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聞言失笑,他明白眼前這位女子聰慧過人,如此言語也隻是想讓他減輕感激之情,說是冰雪聰明洞悉人心也不為其過,不知不覺中,他忍不住將眼前這位絕代佳人與心目中的上官婉兒聊作比較。


    上官婉兒的秉性柔軟中帶著堅剛,做人做事均是有禮有節從不飛揚跋扈,即便昔日貴為武後侍詔,也猶如春風一般和藹可親,讓人大是仰慕。


    而李令月則是與上官婉兒宅然不同的性格,她高貴豔麗美壓群芳,即便是身為宮娥,那種飛揚灑脫,霸道強勢也經常展現而出,令人常常為之側目


    陸瑾想來不喜太過霸道之人,然而在李令月身上,他卻很敏感地感覺到她對自己的那股謙讓妥協。


    這一點,令陸瑾甚覺奇怪,暗地裏百思不得其解,也隻能揣測霸道之姿或許隻是李令月的表麵,在那內心深處,她也是一個懂得遷就,懂得照顧他人的女子,這一點,與上官婉兒很是相同。


    心念及此,陸瑾不禁為昔日那觀小見大的偏見而暗地裏慚愧,人心猶若汪洋大海,豈能以一事定人性?看來婉兒說得不錯,對於李令月,他的確有些太過武斷了。


    夜晚,陸瑾和太平公主是在道旁的旅舍中休憩的。


    原本陸瑾作為有官身的人,倘若是因公辦差,夜晚就可以居住在朝廷開辦的館驛之中。


    這館驛遍布大唐全境,兼有旅舍和驛傳的雙重功能,除了為過往官吏提供食宿以外,還必須提供必要的交通工具,根據官職高地,公務輕重可馬可牛可驢。


    然而陸瑾此番出門卻是辦理私事,並沒有前去主管館驛的兵部駕部辦理公文,因此也沒有資格夜宿朝廷館驛,而是住宿在私人經營的旅舍當中。


    這些旅舍多依附於朝廷館驛兩旁,可大可小備有酒食供客,且可以代客租賃購買牲畜車馬,端的是非常的方便。


    陸瑾兩人居住的這間小店看似貌不起眼,然裏麵卻是別有洞天,不僅飯菜可口美味,連床鋪都是漿洗得幹幹淨淨,與很多幾日不換床鋪的旅舍當真是天壤之別。


    不過在天潢貴胄的太平公主麵前,房間內還是非常簡陋了,沒有錦被玉塌,沒有宮娥服飾,這令太平公主非常的不習慣。


    好在能與陸瑾孤身上路的興奮早已抵消了一切的不滿情緒,太平公主生平第一次自行打上熱水投入了沐浴木桶當中,待到寬衣解帶玲瓏嬌軀侵入水中,那股無以倫比的舒坦感覺使得她一雙鳳目立即微微眯了起來。


    一夜好夢疲乏頓消,翌日清晨兩人準時出發,馬不停蹄向西而行,三日之後來到了弘農縣外。


    弘農設立於西漢之時,到得唐時隸屬於虢州,過得弘農不遠處便是聞名天下的潼關,一過潼關那就意味著正式進入了關中地界。


    陸瑾心念連日趕路李令月興許有些受不了,提議在弘農縣內休憩一天再作行程,如此提議,立即得到了太平公主的讚同。


    太平公主並非第一次來到弘農縣,每次跟隨父皇母後從長安到洛陽,或者從洛陽到長安,弘農都是天子車駕必經之處。


    不過這次前來,太平公主心境卻並非往日,能夠與愛郎同路入城,那種喜悅是無以倫比的,即便是那古樸的城牆,看上去都是如斯的親切。


    城門外,把守官兵正在仔細地勘驗入城者的公牒。


    唐時人們出境遠行,若要渡越關津進入城池,須隨身攜帶官衙頒發的公牒,證明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出行理由,若不能通過驗證,是不能過關入城的。


    當然,也有任性之徒出行不過關津不進城池,自然也不需要辦理公牒。


    陸瑾的公牒是臨行前一天在河南縣府辦理妥當的,上麵標注了他的姓名、容貌、身份等等內容,其中出行事由寫得是探親。


    而太平公主的公牒卻是洛陽令親自送來皇宮,當然,洛陽令不知出行者為太平公主,單單以為是一個名為李令月的宮娥,奉太平公主之令前往長安辦理差事。


    此時正值午時,兩人牽馬走入城池,一條寬闊的大街頓時展現在了眼前。


    弘農縣雖地處道路要衝,卻比不得洛陽城繁花似錦,行人也是稀稀疏疏行走於長街。


    陸瑾明白出門在外衣食住行,吃飯那肯定是擺在首位,走得半響發現一間不錯的酒肆,便帶著太平公主走了進去。


    酒肆起樓三層名為翠雲,在洛陽城自然算不得什麽,然在弘農縣內卻是首屈一指了,當然,價格自然而然也是首屈一指。


    陸瑾擔任北門學士替天後撰書以來,收入漸豐,天後也時常賞賜一些財物,倒令他再無昔日剛到長安時的窘迫,因此麵對這般昂貴的菜肴價格,也能夠平常心對待。


    太平公主何曾來到民間酒肆午膳,一時之間大感新奇,聽罷店小二所報的菜名後,立即點上了幾個從未聽過的特色小菜。


    陸瑾心念明日休憩一天毋須趕路,索性點了一壺劍南燒春,聊作自斟自飲。


    片刻之後,酒菜擺上了長案,主菜為一大盤光明羊炙。


    這光明羊炙乃是一隻羊後腿外加半邊肋排烤製而成,金黃油亮香氣撲鼻,上麵還灑上了用於提味的胡椒沫兒,見之便讓人食指大動。


    而幾樣配菜,分別為一份剪雲析魚羹和一份虞公斷醒鮓,點心則為水晶龍鳳糕,滿當當地擺上了案幾。


    太平公主食欲極淺,淺嚐即止便吃不下去了,唯有陸瑾一人自斟自飲慢慢而食,模樣好不悠閑。


    若是別人,太平公主可是沒有耐心過多等待,然麵對陸瑾,她卻絲毫不顯焦急,不時說出一些趣事與陸瑾閑聊,倒也其樂融融。


    便在此時,兩人突然聽見樓下一片喧嘩,陸瑾探出頭來朝窗外一望,卻見長街上,幾個彪形大漢正在痛毆一個弱不經風的青年,絲毫不顧路人的指指點點。


    太平公主瞧見那青年衣衫襤褸麵色紫青,被打得連聲哀嚎也沒有半分求饒,一時之間黛眉深蹙,略帶怒氣地言道:”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歹人當街行凶,七郎,我們下去相助如何?“


    陸瑾心頭早有此意,聞言立即點頭叫好,與太平公主急忙趕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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