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重慶展望抵達天津的前一天,中央氣象台發布了今年入秋以來的第一個強風降溫警報,這股勢頭強勁的冷空氣來自西西伯利亞,預計在未來幾天裏,它將會使東北、華北和內蒙古西部以及寧夏北部的氣溫驟降六到十度,在部分地區還會伴隨著一個降雨的過程——冬天的腳步終於響起來了。


    大部分熟人和朋友吃罷飯就離開了,現在,歐陽東坐在莆陽陶然下榻的東方賓館十一層東端的茶室裏,用一把精致的銀勺輕輕攪著麵前黑褐色的咖啡,向冉就坐在他對麵,唆著嘴唇望著茶室明亮的玻璃窗。窗戶上滿是細密的水滴,這個時候,整座城市都沉浸在雨朦朦的夜色中,無數條透明的水流附著在玻璃窗上,又慢慢地匯聚成一個更大的水珠,當它再也不能抵抗地心引力的吸引時,它就會在光滑的玻璃麵上劃出一道彎彎曲曲的痕跡,直到它加入一個更大的團體中,然後,這個更大的水珠就會義無返顧地撲向窗台……


    直到那條溪流消逝融匯到一大片亮晶晶的水漬中,向冉才把頭扭過來,似乎有些不勝寒意地把深藍色運動夾克的拉鏈又望領口扯了一下,這才道:“老甄的膝蓋這次傷得很重,在長沙醫院裏,醫生就,也許他……也許不能再踢球了。”他低垂著眼瞼,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至少在明年夏天前是沒可能踢球了。”


    歐陽東頭,隻望了一臉傷感和憂慮的向冉一演,卻什麽也沒有。衝不上甲A,莆陽陶然就擺脫不了被甩賣的命運,便能新的俱樂部即承接下傷得這樣重的甄智晃,他的足球生涯也基本上到了頭,要是俱樂部發善心,他還能在球隊裏幹領上兩年薪水,要是俱樂部心腸硬,養好傷他就隻能宣布退役。歐陽東默默地歎了口氣,他隻在心裏盼望著,這傷可千萬別給甄智晃落下什麽殘疾。


    良久,歐陽東才問道:“你呢?要是陶然真被……我是,要是陶然再不能在莆陽了,你打算怎麽辦?”


    向冉抿抿嘴,搖了搖頭:“我還沒認真想過這事。沒時間想,也不願意去想。還有一個升甲A的席位,還有兩場比賽要踢,我們現在雖是第五名,可和第二名也不過就差兩分,雖然最後兩場比賽一閃失都不能有,可也不是全然就沒有機會。這個時候隻能拿命去拚一拚了。”他的嘴角咧了咧,算是一個笑容。他自己對衝A都沒有什麽信心。明天下午對陣天津金獅,獲勝的希望破天也隻有三成,就算取得這三分,最後一場還要在客場和成都寶通火並……聯賽上半段兩支球隊在莆陽就拚出了真火,三張紅牌七張黃牌也算是創下一個聯賽記錄,當時成都人就咬著牙丟下一句狠話,“十月份咱們成都見”,他們會把這當著一眾媒體砸下的話再吞回去?莆陽陶然俱樂部裏就沒有一個人提出去和成都寶通套交情,這時節再去燒香拜佛,隻能教自己蹭一鼻子灰落一臉唾沫星子,還白讓旁人看笑話!


    這些話歐陽東早就在報紙上讀到了,可惜他並不是太清楚那篇複雜得就象哲學論文一般的文章中提到的所有內容。他腦袋裏裝的事情已經夠多了。現在的甲B裏,除了提前四輪就撈走一個升A名額的深圳藍光,至少還有五支球隊在理論上存在衝A的機會,為此那篇文章還給出了每一支球隊最終成功晉級的諸種比賽情況設計——假如第二名和第三名在最後兩場比賽裏隻拿了三分、第四名和第五名又沒能全取六分,而第六名又接連幹掉第二名和第三名取得兩連勝的話,那麽,憑借著積分優勢、淨勝球優勢或者相互間的勝負關係,排在第六的甘肅白雲就能搭上甲A的末班車。雖然這些情況全部發生的可能性幾乎是零,可足球是圓的,天知道最後會發生什麽呢?


    歐陽東使勁地搖搖頭,把這些複雜的勝負關係從自己腦海裏驅趕出去。


    半晌他才又問道:“知道誰是買家嗎?”


    向冉笑了,他怎麽會知道哩?這事全俱樂部也就兩三個人知道底細吧,可誰會在這個時節把這樣的事情告訴隊員們哩,那還不全亂套了?“可能是福建的一個煙草公司,也可能是珠海人,不定就是省城的什麽房地產商。現在有關這事的消息滿天飛,也弄不清楚誰是真的誰是假的。我沒去理會這些事,愛誰誰吧,我反正就是一個踢球的。”他努力在臉上擠出一抹笑紋,“有機會哩就再掙兩年錢,不樂意教我踢哩——要真到那一步我也就不踢了。在莆陽這四年我也積攢了一些錢,老甄還一直鼓搗著教我和他合夥做汽車生意,”


    “你不回山西了,就留在莆陽?”


    “不回去了,我和雯雯都中意莆陽那地方,一早一晚地在慕春江邊走走看看,那日子挺舒服。再我兒子也不習慣山西的吃食,他回去指不定連太原話都聽不懂。”著他就樂起來,“好歹我在莆陽也是號不大不的人物,甭管怎麽,至少辦什麽事也能享受照顧,做生意也不愁沒人替我打免費的廣告。”他望著歐陽東,意味深長地笑起來。


    歐陽東也仰臉笑起來。他還沒告訴向冉,假如莆陽陶然轉賣去別的地方的話,隻要向冉提出轉會,他就會教重慶展望把他招攬過來。這事他在一個多月前就和王興泰提過一次,毫無疑問,眼巴巴地盯著聯賽冠軍的王總當然是一哇聲就答應下來,要不是夏季轉會市場已經關閉,一心想把歐陽東緊緊地拴在展望戰車的車軲轆上的王興泰也許立馬就會操辦這事。沒有問題,絕對沒有問題,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在甲B裏名頭頗響的向冉在展望俱樂部一樣能派上用場,這也省得他和教練組一天到晚為中後衛的事情撓頭——俱樂部裏沒人能和現在那倆中衛搶位置,這無形中也助長了他們的氣焰滋養了他們的脾氣,有個向冉這樣的中衛,至少能教那倆子收斂一些……


    不過歐陽東現在還不打算就把這事告訴向冉,還不到時候。他這是在為向冉做打算。假如向冉知曉了自己有一個不錯的未來的話,他心裏鼓著的那股勁不可避免地會受到一些影響;假如他這個隊長心態有變化的話,那麽,那些辛苦了一個賽季的陶然隊員們也同樣會被他感染,他們依然保有著的信心也必然會渙散;而對莆陽陶然來,渙散的鬥誌絕對是致命的。


    看,咱們的東子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能夠很慎重很周密地為他人考慮了,雖然在這之前他就能經常站在別人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可那時他隻會為了某一個人或者某幾個人而做出決定,現在,展望隊長的袖標讓他更能從大局著眼,為一支球隊、為一個集體來思考,甚至是為了一個已經與他沒有多少幹係的球隊……我們為他感到高興,也為他感到自豪——他身上已經具備了某些真正的球隊領袖的氣質,而不再是單純地用自己的技術為球隊摧城拔寨立功,雖然這也很重要,可更多的時候,尤其是在困難的時候,球隊領袖的意誌會激發出整支隊伍昂然的士氣,會做出許多教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向冉凝視著歐陽東。過去兩年中他們見麵的機會並不多,所以他更能清晰地察覺到歐陽東身上發生的這些變化,雖然他的身板依然瘦削,雖然他的麵容和兩年前相比也沒有多少改變,可在言談笑語間,他不經意就會流露出成熟男人的穩重,還有一種不清也道不明的責任感,就和他自己現在肩膀上背負的那種責任感一樣——他們都是一隊之長,他們同樣要為整支球隊的命運負責……


    向冉長長地籲了口氣,端起連糖塊也沒放的咖啡喝了一口,問道:“你們呢?你們現在的情景怎麽樣?”


    “奪冠還是有很大希望的。”歐陽東沉吟著道,“我們和他們積分上差的不多,淨勝球和主客場勝負更是壓著他們,還有四輪聯賽哩,”他抬起眼望著向冉,“他們也是人啊,也會犯錯誤,我就不信四場比賽他們場場都能贏下來。不過,人們的心氣倒有些浮動。”


    向冉笑了,道:“人之常情嘛。你們領先了半個賽季,眼看著就能做冠軍了,忽啦啦一下子就從第一跌到第三,這事換到誰身上也不會好受。就是你的那句話,還有四場比賽,他們也是人,到最後誰笑誰哭還不知道哩。”著,就拿起手機來看。


    歐陽東知道他想做什麽,便招呼下一個從旁邊走過的服務員,讓她為自己結帳,又對向冉道:“都快九了,我也該走了。你們明天還有比賽,早休息。努把力,”他站起來把緊緊握住向冉伸過來的手,笑著揶揄一句,“我還一直盼望著明年能在聯賽裏好生拾掇拾掇你哩。”


    這句帶著真誠祝福的玩笑話教向冉一下便笑出聲來。


    歐陽東剛剛對出租車師傅出自己要去的地方,他的手機就嗡嗡地叫起來。


    電話剛剛接通,他就聽見段曉峰氣急敗壞地問話:“東子,你在哪兒?”


    “我正要回來,怎麽了?”段曉峰話時的語氣讓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他預感到,就在自己和向冉見麵的這兩三個時裏,一定發生了什麽事。他追問了一句,“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能是什麽事呢?即便是隊友之間有什麽摩擦,任偉雷堯他們都在,似乎不需要他來出麵調停吧?難道是為了星期天的比賽?可通常情況下,主教練都是在周五下午或者晚上征求他們幾個主力的意見,難道羅指導覺得壓力太大,改變了這個慣例……一瞬間歐陽東的腦海裏就轉過許多念頭,他的眉頭皺到了一起。假如真是後者的話,事情才真正麻煩了。羅指導這樣做雖然能證明他對比賽的重視,也能體現出他對工作的熱情和認真,可從另外一個方麵來,這也足以證明重慶展望眼前的形勢很糟糕,它已經動搖了羅指導的信心。足球比賽就象一場戰鬥,指揮者的一舉一動隨時都會影響他的戰士,尤其是在這個時候,隊員們的眼睛都盯在主教練身上,假如主教練從容鎮定的話,他們那顆忐忑不安的心就會漸漸平靜下來,就能重新凝聚起更強大的力量去爭取勝利……


    “你趕緊來巴渝火鍋樓!”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電話裏和你不清楚!”段曉峰急急地道。雖然不清楚,可他還是了個大致。巴渝火鍋樓天津店是一家重慶人開的飯莊,大老板就是羅成光的一個朋友,傍晚時火鍋樓專門找了四輛車來球隊的駐地,除了王興泰和一個隨隊來天津的副總有公事要應酬之外,連隊員帶工作人員,俱樂部到天津的二十多號人都被邀上了車;飯局都快煞尾了,樸建成和一個隊友為事爭執起來,起初誰也沒太把這酒後的言語當回事,可幾句話下來兩人的爭吵就鬧大了,雷堯和任偉便過來維護各自的兄弟,於是事情就從一杯耍賴不喝的酒一直牽扯到頭一天的比賽,而對這場輸球負有不可推卸責任的人,正是任偉和隊上另一位大哥級人物,那個性格陰沉冷漠的守門員……


    估計段曉峰是在火鍋樓的走廊上給自己打的電話,歐陽東依稀地從電話裏聽見有好幾個人在大聲地叫喊,其中就有代理主教練羅成光的聲音。


    麻煩啊!真正的麻煩來了!


    “我馬上就到!”歐陽東合上了電話,眯縫著眼睛盯著車車窗上來回擺動的雨刷出了半天神,這才想起來,他還沒告訴出租車司機,他先不回賓館了。


    “巴渝火鍋樓天津店?我知道那地方。”師傅一口地道的天津腔應道,這軟綿綿的聲音聽著不禁讓歐陽東一個莞爾,不過笑容馬上就從他的嘴角消失了。他去了又該做些什麽哩?


    在一個行人稀少的路口,師傅利索地把車掉了頭,又開出好長一段路,突然冷不丁地問道:“你就是那個踢球的歐陽東吧?”


    滿腦袋心事的歐陽東下意識地頭,應了一聲。


    “真嘛是你呀?!”那師傅原本冷淡的表情立刻變得生動起來,他扭臉瞅瞅歐陽東,巴咂巴咂嘴就道,“真是你呀!我瞅著眼熟呀,打你上車我就一直在琢磨我這拉的客人是誰了。這下我回去可有的是事能擺了,大名鼎鼎的歐陽東啊,還不羨慕死那些家夥呀!”老半天也沒吭半句聲的師傅現在就象一個打開了收音機,就一個人在那裏一通,從聯賽扯到天津高新俱樂部,再從天津高新俱樂部扯到甲B的天津金獅,又從天津金獅直到現在甲B裏混亂的晉級形勢……


    歐陽東一頭想心事一頭隨口附和著師傅的話。


    “國家隊踢的最後那場球我也去看了,嗓子都喊啞了,真是過癮啊,十比零!嘖嘖!亞洲二流把個亞洲一流打得落花流水,賊解氣啊!”師傅感慨著,“要是早些時候你們也能這樣踢該多好啊,甭踢出亞洲踢向世界,就是進個前八也不是什麽奢望吧!”他悵然地道,“這也能教那些睜著眼瞎話、出了問題就找客觀理由的家夥好好地長長見識,別一天到晚就想著錢,就想著頭上的烏紗帽……”


    這回歐陽東沒應聲。他就是有再多的感歎也不能在這裏,要是不留心傳揚出去……


    “你踢得那球賊好看啊,我都鬧不明白,難道你膝蓋上沒骨頭,那樣的動作也能做出來?”師傅掃了歐陽東一眼,頓了頓,又問了一句,“你在巴西呆過吧?是在那裏練的這幾手絕活兒吧?”不過他馬上就糾正了自己的錯誤,“哦,不對!我記得報紙上有篇文章單的你,你是聯賽裏唯一的正牌子大學生,讀書時就是學校足球隊的主力,可你們學校那地方的足球俱樂部就是不識貨,送上門的寶貝還硬生生望外推……”


    歐陽東笑起來。這篇文章他也看過,好些個隊友熟人還找他打聽報紙上的事是不是真的,人多嘴多的,問得他不勝其煩,最後幹脆就默認了。


    下車時那司機終於沒能抵擋住誘惑,他在身上掏摸了好半天,又在工具箱裏翻騰好一會,到底也沒能尋出一張象樣的紙片來,幹脆就把厚厚的一疊子出租車車票翻過來,讓歐陽東在上麵給他簽個名。


    “再簽一張,這一定是最後一張!”


    歐陽東怎麽能拒絕這樣熱心的球迷哩,他一口氣就給司機簽了十幾張車票,又順手給那位借筆的年輕人還有幾個湊熱鬧的路人畫下自己龍飛鳳舞的名字後,就逃也似的躥進了火鍋樓——眼見著人是越聚越多,再不走的話,隻怕連站在門口的幾個迎賓姐和保安也要過來索要簽名了。


    事情遠比歐陽東想象的還要糟糕,一樁因為劃拳輸酒耍賴的事,最後竟然演變成球隊中各種矛盾的總爆發。我們都知道,在所有的集體中,都難免會有或大或或鬆或緊的各種團體,他們會為各自的利益在明裏暗裏進行爭奪,或者得好聽一些,他們在競爭。展望俱樂部同樣有這樣的團體,一方以任偉和那個前國門為首,另一方的頭頭自然就是雷堯這個國家隊的主力前鋒,他的周圍聚集著好幾個從北方各個俱樂部轉會來重慶的球員,雖然人數不如對方,可這些隊員大部分都是主力,或者是主力替補,因此在聲勢上並不輸給任偉他們。現在,雙方的三個頭頭都摻和進這件事情當中,吵鬧的焦也不再是那杯酒該不該喝,而是許多掩蓋在奪冠的大目標下的矛盾……


    歐陽東趕到的時候甚至連事情經過都沒法了解,大部分隊員都躲得遠遠的,瞠目結舌地看著四個大哥級人物在那裏拍桌子砸板凳,任偉的一根手指幾乎要戳到一臉冷笑的段曉峰的鼻子上,那個前國門正捏著一支煙,鐵青著臉和雷堯對視,雷堯額頭上幾根青筋爆起老高,通紅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地死盯著依然是隊友的對手。


    段曉峰怎麽也……歐陽東隻能苦笑,他原本還想自己來勸任偉,讓段曉峰去拉走雷堯的。


    他立刻在寬敞的雅間裏尋找俱樂部的幾個頭頭,可立刻就發現,他們似乎也分成了兩派,守門員教練和領隊自然是坐在一起的,代理主教練羅成光和兩個助理教練,還有那個一貫衣冠楚楚的副領隊似乎又是一夥。不用問,羅成光一定會替任偉出頭……


    歐陽東咽了一口唾沫,暗暗在肚子裏罵了一句難聽話。眼前的這副光景教他如何去收拾?


    他隻能先招呼和這事幹係不大的隊友先回去。


    幾個隊員順從地站起來,可看見大部分人都還坐在原地沒動靜,他們也就猶豫起來,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下。一個重慶籍球員聲地咕噥一句:“沒車怎麽回去?”


    “打出租!”歐陽東眼睛立刻就瞪起來。


    那個隊員還想什麽,可歐陽東嚴厲的目光讓他把想的話生生地咽回去。


    直到最後一個隊員離開,他才掉頭問悶坐在桌旁的樸建成和另外一個隊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你問他!”樸建成脖子一梗咬牙嘟囔了一句。


    “怎麽回事?”歐陽東轉臉問那個個子的隊員。


    “也沒怎麽回事,”那隊員囁嚅著道,“就是他劃拳猜枚輸了賴著不喝酒……”


    “你什麽?!”樸建成在椅子裏一蹦老高,捏著拳頭就要朝那隊員衝過來,被歐陽東一把就掀回座位裏。他就在椅子裏衝那隊員大聲嚷嚷著,“你他娘的耍詐怎麽就不提了?你寫那倆字條都他娘的一個字沒有,你還好意思我輸了?!”


    “是這樣嗎?”歐陽東問那隊員。轉眼間他就已經盤算出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能讓眼前的事情大事化事化了,雖然這不能從根本上解決眼前的棘手問題,可至少能掩蓋下矛盾。他自信任偉和雷堯他們都能接受這種解決辦法。至於那些從桌子下麵翻出來的矛盾,嗨,這些矛盾就不是一兩天裏積累出來的,解決起來自然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再,還有俱樂部……


    那隊員沒吱聲,隻是用眼角瞟了瞟任偉,又瞄了瞄羅成光。自打歐陽東進屋到現在,剛才還劍拔弩張地比試誰的嗓門更大的兩撥人,就沒一個人再一句話開一句腔。他無奈地舔舔嘴唇,很不情願地頭:“……他也沒非得寫上字啊。誰讓他那麽好糊弄哩。”


    “唔,這麽是你在搗鬼了?”完歐陽東就轉臉問樸建成,“他騙了你幾回?”


    “五杯!不,興許就四杯。”


    “狗屁的四杯!就三杯!”那隊員大聲地辯解。他不敢和歐陽東嘴硬,倒是不怵比他高出一頭也結實許多的樸建成。


    樸建成立馬又想跳過去掄拳頭,可桌子下麵有人踢了他一腳,他便隻是在椅子裏挺了挺腰杆。


    歐陽東在桌上抓過半瓶酒,又抓過三隻空酒杯擺在那隊員麵前,挨個斟滿後看著那隊員。


    那隊員畏難地望望滿滿盈盈的酒杯,又望望歐陽東,艱難地道:“他,他沒非得在紙條上寫字的……”他又轉臉哀求地看看任偉。他那可憐的酒量怎麽能一口氣喝下這三大杯高純度的白酒啊!


    任偉把手一伸道:“我替……”


    歐陽東打斷了他的話,看著那隊員冷冷地道:“搗鬼就是搗鬼。”


    任偉隻好訕訕地把伸出去的胳膊再一一地抽回來。


    樸建成幸災樂禍地看著那隊員被三杯白酒灌得眼淚汪汪,解氣地道:“該!”


    歐陽東一偏臉就盯住了樸建成,語氣冰冷地道:“你很能喝是吧?我來陪你?”他從桌上抓過兩瓶白酒垛在他麵前,“一人一瓶,不夠再添!不趴下一個,咱們倆就都別離開這房間。”


    這回輪到樸建成張口結舌不出話來。半晌,他才找出一句給自己下台階的話來:“今天不喝了,改天再喝,後天還有比賽哩。”


    是啊,後天還有比賽哩。


    一場可能會在更大範圍內引發震動的糾紛,總算被“後天還有比賽”這個最直接也最重要的事情給遮掩下去。


    星期天的比賽重慶展望贏了,一比零勝——下半場剛剛開場,任偉就利用一個角球的機會,用頭球砸開了通向勝利的大門。


    北京長城在客場窩窩囊囊地被深陷保級圈的對手零比零逼平;主場作戰的上海紅太陽氣勢如虹,三比零輕取既無保級壓力又無降級危險的武漢風雅。


    重慶展望又回到了聯賽第二名的位置上,比北京長城多一分,卻比上海人少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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