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眉頭一挺,自然露出一股威嚴法相,小二腿肚子一哆嗦,忙又看了看掌櫃,轉過頭來顫著聲道:“客……客官,瞧著你麵生,你是外地來的吧。我們,我們這兒有個規矩,就是……要先付些銀兩,才能讓你老繼續吃喝。”


    葉明一笑,原來是怕他賴賬,他做過這行營生,自然清楚得很。正在這時,一個聲音道:“他的錢我來付,你再多加一壇酒,其餘熱炒給伺候著!”


    葉明抬起頭來,隻見店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瘦長青年,對他笑了笑,然後拿出一錠銀子扔在櫃台上,也不看掌櫃表情,徑自走到葉明桌邊,道:“我可以坐這嗎?”


    葉明笑道:“錢都是你付的,我能不讓你坐嗎?”


    來人拉開椅子,隨意地坐下,從小兒手中接過一壇尚未開封的酒,拍開泥封,一股酒香撲麵而來,他讚一聲“好酒”,便往葉明和自己的大碗上各倒了滿滿一碗。


    “你已經喝了這麽多,我就不客氣,先幹一碗了。”他說著舉起大碗,往口中灌去,不旋踵,已是滴酒不剩,他揩了揩嘴,再叫一聲道:“好酒!”


    其實酒未必好,但對於想喝酒的人來說,像這樣的酒已經很足夠。餘人目瞪口呆,看來又是一個牛飲的豪客。


    在寂寞的時候,有一個豪爽的酒客陪你喝酒,這就已經是最大的慰藉,葉明微笑道:“你也睡不著嗎?”


    “嗯。”方龍竹應了聲,卻似乎又沒聽見,心裏也不知想著什麽,忽然再次給兩人酒碗倒滿,笑道:“來,咱們幹!”


    兩人也不多說,隻是一碗一碗地幹著酒,那酒也不知被他們喝了多少,直看得邊上眾人心驚膽戰,大開眼界。


    這一壇酒,少說也有二十多斤,若以杯來算,就有千杯之多,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兩人各有心事,寄情於酒,均有暢快難言之感,正是酒中知己。隻一頓飯功夫,一壇酒堪堪喝盡,兩人卻尚無醉酒之態。


    但醉人的又豈是酒,最讓人醉的是自己的心。方龍竹忽然笑了起來,最後越笑越大聲,越笑越悲戚,他一仰頭,又連盡幾大碗酒。其餘酒客見他模樣如此,都道是發酒瘋了,趕忙一個個起身結賬,離開酒肆。


    葉明被他情緒感染,不由謔地站起身來,拿起酒壇,就往口中猛灌。方龍竹拍掌大笑:“酒中乾坤大如天,放浪形骸方為真!”一把站起,搶過葉明手中酒壇,仰頭大飲。


    葉明發了酒勁,頹然坐倒,看到方龍竹終於放下酒壇,苦笑道:“你也有解不開的心結?”


    方龍竹癡癡地看著一角,良久輕聲說道:“我是個私生子。”他話方說完,又喝了一大口酒,“小二,再來一壇!”


    小二顫悠悠地跑來,勸道:“兩位客官,我們,我們要打烊了,你們要喝,明兒再來,怎麽樣?”


    方龍竹怒眼圓睜,喝道:“少羅嗦,叫你拿酒你就拿來,今晚你就伺候著大爺。”說完他又扔了一錠銀子,那銀子直直落在掌櫃身前,掌櫃心花怒放,連忙讓小二答應了。


    葉明嗬嗬苦笑,恍恍惚惚地似乎自己真的有些醉了,“我也不比你好多少,我六歲那年,父親拋棄了我,從此我就是個孤兒。”


    方龍竹哈哈一笑,道:“同是天涯淪落人,及時行樂酒須幹。來來來,多說無益,喝酒喝酒!”他似乎笑得很燦爛,白天一切正常的他,如今卻來酒肆買醉,也許那層笑容下,更多的是難掩的悲傷。


    “好,喝酒!”葉明也笑了起來,大笑著幹了一碗又一碗酒。他從來沒有喝過這麽多酒,可是今夜的他放開了自己,太多的承擔,太多的勞累,隻有手中酒才能幫他麻痹自己,忘記一切,忘記所有,忘記他已經不再是人……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尋遍了沔縣、夔州、牟彌三處八陣圖遺址。三處八陣圖大同小異,無非是損毀程度不同而已。但他們經竹林被困一事,再也不敢隨意踏進土壘半步。從外圍看,又瞧不出什麽特別處。然後他們用自身真氣去感應,除了能感到一些殺氣,竟再也察覺不出其它。


    奇怪的是死魔和厲炎一夥竟再也沒有露麵,而曾奪走黑盒引誘葉明的九尾狐更是不見蹤影。這不由讓風影等人擔心他們是否正計劃著另外的陰謀。


    第八日,晴天,江邊。


    秋風徐徐,經過江水的濕潤,迎麵拂來,頗為清爽。葉明八人迎江而立,感受著大自然的洗禮,卻無太多的愉悅,因為距離秋末冬初之日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怎麽辦呢,到底是哪個八陣圖啊?”顧曉亦轉動著辮尾,一臉煩惱。


    “三個八陣圖相差不大,還真難以辨別魔龍所言的八陣圖到底是哪一個?”若靈沉吟著道。


    秋末冬初,八陣圖出。鏽劍榮辱,天下繁枯!


    到底這首箴言裏有何玄機,如何才能找出藏鏽劍的真正八陣圖?


    “其實,我有個想法,”顧玉清遲疑著說道,餘人聞言立時安靜了下來,靜聽他的見解,“四句話中的第二句,八陣圖出,這個‘出’字是否是指原本沒有八陣圖,直到立冬之時才會出現。或者是指平時的八陣圖是個死陣,隻有到了立冬才會變活?”


    眾人聽得一驚,不料顧玉清會有這樣的想法。葉明更是聽得臉色大變,依稀腦海裏一直模模糊糊的什麽東西正要浮出水麵。


    “難道你是指,我們所見的這三個八陣圖遺址其實都不是我們要找的?”風影驚詫地問道。


    顧玉清鄭重地點了點頭,旁邊的方龍竹抱著大劍,附和道:“其實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麽立冬會和八陣圖扯上關係?照理來講,孔明八陣名揚天下,在什麽時候都能發出莫大威力,可魔龍所言隻單單限於立冬,是不是這個節氣,有什麽特別之處,能催發什麽東西?”


    對了,是節氣!葉明渾身劇震,一切思路頓時清晰無比地映現在他心裏,難怪行天會把鏽劍藏於八陣圖中,難怪八陣圖隻會在秋末冬初時出世!


    邊上人見葉明舉止有異,紛紛看向了他,顧玉清忙道:“葉兄弟,你怎麽了?”


    “是乾元道觀,真正的八陣圖在乾元道觀之中!”葉明一口氣說完,臉上難掩激動神色。


    眾人聽得一怔,但聽得八陣圖有消息,還是忍不住興奮,風影率先問道:“乾元道觀?這是什麽地方,八陣圖怎麽在那裏?”


    這回卻是葉明不由一奇:“你們沒聽過乾元道觀?”


    其餘人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顧玉清問道:“乾元,可是《易經》裏麵大哉乾元的乾元?”見葉明點頭後,驚道:“這可是天和帝王的象征啊!那道觀怎敢如此狂氣,起了這個名字?”


    葉明沉聲道:“因為這所道觀,正是玉帝親自督造的!”


    眾人一驚,風影道:“葉明,這所道觀的由來,還請你給我們講仔細些。”


    葉明嗯了一聲,接著道:“天下有二十四節氣,指導百姓農事耕作。而這二十四節氣是由上天來安排的,時辰上不能出現絲毫錯誤,否則對人間的影響很大。玉帝便建造了一所道觀,名為道觀,事實上裏麵潛藏了二十四座陣法,用來控製人間的二十四節氣。”


    說到這裏,眾人才聽明白了一些,眸子不由都亮了起來,若靈拍手道:“這麽說,八陣圖便是二十四個陣法之一,用來控製二十四節氣的立冬!咦,不對,玉帝為什麽這麽麻煩,不用他的一批神仙以法力控製節氣,卻去造這勞什子的乾元道觀?”她話剛出口,忽作恍然大悟狀,道:“哦,我明白了,這都是悲殤的功勞!”


    其他人還有些不明白,這節氣怎麽跟混沌巨獸悲殤連上了關係,風影已笑道:“一千年前,悲殤與神界大戰,天兵天將死傷無數,想必那一戰使得神界少了許多法術高強之士,這其中應該就有節氣之神。神界空虛,法力低微的人又難以駕馭這二十四節氣,於是玉帝便想出辦法,用陣法來控製節氣的運行。但這等事若公布出來,隻會讓至高無上的神界覺得丟臉,而且一個不好還會引發魔界的入侵。所以乾元道觀至今鮮有人知,葉明,你卻是如何知道的呢?”


    “這是教給我劍法的那位老人同我講的。”葉明照實說了,風影也不多問,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可是,我有一個問題,行天為什麽要把鏽劍藏在八陣圖裏?”顧曉亦好奇地問道。


    葉明一笑:“據我所知,在乾元道觀的二十四陣中,神仙妖魔鬼的陣法都各有幾個之多,但是人界的陣法,卻隻有一個,那就是八陣圖!”


    “嗯,是了。”風影頷首道,“行天雖有一身驚天地泣鬼神的本領,但因受傷被圍攻一事難以釋懷,恥以仙神自居,隻自稱凡人一個。所以他若要把鏽劍藏在陣法中,也隻會藏在人間的陣法!”


    “不知道這二十四個陣法中,是不是八陣圖最厲害?”晨希眼中閃動著光芒,興奮地說了一聲。眾人相顧哈哈大笑,如今他們明確了目標,自是心情一陣舒暢。


    “對了,葉明,乾元道觀在哪裏?”若靈笑著問道。


    “老爺爺對我說過,乾元道觀在東海之濱,雖不知具體位置,但我有辦法在一個時辰之內找出來。”葉明答道。若靈知他降龍紫氣之能,也就不再追問。


    “不好!”眾人嚇了一跳,隻見風影忽然變得一臉憂忡忡的樣子,忙問其故,風影皺著眉道:“魔界探查消息的本領非常奇妙,這幾天不見死魔和厲炎阻攔,我一直以為是他們怕了我們,如今想來莫非是他們早已知曉其中關鍵,上乾元道觀去了?”


    眾人聽得臉色一變,方龍竹忙道:“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可不能讓他們趕在我們前頭,否則一切就難說了!”


    眾人稱是,瞬間江麵上幾道影子疾馳而去,轉瞬間失去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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