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緊拳頭一聲長歎,謝瑾漸漸冷靜了下來,瞧著天色業已沉浸在了黑夜之中,便不在逗留,起身朝著烏衣巷走去。


    剛走得沒幾步,一段木椽從秦淮河中悠哉悠哉地飄蕩而過,恰好與河畔漫步的謝瑾平行。


    謝瑾不經意地一瞥,突然瞧見木椽上竟有一團黑蒙蒙之物,他有些驚訝地揉了揉眼睛,借著朦朧的月光,依稀可見一個昏迷的女子正趴在木椽隨波逐流,一動不動似乎陷入了昏迷。


    “呀!竟是有人溺水。”


    謝瑾心頭暗道一聲不妙,不容多想,他連衣服也沒來得及脫下便跳入秦淮河中,所幸夏日河水尚不寒冷,他也算是善泅之人,手劃腳蹬沒幾下便追上那段漂浮在河麵上的木椽,從水下用肩膀輕輕地托著木椽,頗為艱難地遊到了河邊。


    坐在滿是亂石的河灘上喘息數聲,謝瑾這才仔細看向被自己救上岸的女子。


    女子大約十五六歲的年齡,生得極其美麗,上穿一件月白色的短襦,下身則是齊腰高的荷葉邊綠色長裙,一頭濕漉漉的美麗秀發貼在俏臉兩側,娥眉彎彎,雙目緊閉,秀挺的瑤鼻線條優美,或許是在河水中泡了許久的緣故,白衣女子小小的嘴唇凍得有些發紫,一張俏臉更是蒼白無比,看上去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謝瑾伸出食指在她鼻端停留片刻,卻感覺不到絲絲熱氣傳來,立即心頭為之一驚,失聲道:“糟糕,莫非已經死了?!”


    這個時候,謝瑾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俯身用耳朵跌在她的胸口,聆聽是否還有心跳,耳根接觸到那團飽滿的胸肉,立即生出了軟綿綿的感覺,謝瑾渾然未覺專心致誌,過得半響,終是聽見極其細微的心跳聲正從白衣女子胸中傳來。


    心知白衣女子還有一口氣在,謝瑾立即長籲了一口氣,佛家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倘若能夠救醒這女子,也算是無上的功績,自然不能見死不管。


    謝瑾幼時常與頑童在秦淮河中遊泳嬉戲,曾見過醫士救治溺水孩童,竟是將溺水之人嘴巴扳開,然後以口對口吹氣之法救治,當時謝瑾還覺得奇怪無比,後聽那醫士說根據東漢張仲景所撰的《金匱要略》記載,溺水之人乃是因為嗆水陷入昏迷,致使呼吸停滯,對溺水之人吹氣助其呼吸,便可讓他重新恢複呼吸。


    如今瞧這白衣女子尚有微弱心跳,卻無呼吸,謝瑾立即以當年那醫士所說之法進行救治,他先用雙手輕輕掰開女子嘴唇,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而伏身撲在了她的身上。


    一雙嘴唇輕輕相接,從未與異形有過這般親密接觸的謝瑾不由一陣心猿意馬,小臉兒也是漸漸地漲紅了起來,心頭更如千萬隻貓兒在抓撓般,說不出的別扭難受。


    他暗罵自己一句,將那些繁雜旖旎的念頭拋離心海,全神貫注地將口中的熱氣源源不斷吹入白衣女子檀口之中。


    一下、兩下,抬頭、低頭,呼氣、吐氣……


    也不知施救了多久,此刻謝瑾剛將嘴唇印在白衣女子那冰冷的朱唇上,誰料女子細長的脖頸猛地一哽,一雙秀眉竟是陡然睜開,仿若一柄陡然出鞘的長劍,冷得讓人忍不住心神寒涼。


    兩人眼對眼嘴對嘴沉默須臾,氣氛微妙而又尷尬,倏然間,白衣女子嬌軀一震竟是翻坐而起,謝瑾悴然不防之下仰頭栽倒,後腦撞在鵝卵大的石頭上竟是說不出的生疼。


    還未來得及等謝瑾出言解釋,一雙白如凝脂的纖手帶著淩厲殺氣陡然出現在他的麵前,五指成爪準確而又狠辣地扼住謝瑾的脖子,耳畔響起冷冰冰不帶絲毫感情的女聲:“你這登徒子,竟敢輕薄於我,找死!”


    謝瑾隻覺喉嚨又疼又緊,一張臉兒漲得通紅,他想要出言解釋一番,然嘴唇大張咿咿呀呀,卻是連一個完整的詞匯也說不出來。


    白衣女子麵色冰冷目光似刀,森然殺氣在那張清秀豔麗的俏臉上一覽無遺,扼著謝瑾脖頸的纖手用力之下,竟將謝瑾從地麵上硬生生地提了起來。


    單手提起一個十歲少年,且連手腕都沒有晃動一下,這白衣女子的力道著實驚人。


    漸漸的,謝瑾的麵龐由紅變紫,他張大嘴巴拚命地想要呼吸,卻根本不管用,窒息的暈眩感覺竟是越來越強烈。


    一滴水珠順著謝瑾濕漉漉的頭發滴在了白衣女子的手背上,白衣女子秀眉微微一蹙,這才發現眼前這少年渾身上下已經濕透了。


    “莫非是他將我從河水中救起?”


    白衣女子心念剛剛一閃,便鬆開手指將謝瑾丟在了地上,冷冰冰地盯著他卻是不說話。


    謝瑾一陣劇烈地咳嗽,久違的空氣這才鑽入喉頭,那窒息的感覺立即消失不見,想及自己好心救人差點被殺,饒是謝瑾的好脾氣,此刻也忍不住怒發衝冠,跳起來驚怒交集地責問道:“我好心好意救你一命,沒想到你竟對我狠下殺手!莫非是瘋了不成!”


    白衣女子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依舊不言不語。


    謝瑾怒氣稍抿,冷哼一聲道:“喂,聾子麽?為何不說話?該不是想裝聾作啞?”


    白衣女子露出了一絲不屑冷笑,淡淡道:“在下敢作敢當,豈會裝聾作啞?即便是你將我從河中救起,如此輕薄也實在可恨,取你性命並沒有什麽不妥!”


    “嗬!有你這麽對待救命恩人嗎!”謝瑾好氣又是好笑,“甚輕薄?那是輕薄你麽?若非我懂得這溺水吹氣療法,說不定你已經被閻王爺割去小命,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吹氣療法?!”白衣女子娥眉輕輕一挑,露出了一個吃驚之色,冷笑道,“什麽吹氣療法,為何從未聽過!”


    “沒聽過並不是代表不行!你看看你,現在這麽快就生龍活虎喊打喊殺,還不是因為這吹氣療法之故。”


    白衣女子心知是自己誤會了他,這少年看樣子不過十歲出頭,應該還不知人事,豈會有輕薄之念?


    不過,那吹氣治療實在太匪夷所思,且須得嘴對嘴,白衣女子冰清玉潔,心裏麵確實接受不了,一時間也說不出一句道歉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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