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燒起了柴禾,丁苦兒將剛剛伐來的木頭一塊塊的擺放在爐子裏,整個房間中冰冷的溫度開始逐漸上升,一直籠罩著這個小屋的黑暗也被暖暖的光驅散。


    爐子上坐著的水壺緩緩噴吐出一股股的嫋嫋蒸汽,叫這個破敗的家逐漸有了溫暖的意思。


    母蛇蠍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饅頭,雖然她已經好久沒有吃過正經的糧食,哪怕她已經饑餓得恨不得將自己的拳頭吞下肚子裏,但她不敢吃得太快,因為怕被噎到,她怕在兩個孩子麵前顯露出自己之前的窘迫狼狽,這樣會叫兩個孩子為她擔憂,她的自尊也不允許她露出那樣的醜態,哪怕她當初、血毒積重的時候,她也盡量使得自己看起來足夠頑強,更何況是現在。


    吃了幾口後,母蛇蠍用力的咽下一塊幹硬的饅頭,聲音略微有些嘶啞的道:“你們兩個還得回雲劍山去,能夠修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理想,我不能拖累你們。你們不用擔心我,血毒一去,娘的身子已經慢慢開始好轉,稍稍休息幾天我就可以開始熬製毒藥,憑娘的手藝,用不了多久,易區的那些毒商都得擠破家門。”母蛇蠍充滿信心的說道。


    ▲,“對了,你們究竟是怎麽回來的?雲劍山的人這麽好說話,放你們回來探親?”母蛇蠍隨後有些疑惑的問到。


    丁苦兒和丁酸兒相視一眼,丁苦兒隨即將事情源源本本的述說了一遍,母蛇蠍聽了久久沒有言語,隻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幹硬饅頭。


    此時爐子上的水沸了,丁苦兒連忙將水壺拎起,壺口水灑了一點,滴落爐火中,爐中火焰騰的一下燒起老高。


    母蛇蠍忽然道:“做得對,雲劍山弟子既然對你們姐妹已經生疑,就不能再呆在那裏了,修仙固然好,但為此搭上性命就沒有道理了,隻不過,哎,你們以後還得跟著我吃苦。”


    “對了,你們兩個得好好感謝那個叫做好運的少年,他救了我,也救了你們姐倆兒,還有,咱們現在馬上就走,你們既然不是正正當當走出雲劍山,那些修仙者們心性睚眥,是斷然不會叫你們逍遙自在的活著的,他們知道這裏,估計也知道你們早晚會回來找我,這裏一刻都不能停留了。”說著母蛇蠍當即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外麵的天已經黑透了,寒風怒號,不過,母蛇蠍既然做出決斷,那就一點時間都不能耽擱。


    小家沒什麽了不得的東西需要攜帶,連糧食都沒有需要帶的,唯一需要帶走的,就隻有一個煉毒的丹爐而已,這丹爐乃是一件寶貝,名叫千裏毒疆,稱得上是陰毒門的鎮派之寶,煉丹時有一米見方大小,平時收起卻隻有巴掌大,三人收了也是說走就走。


    臨走,母蛇蠍打翻了屋中的爐子,燒著了那床用了十幾年的破被,火焰騰起,這座瀑布邊上的小屋化為一把熊熊火炬,照亮了四周,照亮了母女的背影,卻照不亮母女三人身前的路,越往前,母女三人身前的路越黑暗,內中悉悉索索,似乎隱藏著無法預知的危險詭譎。


    “娘,咱們去哪?”丁酸兒有些怕怕的問道,沒了這個家,丁酸兒覺得自己一下變成了無根的浮萍,飄在狂風暴雨中,一顆心無處安放。


    “找恩人去,你們不是說他現在是偏將了麽?一個偏將手底下總需要幾個有本事的人,咱們娘仨旁的不行,但幫助他做些暗地裏的勾當,做些殺人滅口的事情還是蠻在行的。你們不是將《煉毒天經》的前部分給他了麽?想必他沒有咱們的講解也搞不太明白。”母蛇蠍對於自己煉毒的本領相當有自信,這句話說起來充滿底氣。


    丁苦兒還有丁酸兒一聽說要去找方蕩,兩女心頭砰然一震,當即都沒了言語,黑暗中隻剩下兩雙比星星還要明亮的眼睛,一閃一閃。


    眼前的漆黑道路似乎一下光明起來。


    ……


    “不明白。”


    “不懂。”


    “不清楚!”


    “你們都和好運交手,卻都不知道這個家夥用了什麽手段戰勝了你們?”


    望京一座古宅中,雲劍山弟子匯聚在一起。


    雲劍山不可能永遠無休止的追蹤方蕩,畢竟雲劍山中也有各種事務還要去處理,方蕩進了望京,再想抓他就太不容易了,所以此時留在望京中的雲劍山弟子隻有十幾位,其中赫然有五位是玄雲十四劍,可見方蕩還是極為受重視。


    子雲山並未留在這裏,子雲山上次追蹤方蕩動了精元,又因女兒之死心神激蕩,修為直線下落,此時回到雲劍山中修養。事實上,正是因為子雲山現在狀態越來越不好,動搖了的不光是精元,還有更重要的道基,偏偏這個時候,問劍宗來人拜訪求學劍術,說是求學,其實就是切磋比試,互相較量,所以雲劍山弟子們才急速退回了玄雲劍塔。


    這五名雲劍山玄雲十四劍為首的是劈山劍,其次是子午劍、柔星劍、偏鋒劍、還有剛剛趕回來的火德劍。


    劈山劍手指輕輕觸摸著額頭上頭發絲般的紅線傷痕,這傷痕對於他來說是轉眼就能修複的毛毛雨,但他卻任由這傷痕一直留在額頭上,這傷痕對於他來說,是一個恥辱,同時也是一記警鍾,使得他不要輕視任何人,哪怕對方隻是一個淬血層次煉心節的卑微武者。


    三名和方蕩交手的,當初看管丁酸兒的雲劍山修士,到現在還對當時的情形感到莫名其妙。


    他們沒有感到方蕩手中的劍有多麽強大的力量,但自己手中的劍和方蕩手中的劍一碰,自己的半邊身子就如遭雷擊般的麻痹起來,當即摔倒在地,雖然這麻痹轉瞬即逝,馬上就恢複過來,從地上爬起,但那喪失了一切戰鬥力的刹那還是叫他們現在依舊心有餘悸,若方蕩不是著急退走的話,那一瞬間足以叫他們丟了性命。


    一招交手就莫名其妙的在鬼門關前打了個轉,這種稀裏糊塗的狀態,他們還是首次碰到。


    此時所有的人都看向劈山劍,顯然關於好運的劍法的事情,劈山劍最有發言權,要是連劈山劍都搞不清楚方蕩究竟對他做了什麽的話,那麽這個方蕩簡直就是濁世第一人了。


    劈山劍收回觸摸傷痕的手指,開口道:“對付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不必再拘泥於用與他修為相同的弟子來爭鬥,因為這個家夥從始至終用的都不是劍術,他在作弊!”


    這個結果並不出乎在座之人的意料之外,要是方蕩真的隻靠劍術就將劈山劍傷到了,那才是叫人出乎意料之外,關鍵問題是,他們根本不知道方蕩究竟是怎麽作弊的,謎一樣的對手,這才是最可怕的。


    劈山劍說著,伸出手掌來,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劈山劍掌心,就見那裏有一個米粒大小的小包,被一團青光包裹著。


    隨即青光縱橫交錯,小包被切割破裂,內中鑽出一隻有著紅頭的螞蟻來。


    這隻螞蟻在劈山劍掌心拚命地亂爬,無頭蒼蠅般的四處亂撞,但都被劈山劍掌心生出的一道道青光攔截住。


    “這是?巢蟻?這是百象那邊的巫蠱之術?那個叫做好運的家夥究竟是什麽時候在你的身上種下巫蠱巢蟻?”偏鋒劍見識顯然不淺,一下就認出了巢蟻,驚訝至極的開口道。


    子午劍聞言猛地一拍巴掌,哦哦兩聲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怪不得那小子有個外號叫做蔫壞兒,真他娘的心機深沉,你們還記得那小子要求我們幫他修複千葉盲草劍的事情麽?一定是在那個時候,也隻有那個時候,方蕩才有機會。”


    “而巢蟻潛藏在千葉盲草劍中,待四師兄耗用精元修複千葉盲草劍的時候趁四師兄不查,潛入四師兄的掌心中,蟄伏起來,太他娘的不是東西了,這是個大奸大惡之人,我們都被他那雙清澈的眼睛騙得好慘!”


    謎底揭開,原本如臨大敵,對於方蕩完全沒有任何辦法的雲劍山弟子們長舒了一口氣,對方不是用劍,那麽怎麽樣殺掉方蕩都無所謂,不會對他們的道產生任何影響。也不會對雲劍山天下第一劍門的威名有什麽太深遠影響。


    子午劍腰間短劍嚓的一發出一聲響竄起十幾厘米,子午劍一手按劍,朝著房間外就走。


    劈山劍開口道:“你要幹嘛?”


    子午劍嘿嘿笑道:“那小崽子害得我這段時間提心吊膽,懷疑自己的天賦太差,遠遠比不上一個小破孩,我不好好折磨折磨他難消我心頭之恨,我現在就去將他擄來,咱們好開膛破肚,飲血下酒。”子午劍在這裏年紀最小,但下了狠心卻比任何人都可怕,上麵那些言語他可不是簡單說說而已。


    劈山劍則搖頭道:“不急,這裏是望京,就算咱們不將炫龍皇帝放在眼中,在這裏也得給他留些顏麵,另外,這個好運一定要活捉,我很想搞清楚,他究竟是怎麽將劍術和蠱術融合在一起的,若是能夠搞明白,那就等於在我雲劍山劍脈上又開一支,對我雲劍山以後影響深遠。”


    雲劍山有劍脈一百三十九道,分別是指不同的練劍法門,幾乎已經窮盡天下劍法,數百年不曾有人開啟劍脈分支,若是能夠開啟劍脈分支,不光是對雲劍山以後大有好處,甚至對於他們這些開啟分支的人來說,也是莫大的榮耀,甚至能夠直接被上幽界金丹修士接引進入上幽界,這可是做夢都要笑醒的好事。


    所以劈山劍話一出口,四周的雲劍山修士們一個個呼吸都沉重起來,子午劍用力的狠狠一拍自己的腦門,連連點頭道:“明白了,明白了,我會把他當成我爹一樣好生生的,完完整整的請回來。”


    其他雲劍山修士眼中光芒都開始變得熱切起來。


    ……


    方蕩這幾天日子過的很清閑,當然清閑是指沒有他什麽事情,方蕩卻是不會叫自己清閑的。


    這段時間裏,他一直都在努力修煉,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基本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沒有去管公主府的諸多雜事。


    鴿子還有憨牛,甚至連鄭守等人都沒有去打擾他,苦嫂總是清晨的時候將飯菜放在門口,隨後就悄悄離開,晚上來將吃過了的,亦或是沒有吃過的飯菜收走。


    在他們眼中,現在的方蕩已經完全不同了,再也不是以往的那個傻小子,而是一位真正的將軍,一個能夠將雲劍山劈山劍傷到的家夥,就算平時看起來再傻,也絕對不簡單。


    隔閡這兩個字不斷的出現在鴿子等人心頭。


    方蕩知道自己的仇人就在這座城池裏麵,整個人的狀態完全改變了,他需要力量,渴望力量,沒有力量別說報仇,連保命都做不到。


    所以方蕩不惜一切時間的進行修煉。


    方蕩此時盤坐屋中,將千葉盲草劍橫放膝頭。


    方蕩的腮幫子不住的鼓起一個個的小包,此起彼伏,好似內中含著一顆糖豆。


    方蕩口中的是奇毒內丹在亂撞亂滾。


    奇毒內丹中不斷的綻放出滾滾的毒性力量,這些毒性力量灌注進方蕩的身軀中,方蕩則引導著這毒性力量順著經脈血管源源不斷的匯入心髒中。


    隨著滾滾毒性進入心髒,方蕩的心髒發出咚咚咚聲響,就像是腳步踏在空殼地麵上的聲響。間中還伴隨著小河湍急的嘩嘩聲。


    這聲音響了三十幾下,隨後方蕩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上的血管開始暴突出來,血管發黑發青,此時的方蕩看上去就像是當初從爛毒灘地走出的時候的模樣。


    奇毒內丹轉動的聲音逐漸變得緩慢,隨著奇毒內丹逐漸平複下來,房間中咚咚咚心跳之聲也逐漸變小,消失。


    方蕩身上鼓起的一根根的血管慢慢平複。


    方蕩長出一口氣,吐出來的是灰蒙蒙的霧氣。


    方蕩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心髒,方蕩現在心髒被壯大到了一定程度,但血脈卻並未被壯大,強大的心髒將血流加速到了一定程度,血管便再也承受不住,每當這個時候,方蕩就不得不停下修煉。


    淬血這一關,和鍛肉不同,隻要有足夠的靈氣就能夠完成煉心去渣還有重血這三關。


    唯一的問題,就是淬血需要很長的時間,因為強心的時候,血脈不強,隻能一邊煉心一邊休息,去渣和重血的時候也是一樣,血脈的強大,隻能靠著湍急的血流衝擊來一步步磨礪完成,當然,這個過程也必須要有靈氣來培育血脈,隻不過血脈汲取靈氣壯大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


    方蕩休息了片刻,然後從懷中取出一本綠皮娟書來,打開娟書,上麵是一行行的蠅頭小楷,字跡清秀,一筆一劃都極為端莊認真,書寫這本書的人,一定是將這娟書當成是自己的生命的一部分來寫作。


    娟書上散發出陣陣幽香。


    娟書正麵寫著《煉毒天經》四個字,字跡端正有餘霸氣不足,苗條細致,一看就是女子的手筆。


    這是丁苦兒還有丁酸兒臨走之前專門借了靖公主的絹布鐫寫的。


    方蕩當即開啟了《煉毒天經》的第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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