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陸瑾二丈摸不到頭腦之際,突然聽見銅罐內發出了一聲細微響動,時才盤在罐內的膨頸蛇竟是陡然直起了蛇身,將半截身子露在陶罐頸口之外,隨著短笛聲左搖右晃,仿佛是跳起舞來一般。


    陸瑾登時看得歎為觀止,沒有想到世間竟有此等吹笛舞蛇之技,不禁暗自感歎天大地大無奇不有。


    舞動的毒蛇也是立即引來路過行人的駐足,不消片刻,天竺老人的周圍圍滿了一圈又一圈的圍觀之人,人人拍手讚歎不已。


    便在此時,幾個頭戴襆頭身著紅衣的不良人走了進來,見狀,為首一人當即怒罵道:“你這乞索兒居然當街表演妖術,當真不知死活,弟兄們,將他押回去!”


    這不良人是唐代官府征用有惡跡者充任偵緝逮捕的小吏,多為一些街頭惡霸地痞流氓,別看這些人平日坑蒙拐騙惡跡斑斑,然而作為管理治安的不良人卻是極為合格,畢竟世人欺善怕惡多矣,遇到這惡霸地痞出生的不良人,都會退縮三分,這也是以暴製亂的道理。


    悠揚連綿的短笛聲嘎然而止,那天竺老人慌忙站起身來,對著那幾個滿臉凶神惡煞的不良人連連搖手,說出一連竄聽不懂的語言,神情非常的著急。


    為首不良人麵上橫肉一抖,手中長長的五色棒用力一跺地麵,頗為威風言道:“某可聽不懂你那鳥語,有什麽話到衙門裏去說!”


    這時,一個不良人已是俯身端起裝著膨頸蛇的銅罐,天竺老人臉色陡變,或許那條毒蛇乃是他賴以生存的法寶,竟被激起了幾分凶性,“啊”地一聲大叫,便去搶奪銅罐。


    那不良人沒料到天竺老人竟敢前來爭奪,悴然不防之下幾乎被他得手,兩人一爭一奪一不留神,陶罐竟是“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旋轉不迭。


    盤踞在裏麵的膨頸蛇看似受到了驚嚇,從罐內飛快竄出,朝著人群遊去。


    此時看熱鬧的路人極多,眼見那條毒蛇竟然逃脫而出,人群陡然便是一陣混亂,全都抱頭鼠竄。


    陸瑾雙目鎖定了在人們腳下遊走不止的膨頸蛇,飛速而上右手閃電一般伸出,便要去掐那膨頸蛇的七寸。


    正在此時,突聞一陣駿馬嘶鳴,那膨頸蛇恰好遊走到了一輛過路馬車前,駕車的兩匹駿馬眼見毒蛇陡然受驚人立而起,前蹄落地後竟是發力狂奔。


    駕車車夫本坐在車轅上悠哉悠哉地揮鞭不止,異變頓生之下,立即被馬匹陡然加速的前衝力掀翻在地,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來之後,驚慌不已地哭喊道:“糟糕,我家娘子還在車上……”一言未了,已是發瘋般拔腿衝去。


    聽到車夫此言,陸瑾才明白還有一個弱女子身在車廂內,望著橫衝直撞絕塵而去的馬車,他立即變了臉色,左右四顧發現街口門店旁正栓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想也不想便衝上前去翻上馬背。


    那匹紅馬頗為不耐煩地甩了甩馬頭,像是不習慣被陌生人騎乘,陸瑾用力拽動馬嚼子迫使駿馬掉轉了方向,一把奪過插在大樹上的馬鞭,用力地抽在了馬臀上。


    隻聞一聲淒厲馬嘶,紅馬吃痛之下陡然加速,陸瑾馬術精湛,策動駿馬飛速穿過了人群,朝著失控前行的馬車追去。


    馬蹄噠噠猶如細密的雷聲掠過長街,陸瑾俯身馬背策馬如飛,隻覺耳畔呼呼灌風,左右街景飛速倒退,離失控的馬車也是越來越近了。


    他用力一咬牙關,揮動長鞭又是一陣猛抽,紅馬竟是不可思議地再次加速,越過馬車車廂堪堪與那兩匹受驚的駕車駿馬並騎。


    陸瑾暗地沉了一口氣,估算距離之後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朝著車轅飛身而去。


    就在陸瑾越過車轅的那一霎那,急速前行的馬車卻沒有半分停留,飛速運動的車廂木欄用力撞擊在了陸瑾的肩頭。


    陸瑾隻覺左肩一陣劇烈疼痛,軟麻麻仿佛是散了架一般,在快被甩出車轅的那一霎那,他神乎其技地抓住了那根用以支撐車廂的粗大銅柱,猶如一隻靈敏山猿般翻上了車轅。


    這一切皆發生在電光石火間,剛鬆了一口氣的陸瑾這才聽見車廂內傳來一聲女子驚呼,來不及過多詢問,他立即抓起拴在柱頭上的韁繩,單手用力勒住驚馬,巨大的力道使得他一張俊臉微微漲紅了起來。


    驚馬人立嘶鳴,然而陸瑾扯住韁繩的力道驚人,竟是憑借一己之力,硬生生地將驚馬逼停了。


    一番疾馳再加上勒馬之力,陸瑾額頭冒出了點點細汗,他輕籲出聲放下馬韁,轉身對著那垂著簾子的車廂拱手道:“不知閣下是否安好無恙?”


    車廂內沉默有傾,突然傳出一個溫柔如水的女聲:“奴安然無恙,多謝郎君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陸瑾聞言一愣,陡然笑道,“區區小事而已,何有娘子你說得這般嚴重,若無他事,在下就告辭了。”


    “郎君稍等。”車廂內那女子略顯急促地說的一句,這才緩緩言道:“奴時才見郎君跳上馬車時,肩頭被車廂撞傷,不如奴陪你前去就醫診治,你看如何?”


    陸瑾晃動了一下仍然有些疼痛的左肩,滿不在乎地笑言道:“無妨,此傷並無大礙,大概明日便會痊愈。”說罷,跳下車轅欲走。


    “郎君等等。”


    車內女子第二次開口叫住了陸瑾,沉默半響,那遮擋視線的車簾邊角微微一動,一隻柔若無骨的芊芊玉手已是伸了出來,掌心中拿著一塊淡綠色的絲帕。


    那女子頗為真誠地言道:“奴見郎君你額頭汗流不止,不如就用這塊手絹擦擦汗吧?”


    瞧著女子掌心中用名貴綢緞製成的絲帕,陸瑾微微一怔,本欲再次拒絕,然終覺得有些不妥,微笑接過拱手道:“那就多謝娘子了。”


    說罷,他將絲帕覆上額頭輕輕擦拭,絲滑冰涼的感覺立即流遍全身,淡淡的熏香亦是傳入鼻端,使得他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稍事片刻,陸瑾上前一步,將那塊絲帕遞到了車簾邊,絲帕一角低垂,露出上麵所繡的一個紅色的“婉”字。


    那隻白玉纖手又是探了出來,接過絲帕後便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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