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與晨希來洛陽之前,陳半仙便已算出他們此行路途凶險,預先為他們留了一條後路,這就是搬運*。所謂搬運*,是指當他們有一人甚至兩人受傷之際,可以覓地療傷恢複功力的一種手段。此法需用晨希體內真氣去遊走葉明經脈,再回灌自身,構成一條循環通道。但因葉明一身真氣被限,晨希運行內息之際便要格外小心,不能觸動葉明的幽冥戾氣和道家仙氣,否則一家獨大,陰陽難調,到時葉明後果如何,實難預測。所以葉明才再三叮囑顧曉亦不能讓人進來打擾。


    紅衾軟被、脂粉香氣,葉明心下惴惴不安,始終不敢逾越分毫。他拉過一個圓椅,一條太師椅,自己盤腿坐在太師椅上,又指著圓椅對晨希說道:“晨希,你坐那吧。”因其時地板上尚有些潮氣,葉明未免受其影響,便要隔地而坐。


    兩人手掌相抵,雙目微合,舌抵上齶,依照搬運*運起功來。渾渾噩噩中也不知過了多久,葉明筋脈凝滯之處漸漸打通,正要回流晨希之際,忽聽樓下有些響動,聽聲音依稀是來了一名女子。他不覺心下一凜,頓時真氣有些紊亂,趕忙收攝心神,不敢亂想。


    此時已是翌日巳中,再過得半個多時辰已可用午餐。話說昨晚顧曉亦下得樓來,想到自己的床上已經睡著秦琬琬,便與婢女小蘭擠了一晚。清晨下來,看望秦琬琬和方龍竹,都是處在睡眠之中。秦琬琬倒還好,冰涼的臉孔上也漸漸有了紅潤。但方龍竹情況卻著實不容樂觀,所幸呼吸雖然虛弱,卻平緩連續,令人微微放下些心來。


    她一再囑咐小蘭要嚴守秘密,方才不動聲色與小蘭前去用早點。來到偏廳,顧全早已等在那。顧曉亦趕忙擺出笑臉,向父親問安。不料顧全卻沉下臉道:“你昨晚去哪裏了?”


    因小蘭提過,顧曉亦對此早有腹稿,故作委屈道:“爹爹,女兒都這麽大了,就出去玩會也不行嗎?”


    顧全看著她,不由歎了口氣,道:“曉亦,就因為你這麽大了,爹才擔心。這些天也來了不少貴公子,人品好、相貌佳、文武雙全之士所在都有,你怎麽就偏偏一個都沒看上眼呢?一個大閨女還成天亂跑,這成何體統?唉,你什麽時候才能嫁得出去啊?”


    此時正好顧曉亦母親李氏端著一盤早點過來,說道:“是啊,曉亦,你也這麽大了,該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小蘭見狀,趕忙道:“夫人,你怎麽自己去端早點,這種事我們來做就行了。”李氏笑道:“不用,我還不至於連這些事都做不了。”


    顧曉亦最怕他們談及這事,自然趕緊膩到母親身邊,撒嬌道:“娘,女兒不嫁,要永遠待在你身邊服侍你嘛。”


    “你這該死的丫頭,怎麽說出這話來了?”李氏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一頓飯下來,最後顧全夫婦達成一致的協定,如果這次英雄大會期間顧曉亦再找不到意中人,那麽他們便要插手,為她選取一個如意郎君,隻氣得顧曉亦嘟起了嘴,最終早點也沒吃完便賭氣跑回了自己的閣樓。


    趴在窗台,顧曉亦呆呆地看著園中的景色。其時顧全財大氣粗,這座顧府自然裝扮地很漂亮,尤其是顧曉亦這座閣樓前麵的園子。


    因天色微陰,雨絲斜飄,在迷茫的水煙中,一株株牡丹綻蕾初放,姹紫嫣紅。尤其是在細雨下,每一株花枝都遍體晶瑩,亭亭玉立,越發顯得雍容華貴。假山流泉之畔,有一座翠竹涼亭,宛若一葉綠舟,漂泊在花海之中,與滿園牡丹相映成趣。


    她朱唇輕啟,幽幽吟道:“去春零落暮春時,淚濕紅箋怨別離。常恐便同巫峽散,因何重有武陵期?傳情每向馨香得,不語還應彼此知。隻欲欄邊安枕席,夜深閑共說相思。”


    “小姐,你怎麽也喜歡/吟這酸詞了,以前少爺在家的時候,你還常笑他呢,現在倒好,你自己也被少爺染上這病了。”小蘭輕聲走來,目光中還有一絲古怪的笑意。


    顧曉亦耳際微微浮現一抹紅暈,她移過目光,看向床上的秦琬琬,她睡得很安詳,隻是為何自己心裏隱隱有些羨慕,抑或嫉妒?


    “我現在才明白大哥以前的感受,原來情這一物,竟然會這般愁人?小蘭,你可曾有喜歡的人麽?”顧曉亦一隻手撐著下頜,看著牡丹花景,幽幽言道。


    “小姐,你別取笑我了,我還沒找到呢。不過小姐,難道你以前天天念叨的那人便是……便是樓上那位嗎?”小蘭砰砰心跳,緊張地問道。


    時間點點滴滴過去,顧曉亦終是輕輕“嗯”了一聲,忽地滿麵暈紅,人襯牡丹,越發醉人。小蘭忍不住一把捂住了小口,半晌拿開驚呼:“小姐,你既然喜歡那人,為什麽不同他講明呢?像小姐這般天仙人物,全洛陽的公子都要向你提親,那人一定也是喜歡小姐的呀。”


    “是麽?”顧曉亦心亂了,他真的會喜歡自己嗎?她不禁又向秦琬琬看去,眼神頓時有些複雜起來,“小蘭,你覺得琬琬姐美嗎?”


    小蘭依言看去,昨晚時間倉促,未曾看得仔細,現在一看之下,竟被秦琬琬絕世容顏給震住了,隻是呆呆地道:“美啊,好美。”顧曉亦神色黯淡了下來,輕聲道:“琬琬姐才真是傾城傾國之姿,我相比於她,卻是相差太遠了。”


    正自有些感傷,忽見小蘭搖了搖頭:“不,你錯了,小姐!”顧曉亦心中奇怪,怔怔地看著小蘭,隻見她表情甚是堅定:“我雖然隻是名婢女,但見識還是有的。我自幼與父親在江湖賣藝為生,見過的美人不在少數。當日小姐救我之時,我一見小姐容顏,便驚為仙女下凡。而今天我看到這位琬琬小姐時,也是如那日一般感受。你們的美,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可是我卻能肯定小姐雖不一定比琬琬小姐漂亮,但琬琬小姐也決不致比小姐美麗。你們是不分軒輊,各有千秋啊。”


    顧曉亦聽得有些癡了,半晌忽笑道:“小蘭,你哪裏學來這套哄人的話了,快快老實招來,否則看我不饒了你。”


    兩人正自一陣笑鬧,忽然樓梯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同時一個女子聲音道:“曉亦,你在嗎?”顧曉亦臉色一變,而小蘭一拍額頭,叫道:“慘了。”兩人趕忙走出閨房,帶上房門,忽地那床上的秦琬琬緩緩睜開了眼……


    來者竟是號稱華山“小情劍”的秦佳怡,看她見到顧曉亦時親熱的笑意,卻是此間常客。顧曉亦神色頗有些不自然,勉強笑道:“秦姐姐,你不是要在柳英莊住個幾天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咦?”秦佳怡微覺奇怪,道,“曉亦,你怎麽看上去有些奇怪呀?難道你不歡迎我嗎?”


    顧曉亦趕忙道:“哪有這事,秦姐姐這段時間住我這裏,我歡迎還來不及呢?我們姐妹一見如故,正是知音呢。就算將來姐姐想走,那我也定是不讓的。”


    秦佳怡掩口直笑:“瞧你說的,妹妹武藝相貌俱是天下無雙,將來若是尋了如意郎君,我看呀,天天盼著我走呢。”說著又忍不住笑了。顧曉亦秀顏羞紅,一雙小手作拳在她身上不住捶打:“姐姐卻來取笑於我。”


    兩人笑鬧夠了,秦佳怡方才說道:“我原本是還需幾天方能回來的,但因莊裏發生了些事,我隻能先帶小怡回府,然後再去。我來看看你,順便回我房裏拿點東西呢。”說著就要向樓上走去。


    顧曉亦一驚,趕忙說道:“秦姐姐,你走了這麽多路,也累了吧,你就在這裏歇著。你說什麽東西,我幫你去拿。”


    秦佳怡被她拉著坐到椅上,突如其來的熱情,令她不由有些錯愕,但還是笑著告訴了曉亦,顧曉亦立時跑上了樓。“小蘭,你們小姐今天到底怎麽了?”秦佳怡一臉狐疑。小蘭有些著慌,囁嚅道:“秦小姐,我們小姐沒怎樣啊。”


    就在這時,突聽幾聲咳嗽從鄰房內傳出,秦佳怡一驚,那聲音明顯是男子的,她瞬間衝出,小蘭沒能攔住,不由連連跺腳。


    秦佳怡打開房門,隻見一個男子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顯然身受重傷,正處於昏迷狀態,那幾聲咳嗽也隻是無意識所發。隻是這人不正是昨日所見的那名男子嗎?


    她臉色微變,忽地心中生起一個想法,瞪了一眼趕來的小蘭,便往樓上跑去。此時顧曉亦剛關了房門,一眼見到跑上來的秦佳怡,又見緊跟上來的小蘭不斷對她作著手勢,心虛道:“秦姐姐,你上來幹什麽呀?”


    秦佳怡淡然道:“顧妹妹,你可當我是你姐姐嗎?”顧曉亦趕忙答應,秦佳怡又道:“那為何你有事也不告知與我?”顧曉亦垂下了頭,不知怎麽述說。


    秦佳怡從旁走去,便要推開房門,卻見顧曉亦一下又擋在了她的身前,雙手張開攔住,搖頭道:“秦姐姐,我不能讓你進去的。”秦佳怡頓時愣住,不料一向和自己親密的姐妹竟然會阻攔自己,此時小蘭急道:“秦小姐,不是小姐不肯讓你進去,確實是房裏有一位小姐的朋友正在療傷,不能被打擾。”


    秦佳怡聞言方才有些釋然,但想起那重傷的男子,不由又沉下臉道:“房裏是男是女?”


    顧曉亦輕咬紅唇,輕聲道:“男的……”


    秦佳怡頓時大為惱火,尋思:“我好歹與你姐妹一場,你怎能如此對我,讓一男子呆在我的房裏!”她氣惱之下本想拂袖離去,這場姐妹情誼就此中斷。但轉念一想:“顧曉亦和我相處不錯,她也並不是那種放/蕩的女子。這樣做會不會有何因由呢?”


    當下忍住怒氣,淡淡道:“曉亦,你若是相信我,讓我看一下房中情形,我保證不會對那療傷之人做任何影響他的舉動。”


    顧曉亦不覺為難,看向秦佳怡轉為冷淡的臉孔,咬了咬牙道:“好。”轉身輕輕打開了一半房門。


    “怎麽……怎麽是他?”秦佳怡睜大了眼,這人赫然竟是昨晚離開柳英莊的葉明!他昨晚還是好好的,為何今早會在自己姐妹的閣樓裏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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