又好像要摔倒。總之那些看似低頭卻一直在拿餘光往上瞟的奴隸們僅僅看到了剛剛那些,至於郭南平到底做了什麽,他們很快就明白了。


    “我希望你們說實話,說真話。因為我們不是來殺人的,不是來滅口或者試探什麽。我們隻想救人,而已。我的針有毒,說實話自解,假話則毒發。”一段話說完,剛剛那個好像要摔倒的戴著鬼麵具的郭南平已然在那數百奴隸之間晃了一遍回到原位。他送了每人頸上一針,讓人如被蜂輕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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