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堵著濠州城的賈魯聽說了被自己那位光屁股玩大的王爺借去的兵馬折了大半,困城半年把自己都已經困麻木了的賈魯大將軍臉上總算有了些笑意。好像丟了七百多精騎比讓他掉進全是漂亮姑娘的脂粉堆裏還要開心,這位大將軍難得打賞了送信的親兵一小粒金豆子。


    究其原因,還得說是那總管兼軍師的師爺早在他賈魯借兵給人出氣之時就已經算好的一張紙。在親兵走後師父立刻翻出了那張早已經準備好的紙,然後在上麵勾劃一通,隨後呈給了自己的顧主。賈魯一直以自己“精通”漢文為傲,此時看著那張紙上羅列的“最終”賠償項目和後續吃“死人孝”可得的數目,那張大嘴越發笑得合之不攏。


    “老徐啊,這裏你自己勾去一筆,半年多就這麽一條好消息,老爺今天高興得很!這是賞你的。”賈魯今日還真是開心得很,他這一勾的位置正好在“死人孝”的列表裏,而且至少勾出了的兩成給那徐師爺。


    徐家才喜上眉梢,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那股子諂媚勁兒立時又重了三分。他搓著手笑道:“大將軍,說起來那濠州城被咱們圍得也差不太多了,若是今日試探成果不錯,不若便謀劃一下,三麵攻城一邊堵,把這城池拿下,也好早日歸朝不是。”


    這位骨瘦如柴的師爺說話間手指一直在那張每個字幾乎都是錢的紙上畫圈。撈錢本事遠大過帶兵的賈魚立時明白了自家師爺的意思,急忙拍著桌子大吼道:“來人呐!快快報來今日探城結果!”


    平日裏除了女人哭叫媚笑就沒出過什麽大動靜的將軍帳裏突然傳出吼聲,門口親兵嚇了一跳不說,連帶著邊上巡邏過去的衛兵都驚得忘了走路。


    好在親兵還沒傻掉,一疊連聲的傳信之後,很快就有一名一身破爛,勉強能看出是元軍士兵的人被扶進了將軍帳中。


    賈魯正自跟徐師爺商量怎樣能再從那肥得流油的王爺身上多摳點出來,聽見通報頭也不抬就問了一句:“宰了多少南朝狗啊?”


    “將軍……”


    “沒問你,人家得勝歸來,你搶什麽話頭。”聽出自己親兵的聲音,腦袋都沒往過轉的賈魯立時出言打斷,這種搶人功勞的事可要不得,自己沒事做做就行了,手底下的親兵哪能養成這種毛病?


    師爺倒是比將軍敏感許多,立時扭過頭去。他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由得怔住。


    “我說老徐,你這是怎麽……”發覺師爺走神方才轉過頭來的賈魯很成功地用肥厚的下巴將最後一個“了”字咽了回去。


    “嘭!”長桌被大手一巴掌砸得裂作兩半,賈魯臉上不見了喜色,取而代之的是高漲的怒火。


    “說!是怎麽弄成這副模樣的!”如果不是因為要從眼前這半死不活,衣衫破爛的百夫長身上聽取消息,賈魯真恨不能衝上去把這丟人的貨色一刀劈成左右兩片。


    那名百夫長很清楚地感受到了賈魯的怒火,於是在保住小命的念頭支持下很是快速地開了口。


    賈魯的臉色在聽那百夫長講述的過程中由紅轉青,由青轉紫,終於在那位百夫長最後一個字說完時提刀上去把那本就離死不遠的百夫長變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死人。


    賈魯一刀剁在斷桌沿上,整個刀身全都砍了進去。他憤怒地看著師爺說道:“老徐,你看看,你看看!這幫廢物竟然讓一個南狗領著幾百個渣滓打得全軍覆沒!全!軍!覆!沒!哇呀呀呀呀!真是氣死我,氣死我!”


    賈魯猛地拽出彎刀,大吼道:“來人呐!給老子點兵,我要攻城!我要攻城!”


    “點什麽兵?攻什麽城?你連手下是怎麽失利都不知道,就敢攻城?不怕再折進更多的人去?”


    一連四問,不擔燒滅了賈魯的怒火,更叫他瞬息變臉換上了一副諂媚的模樣,縮頭躬腰就湊到了門口那剛剛進來的人身前。


    “聞公公,賈魯不知是你老人家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見諒則個。”這段特意背下來的恭維話在賈魯嘴裏很少能派得上用場,畢竟能叫他這般作態的人實在不多,隻是今日剛巧碰上了這一位。


    剛進大帳這位皮膚有症病態的白,一臉褶子瞧著那年歲沒有一百歲也得八十開外,身形略顯佝僂,兩眼灰蒙蒙的乍一看跟瞎子實在沒什麽區別。就是這麽一位放大街上隻怕普通人看著都要繞著走的老不死,卻讓正經下轄十支萬人隊的賈魯賈大將軍恭敬到了極致。


    恐怕還是因為這位老人的官銜所致,來自江湖中神秘藥穀,老來入宮卻隻用了一年就爬到了總領太監位置的老怪物,隻知人稱“聞公公”而不知其真名的大太監。這位兩眼看似混沌的老太監握權四十年,直接或間接死在他手上的文武官員,光有資格上朝的就得有百多位。連當今皇上的皇宮中人一多半都甘心聽他擺布,如此權勢若還不值得賈魯恭敬,那還真沒什麽人值得他恭敬了。


    “大將軍,某家在問你話呢。”聞公公顯然不打算給賈魯麵子,陰惻惻的聲音聽得賈魯那一身的橫肉齊齊一顫,起了一起的雞皮疙瘩。


    賈魯臉上媚笑更深,悄然接過師爺遞來的厚厚一疊寶鈔塞在聞公公手中,然後小心說道:“是賈魯莽撞了,莽撞了。可這口氣賈魯實在咽不下去,還請聞公公給指條明路。”


    真名隻有元朝皇帝知曉的聞勝清掃了眼手中寶鈔上的金額,這才緩了幾分臉色,聲音雖說仍是冷冰冰的,但內容卻是“溫和”了許多:“殺得你那兩個百人隊絕戶的人叫朱重八,他手底下那些你看來很弱的人,實則有一批是丐幫中追隨他進了義軍的家夥。說實話,某家也沒想到這人在雲天派那次事件之後鑽了那麽些年的寺廟,居然最後也沒能當真做成那和尚,真是可惜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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