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完畢,眼見上官婉兒依舊坐在書案前愣怔著,陸瑾不禁上前微笑言道:“怎麽?侍詔莫非是不舍得這裏?”


    上官婉兒恍然回過神來,輕歎道:“處理奏折這麽多年,就這麽突然離去,一時之間還真有些不習慣。”


    陸瑾頗能體會上官婉兒的感受,點頭道:“是啊,離開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事物,不習慣也是常理,天後剛才已經交代清楚,讓我們二人專司撰書,明日便可直接前往翰林院。”


    上官婉兒輕輕頷首,突然想到什麽似地問道:“對了,你鄉試成績如何?名次可有公布出來?”


    陸瑾笑道:“還不清楚,不過聽說今日午後河南縣將會公布鄉試成績,想必待會就知道了。”


    “呀,考取進士對你這般重要,為何還不快快前去看一下鄉試成績?”上官婉兒登時露出了些許焦急之色,顯然對陸瑾考取進士一事比較上心。


    陸瑾頷首道:“等東宮之人前來取走奏書之後,我便出宮前去,今日下午就不到翰林院撰書了。”


    上官婉兒點頭表示同意,想了想,突然感覺到自己許久沒有離開內廷,忍不住起了出宮散心之心,笑言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跟著你一並去看看。”


    “好,能與侍詔同路,自然不錯。”陸瑾立即笑開了。


    上官婉兒笑了笑,繼而輕歎道:“現在我已經不是侍詔,如此稱呼有所不妥,陸郎還是稱呼我為上官學士吧,畢竟我還在翰林院有一個翰林院學士的稱謂,至於私下裏,婉兒在家中姐妹裏麵排行第三,陸郎喚我三娘便可。”


    陸瑾微笑點頭,正巧此時東宮接收公文之人前來,兩人立即又是忙碌交接起來。


    事情忙碌完畢未及正午,尋來一輛馬車,陸瑾和上官婉兒同車而出離開上陽宮,過得天津橋沿著寬闊天街輕馳,行至安業坊街口後馬車向東,不多久便來到了道化坊內。


    馬車車輪磷磷,行至河南縣衙門前方才停了下來,陸瑾當先下車,隨後又轉身扶下了上官婉兒,眼見衙門懸掛告示的牆壁上還是空落落一片,便知道鄉試成績還未出來。


    陸瑾也不就此站立等待,與上官婉兒一並來到衙門不遠處的酒肆內,上得三樓尋得一個臨窗的雅座,既可以品嚐美酒佳肴,又可以時時刻刻留意樓下告示牌,實乃一舉兩得。


    今日出門,上官婉兒並未穿著女裝,而是一身月白色的男兒圓領衫,頭上紗羅襆頭壓住三千秀發,兩條襆頭帶子輕輕地垂於腦後,白皙如玉的俏臉透著一股陰柔的俊俏之美。


    上官婉兒是屬於長得很耐看,很有書卷氣的女子,她的容貌雖然比不上美豔如花的李令月,卻有一種讓人感到淡雅如蘭的迷人風韻,特別是每當她抿住嘴唇輕輕而笑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牽出腮處的兩個小小梨渦,使得陸瑾竟然生出了一種想要去捏她臉的衝動。


    當然,這也隻能想想而已,若是陸瑾當真這麽幹了,說不定上官婉兒立即便會當場翻臉。


    這間客棧不算豪闊,價格也是十分的地道,但菜肴美酒卻並沒有因為此點而失色,讓吃慣了宮廷美食的上官婉兒也是讚歎不已。


    其中最讓上官婉兒喜愛的,是一道名為‘清蒸大河鯉’的菜肴,聽報菜名的店小二說來,此魚是為大河中跳躍龍門的鯉魚,深夜捕撈清晨便飛車送到洛陽,午時吃來最是肥美原味,這也是客棧的招牌名菜。


    不過即便再是美味,上官婉兒食量極小吃得也是非常的少,不消片刻就停下木箸,品起了橘汁。


    陸瑾一個人喝著清冽醇香的醴酒,消解暑意,自酌自飲倒也怡然自得。


    瞧他這般淡然的模樣,上官婉兒好看的柳眉輕輕一蹙,放下手中的杯子笑語問道:“瞧你的模樣,為何一點也不著急?難道當真是勝券在握了?”


    陸瑾慢悠悠地品咂了一口醴酒,方才不慌不忙地笑言道:“著急又何用?倘若真的不能通過鄉試,大不了明年再來便是。”


    “哼,堂堂的北門學士倘若真的考不上鄉貢士,豈不是要笑掉別人的大牙?”雖然知道陸瑾是在說笑,上官婉兒依舊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在得知陸瑾參加今年進士考試的時候,上官婉兒心內是無比欣慰的。


    畢竟單憑一個區區的棋待詔身份,即便能夠為天後撰書成為北門學士,以後也因非明經及第和進士及第的關係,在官場上難有很大的作為,陸瑾能夠清晰的意識到此點,當真是非常的不錯。


    況且現在太平公主對他懷抱情意,以後若有個進士出身的身份,兩人走在一起的可能性也能大上不少,上官婉兒還記得那天她告訴太平公主此事的時候,後者是何等的欣慰高興。


    不過,進士真的是那麽容易考的麽?上官婉兒覺得還是很有必要再提醒一下陸瑾,讓他能夠引起高度重視。


    心念及此,她在腦海中慢慢地組織著話語,半響輕輕笑道:“七郎,你可知進士考試最為重要的是什麽?”


    這個問題確實讓陸瑾為之一愣,想了想回答道:“自然是精湛的學問。”


    上官婉兒輕歎道:“學問隻能說是進士考試中不可或缺的才能,並非算得上最為重要。”


    “以三娘之意,那該是什麽?”


    “自然是與知貢舉的關係。”上官婉兒拿起木箸輕輕一敲碗沿,發出一陣清脆震音,加重語氣地說道,“我朝選拔官吏通常有三個途經,分別是門蔭入仕、流外入仕以及科舉入仕,門蔭入仕拚的是父輩出身,流外入仕拚的是資曆經驗,也隻有科舉入仕,方才是為廣大士子開辟了新的天地,至隋朝以來,以科舉入仕的官吏多不勝數,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南北朝世族壟斷官場的弊端,然而,任何製度都算不得完美,科舉製同樣也有它的缺點,科舉士子在地方鄉試、州試中是否考試合格並受到推薦保送,這與州縣長官有很大的關係,來到中央朝廷參加最後的省試,則命運又係於主司,也就是負責考試的知貢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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