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隨著一陣腳步聲響,謝太德到來了。


    謝太德身高六尺,體格健壯,不過智商卻隻如三四歲小孩,當看到周圍黑壓壓的人群都望著自己時,立即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跪在地上抱著一根粗壯的廊柱,拚死拚活都不踏進公堂。


    見狀,陸瑾大感無奈,正欲吩咐衙役強行將他押進來,誰料人群中突然走出了一個曼妙的美麗女子,正是帶病前來觀看陸瑾審案的慕妃然。


    麵對躺在地上耍橫耍賴的謝太德,慕妃然蒼白的俏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柔聲言道:“太德乖,不要調皮,待會你老老實實回答坐在堂上的那位郎君的問話,姐姐便買糖給你吃。”


    謝太德一聽此話,頓時不哭不鬧了,立馬從地上爬起抬起衣袖一擦臉上的口涎鼻涕,驚喜不已地言道:“慕姐姐真的要請太德吃糖?你該不會是騙我吧?”


    慕妃然點了點頭,笑道:“放心,我一定說話算數,絕對不會欺騙太德。”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謝太德立即是精神大振,蹦蹦跳跳的走入正堂,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陸瑾言道:“這位郎君,有什麽話你就快點問吧,太德還等著吃糖哩。”


    陸瑾暗歎還是慕妃然有辦法,正欲開口,誰料謝太辰已是高聲言道:“陸禦史,此人不過是一傻子,他說出來的話豈能當真?這樣的低能兒如何能夠當作證人?”


    陸瑾冷哼道:“謝太辰,正因為此人是低能兒,他才會原原本本講述看到的一切,不會說謊騙人,本官覺得此人的供詞可信。”


    話音落點,謝太辰麵如死灰,卻找不到合適理由來反駁陸瑾之話。


    麵對癡癡呆呆的謝太德,陸瑾和顏悅色的問道:“這位謝郎君,本官聽說有一次你躲在屏風後捉迷藏,聽到你阿爺與大兄謝太辰商議,說是要對付陸三娘,不知可有其事?”


    陸瑾話音剛落,謝太德已是忙不迭地點頭道:“對對對,當時太德還被阿爺狠狠的揍了一頓,屁股都被打腫了。”


    陸瑾又問:“那不知當時的情況如何?他們究竟說了什麽話,你可還記得?”


    謝太德又是一陣點頭,這才斷斷續續的講述道:“那天我與阿七捉迷藏,我躲在書房屏風後他卻找不到我,不知不覺我就睡著了,沒想到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大兄和阿爺偷偷的走了進來,大兄說是奉了祖父之命,讓阿爺冤枉陸三娘與自己私通,阿爺根本不同意,還罵大兄是混蛋!不過當大兄答應給阿爺店鋪的時候,阿爺就同意了下來。”


    謝太德脆脆的嗓音方落,頓時又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議論聲連綿不絕。


    陸瑾用力一拍驚堂木,冷冷問道:“謝太辰,這足以證明冤枉陸三娘之事乃是你奉謝睿淵之命為之,你現在還有什麽話可說?”


    謝太辰張了張幹涸的嘴唇,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後,陸瑾又喚來謝景良之妻顧氏,顧氏哭哭啼啼的言及那****在宗祠內冤枉陸三娘之話,全都是謝太辰教她說的,目的便是要坐實陸三娘私通之罪。


    緊接著,陸瑾又讓謝氏諸位房長上堂,講述當日宗祠內所發生的事情,原本對此事一直緘口不語的謝氏房長們深怕牽連到自己,自然依照當日口供所錄一五一十的講述了起來。


    他們講到了謝睿淵如何假惺惺的做戲告知此事,又講到了陸三娘如何堅決否認、謝景良夫婦卻依舊冤枉於她……


    當圍觀人們聽到陸三娘不甘屈辱,當場憤然撞死在宗祠廊柱上的時候,不少人已是留下了同情的淚水,公堂外更是一片唏噓之聲。


    周興自認為心硬如石,然聽到此事,也忍耐不住起了幾分惻隱之心,一臉遺憾的搖頭道:“多麽好的一個女子啊,可惜就這麽被這群卑鄙小人逼死了,可惜,可惜啊……”


    陸瑾心內流淌著說不出的悲慟,整個心兒仿佛被刀割針紮一般難受至極,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咬牙切齒地清晰言道:“謝睿淵、謝太辰、謝景良聯手逼死陸三娘一案證據確鑿,根據《永徽律疏·十惡》之規,本官現以惡逆罪判處謝睿淵、謝太辰、謝景良斬立決,待刑部、大理寺複審之後立即執行!屆時本官親自監斬,犯婦王氏辜念其是受到謝太辰蠱惑,杖責五十流往崖州。”


    陸瑾所言的惡逆罪是為“十惡”之一,當人犯謀殺祖父母、父母,殺伯叔父母、姑、兄姐、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等親屬時,均可判處斬刑,故而當他清冷的話音落點,謝太辰、謝景良兩人已是嚇得栽倒在了地上,口誕直流再也爬不起來了。


    正在人群中靜靜觀看的崔若顏瞧見這一幕,忍不住暗暗歎息道:“如此一來,謝睿淵、謝景良、謝太辰斬立決,而謝景成、謝太真、顧氏流放,這陳郡謝氏大房隻怕是完了,陸瑾啊陸瑾,你真是陳郡謝氏的煞星也。”


    站在她旁邊的君海棠輕輕提醒道:“娘子,現在案情已明,我們還是走吧。”


    崔若顏輕輕頷首,轉身當兒忍不住深深的看了正端坐在公堂上的陸瑾一眼,目光麵是複雜之色,半響之後收回視線,這才嫋嫋婷婷的離去了。


    審案結束之後,陸瑾心兒空蕩蕩沒有了半點著落,好似長期壓在心頭的大石得以掉落,整個人自然而然輕鬆了不少。


    是夜,他在所居住的別院內對著天空皓月擺下了美酒佳肴,也沒有延請任何人,獨自一人坐在涼亭內自斟自飲,不時發出輕輕的歎息之聲。


    酒酣耳熱,悲喜交加,陸瑾端起一杯美酒長身而起,行至池畔望著當頭而照的那輪皎潔的月光,朦朦朧朧中似乎看到了阿娘美麗的俏臉。


    過去多少年了?


    似乎很多年了吧,他之所以要勤奮習文,勤奮習武,考取進士,很大程度都是想替阿娘報仇雪恨,每當夜晚躺在榻上輾轉難眠時,隻要想及阿娘的仇恨,大房的屈辱,二房的卑劣,他瑾總是忍不住長籲短歎不得而眠。


    一路艱辛曲曲折折,總算,他等到了報仇的這一天,隻要待到刑部和大理寺送來複核斬刑的文書,他就可以置謝睿淵、謝太辰、謝景良三人於似地,阿娘逝去的靈魂也能得到安息。


    想到這裏,陸瑾臉上露出了一絲撥雲見霧般的喜悅微笑,他呢喃低語道:“阿娘,兒會親自讓謝睿淵等人人頭落地,你就等著好好看吧!”說完,手持酒杯微微傾斜,一絲酒汁撒在了明鏡般的水池中,蕩漾起了陣陣漣漪,也恍若阿娘的笑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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