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府邸外麵,卻早就已經站滿了前來迎接的人們。


    除了一身綠色官袍的王西桐外,其餘所有人全都是身著烏衣,這也是陳郡謝氏所留下來,且一直堅持的傳統——家族凡事有所大事,族中子弟皆著烏衣。


    故而王榭之家的後人才被好事之徒稱之為烏衣子弟。


    陸瑾淡淡一笑,舉步走上前來,還未等他走近,便看見白發蒼蒼的謝仲武已是搶步走出,不顧蒼老年邁之身,對著陸瑾與太平公主當頭拜見道:“草民謝氏宗長謝仲武,見過太平公主殿下,見過陸侍郎。”


    謝仲武拜倒之後,站在他身後的謝氏族人們也是紛紛躬身拜見,態度無比的恭敬。


    陸瑾年幼之時,多虧那時候還是三房房長的謝仲武照料他們母子,而謝仲武也是謝氏房長當中唯一一個不肯依附於謝睿淵之人,故而從小到大,陸瑾對他都是非常的尊敬。


    此際當看到謝仲武對著自己大禮拜見之後,陸瑾自然不感托大,急忙快行數步搶上前來,俯身扶起謝仲武,正容言道:“陸瑾乃是晚輩,何能當得堂祖父大人如此大禮。”


    “堂……堂祖父大人?”這句稱呼登時嚇得謝仲武一愣,沒想到他在輩份上居然還是陸侍郎的長輩,這更讓他有些不知所措,連忙拱手言道:“小老兒何德何能,豈能當得侍郎你堂祖父?”


    陸瑾拉著他的手,感概言道:“輩份在此,難道還能兒戲不成?說起來昔日若非堂祖父照顧我們母子,說不定我們早就被謝睿淵那個老賊害死了1


    輕輕的一句話,頓時令謝仲武整個人為之一震,以致就像受到電擊一般,精神處於半癡半呆的狀態之中。


    他直瞪瞪地看著陸瑾的臉,老眼大睜,嘴巴大張,露出怎麽也想不明白的神情。


    就這麽呆愣了半響,謝仲武忽然想到了什麽似地迷蒙混沌的老眼漸漸明亮起來,雙腿一軟,幾乎就要這麽栽倒在地,一把抓住陸瑾的胳膊驚喜失聲道:“你……你,你是七郎?”


    陸瑾含笑著點了點頭,望著謝睿淵,望著一幹呆如木雞的謝氏族人,鄭重而又清晰的言道:“對,我以前曾叫作謝瑾,今天我終於回家了。”


    得到陸瑾肯定的回答之後,謝仲武老眼一翻,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兩行老淚也是瞬間奪眶而出,奔湧到了臉上。


    而陸瑾的一席話也是如同烈火般,頓時讓謝氏族人們如同開水一般鼎沸喧囂了起來,再也無法平靜。


    大家怎麽也沒想到,昔日被謝睿淵逐出謝氏的謝瑾,居然並沒有無依無靠的死在外麵,而在今年今時回來了。


    不僅如此,他還乃是以朝廷高官、公主駙馬的顯赫身份歸鄉,如此強烈的反差,實在令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不可思議,均不敢相信眼前見到的一切。


    於是乎,陣陣驚訝聲接連而起,片片驚歎聲絡繹不絕,那幾位昔日曾欺負過陸三娘母子的房長,更是嚇得臉膛雪白,生怕遭到謝瑾的報複。


    太平公主一直默默的站在一邊,望著陸瑾與親人們相聚,眼眸中泛出了點點淚光。


    因為她知道她的駙馬年幼時曾吃過不少苦頭,也受過不少委屈,而眼前這位名為謝仲武的老者,曾給了他們母子不少支持,陸瑾是一個知恩圖報之人,自然對他非常的尊敬。


    太平公主輕輕一笑,走上前來,望了望正拉著陸瑾流淚不止的謝仲武,對著陸瑾笑語言道:“駙馬,這裏並非敘舊的地方,咱們還是進去再說吧。”


    一聽太平公主如此天籟之音,謝仲武這才從陸瑾剛才所帶來的巨大震驚中稍事回神,他連連抬起衣袖拭擦著眼角老淚,點頭道:“公主殿下說的不錯,是小老兒失禮了,快快快,請公主與陸侍郎進府。”


    進入謝府當中,正堂內早就被仆役家丁們慌裏慌張的布置了一通,雖則略顯簡陋,但還勉強可以接待客人。


    陸瑾和太平公主同案而坐,處於客人尊位,謝仲武身為謝氏宗長,又為主人,自然坐在了主人之位相陪。


    對謝氏來講都是高官的譬如潤州刺史、司馬、別駕等等諸多官員,全都坐在了次案,平日裏來謝府都是大搖大搖的江寧縣令王西桐,更是好不容易才在角落處有得一個座位。


    而除了謝氏幾位房長之外,謝氏所有弟子均是隻能站在院內,他們竊竊私語,議論不休,顯然還沒有從那個巨大的震驚當中緩過勁來。


    稍事坐定,品罷一盞熱氣騰騰的釅茶,謝仲武淌著淚問道:“七郎,那年謝睿淵陰謀陷害三娘,使得她當場撞死在了祠堂之內,其後那天晚上,謝睿淵爺孫更是想要將你活生生的亂棍打死在謝府當中,老夫得到消息之後連夜趕來,卻不想你已經被那神秘人所救,消失得無隱無蹤了,對於此事,這些年老朽一直耿耿於懷,也對昔日沒有救出你們母子而深感慚愧,實乃為萬分抱歉。”


    聞言,陸瑾輕輕一歎,搖手言道:“堂祖父不必過意不去,那時候謝睿淵權勢滔天,所有人都隻能仰他鼻息而活,你數次相救我們母子,實乃非常不容易,這些事我也一直銘記在心。”


    謝仲武點了點頭,振奮道:“好在前些日七郎你來到江南道查案,這才將謝睿淵這顆毒瘤從我們謝氏中拔出,而那老賊最終也是身首異處,不得好死,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陸瑾笑道:“那時候我奉先帝詔令前來調查吳縣陸氏之案,早就準備為阿娘洗清冤屈,證明清白,常言多行不義必自斃,謝睿淵也是得到了因有的報應,說起來還得感謝堂祖父在公堂上麵為我作證,證明阿娘清白。”


    謝仲武慨然搖手道:“這些事情都是老朽應該做的,七郎你又何須道歉,現在你官居高位,事業有成,我相信三娘泉下有知,一定會由衷感到高興的。”


    陸瑾點了點頭,目光掃向了堂內正襟危坐的謝氏房長們,頓時讓他們感覺到後背發涼,額頭也是留下了涔涔細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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