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莫晗沉沉睡下後,周遠安才起身離開。


    他原本打算最遲六點前返校,可心裏總想著多逗留一陣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後拖就耽擱到了現在。


    狹小的房間裏悶不通風,每一平米的空氣裏都充斥著由他們青春燥熱的*製造出的味道,曖昧不清。


    莫晗睡顏恬靜,呼吸聲時淺時重。隻有在這種時候,她性格裏的乖戾和任性才會完全收斂起來,隻展露出令人疼愛的一麵。


    周遠安輕悄悄地掀開被子,挪動雙腿準備下床。莫晗以依戀的姿態蜷縮在他懷中,一頭柔軟冰涼的長發披滿了他的肩頭,順著被褥慢慢滑下。


    人體三十七度的溫度離自己漸遠,她似有察覺,細眉輕微動了動,攬住他的手臂。


    “別走。”


    “對不起……”


    心窩最深處被她一句囈語輕易攻陷。


    這個女人惱人的時候有可恨,服軟的時候就有多可愛。


    似乎隻為了這一刻的柔腸百轉,過往的一切煙雲都可以一掃而光。


    心動與心痛交纏的滋味,最是令人割舍不下,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的青雲壯誌,更何況他隻是個眷眷之心的小人物。


    周遠安又不爭氣地躺回了原處,無視一分一秒飛逝的時間。


    床墊微微凹陷,她的手和腿又如影隨形地攀附上來,裸/露在外的皮膚雪白光滑,隱隱有與他恩愛過留下的痕跡。


    周遠安的眼神寧靜安逸,擁她入懷,輕聲歎息:“莫晗。”


    “嗯。”


    “以後我們會怎麽樣?”


    “……”


    “十年太久了,我們現在就結婚吧。”


    “……”


    “我的心與你同在,我的財產與你共用,我的一切歸你所有。如果法律約束我對你永遠忠誠,能換來你對我的信任嗎?”


    “……”


    久久得不到那人的回話,他的告白成了捫心自問的獨白。


    周遠安似有若無地歎了口氣,指尖輕柔地撫過她的烏發,嘴唇在她眉心落下一個溫暖的印記。


    *


    送走周遠安的第二天,莫晗帶著筆記本去電腦城找維修部。


    問了好幾家,報價清一色是五百塊以上,莫晗大跌眼鏡,忍不住拔高音量:“五百塊!你們搶錢吧?!”


    谘詢的店員操著一口誇張的南方普通話,“小姐啊!你這個跟清除回收站性質不一樣,對技術要求很高的!而且我們能幫你找回兩年內丟失的所有文件,是一筆大工程啊,五百塊算很便宜了!”


    莫晗心疼錢,踱來踱去不肯做決定。


    轉念一想,那裏麵有她絞盡腦汁三個月的成果,就算再多的錢也買不回來。


    算了算了,五百塊就五百塊吧。


    她咬咬牙,抽出五張鈔票用力拍在桌麵上,又問:“多少天能找回來?”


    “至少兩天。”店員不緊不慢地把錢退回去,“先別著急付錢,要是文件找不回來,我們不會收你費用的。”


    這麽聽起來還挺靠譜的,莫晗點點頭,“好,那我兩天後來找你。”


    從電腦城出來時,莫晗收到一條粉絲發來的信息。


    這位粉絲說無意間得知了莫晗的家庭情況,對莫小楊的遭遇表示非常同情。她自發地在微博上發起了一個募捐,召集莫晗的粉絲和各界有愛心的人士,盡自己的一點綿薄之力,希望能替莫晗減輕一些負擔。目前短短三天內已經籌集了幾萬元,馬上就打到莫晗的賬戶上去。


    莫晗感動得無以言表,自從第一期節目播出後,這些天她收到了不少粉絲們寄的禮物和鼓勵信,


    對於這群人的厚愛,莫晗心裏隻有滿滿的不安與愧疚,恐怕自己很快就會辜負他們的期許。


    自從不客氣地踹了那個評委一腳,她對下一場的成績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可反過來想,既然這有可能是自己的最後一場表演,那麽更應該打起十二分的鬥誌去準備。盡力完成一場的無與倫比的演出,也算是給喜歡她歌聲的粉絲們唯一的回報。


    在度過了最頹喪氣餒的一天後,莫晗又像打了雞血般振奮起來,立即給王林打電話,確定這周的排練時間。


    苦練了幾個月的英文發音總算沒白費功夫,莫晗已經能將歌詞熟記在心,唱出來時流利自然,渾然天成。


    不知排練了第幾十遍後,王林的手指都快彈斷了,莫晗仍然不知疲倦,握著麥克風越唱越激動。


    王林終於哀呼一聲,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兩眼翻白:“不練了不練了,老子彈不動了。”


    莫晗像趕羊一樣督促著他:“再多練幾次吧,咱們力求完美,晚上請你吃烤肉。”


    王林一聽這話,立即滿血複活,噌的一聲彈起來,“再來!”


    晚上與王林大吃一餐後,莫晗接到電腦城的人打來的電話,說文件恢複成功了,讓她過去取一下。


    莫晗匆匆趕到店裏,打開電腦略微檢查了一遍,除了她的作業外,另有兩個g的其他文件,甚至精準到刪除時的年月日。


    這群搞技術的人確實牛逼,她心服口服地付了五百塊錢。


    莫晗提著電腦回家,也免不了想要窺探男朋友*的小毛病。她坐在電腦麵前猶豫半晌,最後還是忍不住手癢點開文件夾,大致瀏覽了一遍。


    令她失望的是,裏麵並沒有什麽五花八門的內容,除了設計稿和word文檔,就是一些正經八百的電影紀錄片,壓根兒沒瞧著男生電腦裏出現頻率極高的島國動作片。


    莫晗掃興地無功而返,正準備關電腦時,視線突然在屏幕下方發現幾個眼熟的圖標。


    她愣了很久,緩慢地移動著鼠標,一邊默念阿彌陀佛一邊點開其中一個視頻。


    視頻播放沒幾秒,出現同樣的場景,同樣的水聲,同樣的背影。


    她嚇得立即關掉窗口。


    那是徐濤偷拍她洗澡的視頻,怎麽這麽陰魂不散?


    她明明已經快要將這件事淡忘,為什麽它又以這中驚恐的方式再次出現,提醒她、刺激她。


    若不是親眼所見,莫晗根本不敢相信會在周遠安的電腦裏發現這些視頻。


    她下意識地去看刪除日期,是在去年的十月份,也就是他們剛開始交往不久的時候。


    這樣推論下去,周遠安應該早在那之前就已經看過這些視頻了……會是跟她一起合租的時候嗎?


    他搬進來後住的是她的房間,或許正是在那段時間裏無意發現了u盤。


    六月的天氣已經逐漸進入酷暑,窗外蟬聲此起彼伏,莫晗的背後卻克製不住地出了一片冷汗。


    空寂的夜色鋪天蓋地地襲來,挾著孤獨與恐懼,她的視線在這片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就連心跳也跟著亂了節奏。


    不知保持這個僵直的姿勢坐了多久,莫晗機械化地操控著右手,刪掉文件夾,關了電腦,上床睡覺。


    心裏關了一隻恣睢的野獸,它眼神冰冷,渾身散發出嫉恨和詭譎,試圖驅逐離間她。


    莫晗中了夢魘般心神不定,可經過一番激烈的鬥爭,還是努力壓製住它。


    她告訴自己別去猜測周遠安拷走這些視頻時心裏打得什麽算盤,她隻用知道他最後把它們都刪掉就行了。


    有些事情刨根問底對她未必好,糊塗一些,皆大歡喜。


    她要學會隱忍,學會相信他,學會收斂自己的壞脾氣。


    經曆過上一次的大波大折,他們剛和好不久,關係正處在搖搖欲墜的位置,若再有一絲風吹草動,隻怕逃不過支離破碎的結局。


    莫晗現在唯一的心思就是保護好這段容易受創的感情,不要再製造任何事端。


    他們都很忙,愛本是一種美好的東西,何必成為彼此的累贅。


    有朝一日,就算周遠安拿槍指著她,她也會說服自己裏麵沒有子彈。哪怕犧牲自己,不要再辜負他。


    她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最大的讓步和付出,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


    *


    出發去北京的前一天下午,莫晗早早就收拾好行李和樂器,在家中嚴陣以待。


    臨睡前,她仍覺得不安心,又給王林打了個電話,叮囑他定好明早的鬧鍾。


    這一次卻出現了意外,王林竟然遲遲不接電話。


    莫晗以為他在忙,沒多想,可隔了半小時後再打一次,還是沒人接聽。


    她不由擔心,這家夥不會關鍵時刻掉鏈子吧?


    莫晗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醞釀不出睡意。


    正神遊之際,突然被一陣聒噪的鈴聲拉扯回來。


    她趕忙拿起手機,看到是王林打的,不容遲疑地接聽。


    她沒來得及發問,王林那邊半嘶叫半哀嚎地說:“莫爺啊!我進醫院了!”


    莫晗一怔,“怎麽回事?”


    王林倒吸了幾口涼氣,訴苦道:“我上次不是揭發了一個酒店用地溝油嗎?新聞報導出去後那個酒店倒閉了,他們找人報複我,個個操家夥來的,我一個人幹不過啊!”


    莫晗心裏一緊,忙問:“那你現在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當然受傷了啊!……哎喲喂!輕點輕點!”那邊似乎在上藥,王林痛叫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我胳膊骨折了,臉也腫了。靠,這群人真他媽沒人性!盡衝著臉打!”


    莫晗搖搖頭,有些無語,“讓你見義勇為,結果吃虧的還是自己吧?”


    她思考了很久,抉擇道:“那我明天自己去北京,你在醫院好好休息吧。”


    王林說:“可你那歌不能缺吉他啊,我得跟你一起去!”


    莫晗一針見血:“你手都斷了還怎麽彈?”


    “……”王林被噎住,過了幾秒唉聲歎氣道:“莫爺,我實在太對不住你了。唉,丟臉啊,拖你後腿了。”


    “沒事,去掉吉他的部分就可以了。”莫晗輕聲寬慰,“出了這意外也不能怪你。”


    第二日清晨,天邊剛破曉,莫晗早早動身,帶上吉他和幾件衣服就輕裝上路。


    到達火車站時仍是早上八點,大廳裏人稀稀落落,安靜得針落有聲,似乎都還沒從睡夢中醒來。


    長長的站台筆直地延伸向天際,一抹曙光從盡頭射來,默默地守候著列車的進站。


    這個時候空氣是最新鮮的,莫晗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入肺,又帶著幾分悵然悠悠地呼出去。


    她再次孑然一身踏上遙遠的旅程,並沒有太大意外。


    刪掉王林吉他solo和rap的部分,這首歌的現場效果必定會大打折扣,不過她本來就是被淘汰的命,也無可厚非了。


    唯一對不起的是對她抱以厚望的粉絲們。


    沒多久,遠方傳來轟隆隆的聲響,連腳下的地麵也引起共鳴般微微震動,不可忽視。


    滿載旅客的列車由遠至近緩緩減速,停靠在桐關站。


    莫晗來得早,排在五號站台的隊伍前麵,一個腰背佝僂的老婆婆牽著孫兒朝這邊走來,她微微側身,讓他們先上車。


    也不知怎麽的,因為這個契機,後麵的人緊接著一個勁地往前擠,沒給莫晗任何插空的機會。


    莫晗撇撇嘴,無奈地被擠到了隊伍旁邊。


    好不容易等所有人都上了車,她是最後一個。


    腳步剛邁出去一半,身後突然有人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莫晗。”


    她回過頭,隻見十米外的地方,李越海踏著一地白灼的陽光朝她走來。


    他背著把吉他,步伐是一貫的散漫,眼光卻幹練銳利,直戳人心。


    走到跟前時,他清晰開口:“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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