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場大戰,幾乎已經將薛仲璋的意氣風發,躊躇滿誌消弭得幹幹淨淨。


    損兵折將先不說了,光是突遇險境時的手足無措隻知逃跑的那種窘迫心境,就令薛仲璋無地自容。


    但他將來可是要出將入相,為徐敬業的霸業開疆拓土之人,豈能會被一場小小的失敗嚇到?


    昨夜之戰,也是吃一塹長一智的教訓而已。


    薛仲璋相信過幾日再次與陸瑾對戰,絕對不會再如昨夜一般狼狽了。


    吩咐手下清點傷亡,待得知主力樓船損壞了七十來艘,其餘船隻兩百餘艘的時候,薛仲璋不禁暗暗送了一口氣。


    如此說來,現在揚州水師折損還未過半,麵對陸瑾依舊是占據著艦船兵員上的優勢,他日再戰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安知他薛仲璋不能取得勝利?


    心念及此,薛仲璋又生出了幾分信心,吩咐勞累了一夜的士卒們休憩,而他則未合眼,連忙召來屬下們商議軍情。


    然還未待他商量完畢,但聞帳外馬蹄聲響,一個紅衣騎士已疾步掀簾而入,鞠聲稟報道:“薛司馬,英國公緊急軍令。”


    薛仲璋點頭間,一名軍吏已是從紅衣騎士手中接過了信件,轉身行至帥案前遞給了薛仲璋。


    薛仲璋接過展開一看,原本已經恢複了幾分血色的臉膛霎那間又變成了雪白,身子竟是不可遏止的輕輕顫抖了起來。


    帳內眾將見到他如此模樣,心知不會是什麽好消息,一時間麵麵相覷,心內大是忐忑。


    在這般沉默而又緊張的氣氛中,薛仲璋恍然回過神來,輕輕歎息一聲,神情似愁苦又似無奈,更多的卻是憤懣。


    稍事沉吟,他猛然一拍帥案,沉聲下令道:“諸位,揚州情況有變,英國公讓我們速速返回揚州,兩個時辰之後收拾妥當起航離去。”


    話音落點,帳內所有人全都一驚,顯然被著突如其來的命令弄得不知所措了。


    ※※※


    正在荊州水師全軍躊躇滿誌,枕戈待旦,準備與揚州水師對決的時候,斥候傳來的消息讓陸瑾止不住驚訝。


    “你說什麽?薛仲璋率領揚州水師已是離開洞庭湖,返回揚州了?”


    “對。”斥候肯定的點了點頭,繼續稟告道:“根據我們在敵軍中的細作傳來的消息,似乎是匡複軍內部發生了什麽大事,徐敬業急招薛仲璋回去,薛仲璋無奈之下,這才領軍折回。”


    陸瑾愣了愣,半響才接受了這個事實帶來的震撼,苦笑道:“可惜,這次卻是讓薛仲璋跑了。”


    陳子昂深有同感的點頭道:“匡複軍這樣不明不白就撤軍而去,的確也是奇怪,陸帥,咱們是否應該前去追擊?”


    陸瑾想了想,斷然搖手道:“不可,揚州可是匡複軍的地盤,目前荊州水師勢單力薄,孤軍前去一定占不到什麽便宜,還是等黑齒常之所領的安西軍到來,再作計較。”


    “陸帥說得不錯。”李多祚同意點頭道,“當務之急,還是應休整士卒,修葺破損戰船為妥。”


    陸瑾輕輕頷首,忽地出言道:“薛仲璋這樣突然離去終歸是有著原因,立即吩咐細作,無論如何也要弄清楚匡複軍內部究竟出現了什麽事。”


    “遵命。”斥候點了點頭,連忙離帳而去。


    然還未等斥候們所探查的消息傳來,朝廷已是送來了緊急軍報,讓一直不清楚薛仲璋為何突然離去的陸瑾,登時就豁然開朗。


    具體經過還得從徐敬業領軍攻打潤州說起。


    上月徐敬業親率匡複軍主力軍隊渡江攻打潤州,他本以為潤州刺史李思文乃是他的叔父,到時候隻需要一紙書信,就能讓叔父歸降。


    然而徐敬業萬般沒有料到的,是李思文毫無投降的意思,不僅如此,還發動軍民將整個潤州都防備得嚴嚴實實,以抗匡複軍。


    徐敬業見狀大怒,親自率領大軍攻打潤州,耗費了幾近一月,才攻破潤州全境,而潤州刺史李思文也被匡複軍所俘虜,並抓獲到徐敬業的中軍大帳。


    軍師魏思溫請斬李思文,以示匡複決心。


    然而沒料到徐敬業卻根本不為所動,舍不得殺死自己的親叔父,隻是輕飄飄開玩笑似的對李思文說了一句“你這麽效忠武後,不如改姓為武算了”,然後就將李思文收押到天牢。


    魏思溫勸無可勸,不禁當著眾將長歎道:“英國公如此不顧大義,專徇私圖,恐敗亡即在目前,我輩無死所了。”


    沒想到這句話卻惹惱了徐敬業,當場就要斬殺魏思溫,眾將苦苦哀求方才作罷。


    經過此事之後,徐敬業再也不信任魏思溫之言,轉而相信他人之話。


    便在徐敬業攻克潤州沒幾天,朝廷揚州道行軍大總管李孝逸,終於率領三十萬大軍趕到了。


    徐敬業心知此戰關係到匡複軍的存亡,親率大軍從潤州返回揚州,目前雙方正對持在臨淮至高郵一線,大戰一觸即發。


    不意在這個時候,徐敬業又幹了一件令天下為之側目的事情。


    也不知是誰給他出了一個餿主意,他竟忽然聲稱早已死去的章懷太子李賢並沒有被賜死,李賢目前正在匡複軍軍中主持大局,指揮匡複大業。


    消息傳出,整個天下為之嘩然了。


    看罷這片軍報,陸瑾俊朗的麵龐在燈燭照耀下忽明忽暗,神色也是幾近多變,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憤憤一圈砸在了案幾上麵。


    武後令人送給他這封戰報意義非凡,並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也透露出了一個很明確的意思,徐敬業乃是不折不扣的亂臣賊子。


    章懷太子李賢今歲被丘神勣逼死在巴州,那可是傳遍了天下的事情,以武後為了確保新帝皇位的心狠手辣,以及丘神勣執行武後密令的一絲不苟,那是絕對不可能有假的。


    武後也完全沒有必要編製出一個隨時有可能被拆穿的謊言欺騙整個天下。


    故而,李賢一定是死了,據說棺槨都還停放在巴州,也不怕有人心查探。


    如今徐敬業突然聲稱李賢複活再世,那可謂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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