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說,靈魂和身體,在死亡發生後,也就不再發生關係,各自分開,靈魂不知進入了什麽空間,而身體則必然在自然作用之下腐爛。


    可是,很奇怪的是,許多鬼故事,都在有死人身體的地方發生,像墳場,想象醫院……


    丁醫生值夜班,當時,他心中就十分不自在,他來上班的時候,遇到了一件怪事,以他的專業知識,竟無法作出合理的解釋。


    大約十時左右,他停了車,走向醫院的建築物,在他的麵前,有一個人在走,陰天無月,眼前相當暗,恍恍惚惚,也看不清那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而且一般來說,前麵有一個人在走,也不會特地追上去看的,畢竟事情太普通了。


    丁醫生不知在想什麽心事——他真的記不起了,或許,他在想預定在今晚進行的兩項手術,一項十分簡單,預定在十一時做剖腹生產,另一項比較複雜,做子宮瘤的切除手術。


    對了,丁醫生是婦科醫生,也是很好的外科醫生,他的外科手術,在城市十分著名。


    外科醫生,尤其是有經驗的,在做手術之前,都會按照病情草擬一個“劇本”,以便照本行事,免得臨時失措,丁醫生或許是在想那兩項手術應該如何進行。


    他還記得,當時他一麵走,一麵還把車匙在手中輕輕揮動著,前麵那個人離他約莫兩公尺,很近,前麵有人在走,走在後麵的人,就會字人而來有一種依賴的感覺,不必再留意前麵的路,不怕會碰到什麽、撞到什麽,因為就算有東西阻著去路,也一定是讓前麵的人碰上,後麵的人,可保安全。


    所以,丁醫生隻是想著自己要想的事,隻是跟著前麵那個人走。


    對了,丁醫生終於記起來了,他當時在想:產婦和她的家人,堅持一定要在今晚十一時動手術,估計孩子可以在十一時三十分剖腹去出麵世——那是一個大富大貴,一聲順利的好時辰,是請名家算過的,不能有上下五分鍾的差誤。


    這也十為什麽由他來施手術的原因,因為他經驗老到,行醫以來,未曾有過失誤,像剖腹生產這樣的手術,對他來,簡單之至!


    丁醫生想著,隻覺得好笑,他知道產婦是城裏一個豪富家庭的一員,是著名的美女,普通人家,還不會這樣為下一代的出生擇時辰。


    丁醫生想到,這種行為,大抵隻有在中國人的身上才會發生,可以說是古老玄秘和現代科學的大結合,結果怎麽樣,隻怕要在幾十年隻好才能知道,而到那時候,隻怕不會有人記得曾發生過什麽事了。


    作為一個有專業知識的醫生,他自然感到這種事多少有點荒謬,他自然而然發出了幾下冷笑。在他前麵的那個人,腳步慢了一慢,丁醫生一步跨上去,和那人的距離又接近了些。那人在這時,轉過頭,向丁醫生望了一眼。


    仍然很黑,可是奇怪,是由於距離很近的緣故?丁醫生竟然可以把那人的臉麵看得十分清楚。首先是那人的臉色,是一種異樣的慘灰色。


    作為一個醫生,丁醫生知道,一個人的臉色,如果那樣難看,那麽他的健康情況一定極差。這時,他也留意到了那人穿著病人的衣服,那自然是醫院的病人了,他想勸告那人,病人晚上閑蕩,對健康沒有好處。可是,那人臉上的神情,和他奇異的眼神,卻吧丁醫生想說的話逼了回去。


    那人一轉過頭來,雙眼之中有焦急之極的眼神,而神情卻充滿了敵意,像是麵對著的,是他的大仇人!


    由於那種敵意如此強型,丁醫生甚至怕他會突然暴力攻擊,所自然而然後退了一步。而就在這時候,那人的神情突然改變了!


    丁醫生再也想不到,人臉部的表情可以在那麽短的時間之內,做如此巨大的改變——那人臉上的敵意陡然消失,非但消失,而且還換上了十分親切的笑容,笑得丁醫生莫名其妙。接著,那人在笑容之中,又充滿了感激之情,向醒醫生點了點頭。


    丁醫生看到那人這樣子,心中雖然奇怪,但多年來養成的禮貌習慣,使他也和那人點了點頭。


    那人卻沒有說話,轉過頭,繼續向錢走,丁醫生遲疑了一下,仍然跟在後麵。前麵的一段路更加黑暗,那人的背影看不見了,陡然之間,是一堵牆出現在丁醫生的麵前,前麵已沒有了去路!


    兩邊都是相當濃密的冬青樹,比人稍矮些,修剪得十分平整。


    那個人呢?


    丁醫生一刹那之間的直覺是:那人,傳過了前麵的牆,消失了!


    當然,他立即否決了自己這個想法,他用力搖了搖頭,那人一定是鑽過了,或是越過了路兩旁的樹木離開可。丁醫生感到了難以形容的詫異,他不想多在這路的盡頭逗留,所以也不去查看路兩旁的灌木是不是有人跨越過的痕跡,匆匆轉身離開。


    當他走進燈火明亮的醫院時,心中一直在狐疑,那個人前後截然不同的兩種表情給他的印象也十分深刻,他不住告訴自己:事情一點也不怪,樹木不高,人可以容易地攀過去,千萬別胡思亂想。


    在辦公室喝了一杯咖啡之後,他鎮定了許多,到了產婦的病房,頭等病房之中,滿是鮮花,產婦正和丈夫、丈夫的父親,以及一些親戚在說笑,超音波掃描早已確定胎兒是男嬰,所以,產婦神采飛揚——豪富之家第一個第三代的男嬰,當然地位不同,這樣地位重要的嬰兒誕生,會帶來洋洋的喜氣。


    他寒暄了幾句,看了看手表,召來了護士,扶著產婦上了推床,產婦的丈夫緊握著產婦的手,跟著一起走,畫麵十分溫馨感人。


    產婦的父親——大豪富滿麵笑容,向丁醫生道:“拜托、拜托!”


    丁醫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那是他醫生必盡的責任,有什麽好拜托的。


    十分鍾之後,丁醫生也進入了手術室,一切經過順利得一點刺激都沒有,嬰兒準時在十一時三十分離開了母體。


    一切圓滿,男嬰重達四點三公斤,啼聲洪亮之極。


    好多天後,醫院中才傳說一件聽到的人不是很相信的事:經驗豐富的丁醫生在提起嬰兒的一霎間,忽然震動,鬆手,以至嬰兒自他的手中跌了下來,幸好在一旁的護士眼明手快,接了個正著,才沒有意外。


    手術室中注意到曾有這情形的人也不是全部,因為發生的過程太快了,所以傳來傳去,這件事被視為對丁醫生的惡意攻擊,也有人去向丁醫生求證,丁醫生卻隻是幹笑。


    丁醫生自己明白:男嬰才一離開母體,他看到男嬰的臉,就是那個突然消失了的神秘人物的臉,而且是充滿了仇恨的表情!


    他的確鬆了手,嬰兒也確曾落下,恰好被護士接個正著。


    或許是眼花了,他想。


    誰知道呢?人家可是擇了最好的時辰出世的!


    而當他在護士手裏把嬰兒抱回來時,嬰兒隻是嬰兒,和普通的嬰兒,看來並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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