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將至,稻穀金黃,一縷略帶寒涼的秋風卷過江南道山川城池,為天地染上了一絲枯黃蕭瑟。


    八月十日這一天,陸瑾與太平公主、陸小雅等人帶著一對兒女,離開居住大半年的吳縣,啟程北上返回神都。


    原本按照陸瑾的意思,是準備明年開春之後再走,起先朝廷也沒有催促行程,幾乎將他這位新晉宰相視而不見了。


    但沒料到的是,自從陸瑾的上司天官侍郎魏玄同遷為鸞台侍郎後,韋待價前來吏部擔任尚書,此人出身武職,不懂鑒別人才,以致典選工作雜亂無章,受到輿論的鄙薄,在吏部事務一片混亂的情況下,朝廷無奈急詔天官侍郎陸瑾回朝。


    無奈之下,陸瑾也隻能告別外祖父、舅父以及陸長青、金靖鈞等人啟程北上。


    好在太平公主身子已經恢複過來,剛出生不久的陸徽音也較為健康,倒也不怕旅途勞累,一家人離開吳縣之後抵達江寧,渡江在江都乘官府大船起行,沿著大運河向著神都揚帆而去。


    陸小雅初次離開江南,倒也有些念念不舍。


    然好在有陸瑾與太平公主陪伴,倒也漸漸恢複了過來。


    再加之有剛滿兩歲的陸俊彥逗弄,每日倒也樂在其所。


    二十來天之後,官船徐徐停泊在了洛河碼頭,不遠處的皇宮已是曆曆在望。


    陸瑾返回太平公主府稍事休憩,便喚來公主府家令喬知之,了解近段時間朝廷所發生的一些大事要事。


    其實很多大事陸瑾已經通過各種渠道有所耳聞,例如今年正月劉仁軌病逝於長安,便讓陸瑾止不住的傷感,若非身在江南,說不定就會親自前去悼念。


    在陸瑾看來,劉仁軌乃是高宗朝碩果僅存的權威老臣了,在群臣當中有著無以倫比的威望,也是李唐忠臣製衡攝政太後的一柄利劍。


    他的離逝,也意味著殘留在武後身上的最後一道枷鎖陡然破碎,武後獨斷朝綱的時代正式到來。


    而在政事堂方麵,昔日裴炎一黨的宰相已經被全部肅清一空,而因靠擊敗裴炎一黨得以拜相的騫味道、崔詧、李景諶,以及那位靠文章拜相的沈君諒也遭到了罷黜。


    現在政事堂的宰相全都成為了武後之人,亦或是對武後攝政不抱有敵意之人。


    鳳閣內史(中書令)裴居道擔任秉筆宰相,坐鎮政事堂。


    鸞台納言(門下侍中)蘇良嗣接替病故的劉仁軌擔任長安留守,身在長安坐鎮。


    至於其餘宰相,則是:


    天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韋待價;


    地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韋方質;


    春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武承嗣;


    鸞台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劉禕之;


    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魏玄同;


    天官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陸瑾;


    翰林院學士承旨、同鳳閣鸞台平章事蘇令賓。


    作為宰相資曆來說,陸瑾和蘇令賓可謂是最淺的兩人,特別是蘇令賓,其擔任的翰林院學士承旨不過從四品下,而且又為女子,實乃非常罕見。


    但陸瑾明白,蘇令賓成為宰相的政治意義要大於實際意義,女子為官本就少見,如今蘇令賓成為宰相,很明顯是武後想要昭告天下,她準備大力拔擢女子為官了。


    在大事方麵,原本歸降於大唐的鐵勒九姓同羅、仆骨等部叛唐入東~突厥,東~突厥勢大侵擾代州、忻州一帶,朝廷遣左玉鈐衛中郎將淳於處平為陽曲道行軍總管救代州,伐骨咄祿所據之地總材山,四月八日,唐軍至忻州與突厥相遇,鏖戰不利,死五千兵士。


    目前,朝廷正準備調派兵將,再次北擊東~突厥。


    而在西北方,自安西西鎮鎮軍離開西域平定徐敬業之亂後,吐蕃聯合西突厥十姓部落占據了西域全境,西域諸國也臣服在了吐蕃人的統治之下。


    不過自從西突厥可汗阿史那彌射死後,十姓部落各自為政倒也不足為患,唯一可慮的是吐蕃人,好在前不久鄯州都督黑齒常之在日月山一帶大敗吐蕃軍隊,倒也勉強止住了吐蕃擴張的步伐,可謂非常難得。


    聽罷朝中大事,喬知之又為陸瑾說出了一則目前在神都城內頗為惹人爭議的事情。


    那就是武後所養的麵首。


    據說那個麵首乃是千金公主進獻,太後欲令其出入禁中,便讓麵首剃度為僧侶,後又因其家勢寒微,令河東薛氏納其為族人,並賜名為薛懷義。


    薛懷義仗著太後寵愛,每日一大清早從端門進入禁中,出入乘禦馬,更有地痞無賴三四十餘人從之,士民遇之全都奔避,有近之者,薛懷義便橫衝直撞委之而去,任其生死,實乃囂張至極。


    陸瑾聽得眉頭大皺,沉聲詢問道:“此人如此張狂,難道朝廷文武百官都沒人管一管麽?”


    “嗬,駙馬爺啊,現在薛懷義可是太後身前的紅人,誰敢去管1喬知之冷笑著說了一句,口氣大是不屑的言道,“聽聞那薛懷義每日出入禁中之時,春官尚書武承嗣以及夏官尚書武三思都會前去執僮仆之禮為薛懷義牽馬,連宰相尚書都如此了,文武百官自然不敢多言。”


    聽到這裏,陸瑾冷哼一聲道:“諂媚阿諛,恬不知恥,這對武氏兄弟真乃卑劣小人。”


    喬知之同感點頭,歎息道:“前不久右台禦史馮思勖倒是上奏勸誡太後遠離薛懷義這樣的小人,太後卻不置可否的將勸諫書擱置,誰料後來這件事被薛懷義知道了,令隨從在馮思勖上朝路途中埋伏,薛懷義親自出手,令從者毆之,馮思勖幾乎被當場打死,堂堂禦史遭此折磨,實乃可歎1


    陸瑾聽完,臉色大是變換不停,隻覺吞了一隻蒼蠅般,說不出的惡心難受。


    翌日寅時末刻,陸瑾離塌梳洗,準備前去早朝。


    穿上了那套紫色官服,陸瑾整個人看起精神抖擻,氣宇軒昂,令侍奉他著衣的陸小雅一雙美目止不住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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