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世事無常。至少,赤霄絕不會料想到,他會有指點天下第一美人練劍的一天。


    這事兒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赤霄麵無表情,但心裏第一百零一次質問自己。如果他不是想等晏維清出關後當麵道謝,他就不會在炎華莊練劍;如果他沒出去練劍,就不會被雲如練看見;如果雲如練沒看見,她就不會可憐兮兮地盯著他三天;如果雲如練沒可憐兮兮地盯著他三天,他就不會捱不過那種壓力……


    追根究底,其實他就該早早地不告而別!


    劍魔大大滿心鬱卒。雖然美人幹什麽都賞心悅目,態度也挺認真的,但……到底關他什麽事?


    “……我剛剛那套玉女劍法舞得怎麽樣?”一個急促中帶著期待的聲音飄上來,是收了勢的雲如練,“有沒有比前兩天好一點?”


    赤霄木著臉點頭。


    “就沒有什麽評價嗎?”雲如練有點不滿,“你根本沒認真看吧?”


    赤霄可以對天發誓,這輩子都沒人敢這麽嫌棄地對他說話,男的女的都沒有。但他身處劍神的山莊,麵對的是劍神他青梅,而劍神剛剛救了他一命……“美人如玉劍如虹。”他總算憋出了一句詞。


    誇獎沒人不愛聽,雲如練也一樣。“真的嗎?”她頓時轉嗔為喜。


    迎著她亮閃閃的目光,赤霄隻能違心地點頭。美人如玉是真的,但劍如虹嘛……不好意思,劍魔大大在這方麵的要求比較高。


    雲如練沒瞧出端倪來,依舊興高采烈。“太好了,我要去告訴大師兄!”她跑出兩步,又回頭道:“今天就練到這裏,謝謝你!”


    赤霄大鬆了口氣,雖然麵上看不出來。今日已是第七日,晏維清明日出關,他馬上就能解脫了!


    被獻寶的雲長河也和赤霄一樣頭疼。他拐彎抹角地勸雲如練不要去找赤霄,然而對方根本不聽他的。現在還跑來振振有詞地說什麽“九春指點我練劍,說我有進步,他真是個好人”,苦逼又操勞的大師兄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師妹啊,你知道你在班門弄斧嗎?那點劍法,怎麽夠劍魔看?


    可這話雲長河不敢說。他倒不是怕嚇到雲如練,而是怕雲如練知道以後更喜歡往赤霄身邊湊。她被護得太好,不知江湖險惡;而劍魔又不是什麽隨隨便便就能遇到的人!


    抱著這種心態,雲長河敲開靜室門的時候相當猶豫。但為了小師妹,再困難的事情他都會去做。


    “有事?”赤霄察覺到動靜,隨口問了一句,眼皮都沒動一下。


    雲長河想說確實有事,但他撓頭撓了半天,隻憋出一句:“……你還喝酒嗎?”


    這一夜,情況變成了兩個人坐在劍神莊子的屋頂上,身邊一大堆酒壇。


    “那個,前幾天的事情,對不起啊!”喝了點酒,雲長河的膽子也壯了點,“我真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擔心我小師妹。她老是冒冒失失的,捅婁子的事情沒少做。”


    “沒什麽。”赤霄不在意地回答,“不過,她好像還是有點怕你。”


    雲長河不由苦笑起來。“我是管她管得嚴了點……”


    赤霄抿了口酒,沒做聲,隻看天。快到月末,下弦月還沒升起,加上雲翳未散,天幕中隻有幾顆稀疏的星星可看。


    如果在白山,此時應該能看到漫天如瀑的星河吧?


    短短的功夫裏,雲長河又灌了一壇子酒。“要是我小師妹這幾天煩到你,我代她向你道歉,她什麽都不知道。”


    赤霄沒什麽說話的欲|望,但考慮到對方真心誠意,不吭聲不太好。“沒關係,”他淡淡道,“反正我明天就走。”


    “……啊?”雲長河頓時大吃一驚。他稍稍思考了下,意識到了什麽:“原來你真的在等維清出關?”


    赤霄對此保持沉默。受人恩惠對他來說是件很難說出口的事,尤其是來自敵手的;除非必要,他不想提。


    一陣寂靜,雲長河識趣地轉移話題。“你和我聽說的不太一樣。”


    “嗯?”赤霄幹脆躺下來,手裏無意識地晃著酒壇,雙眼凝視夜空。


    雲長河又開始撓頭。他不是油嘴滑舌的人,想詞一直很成問題。“可能小師妹她沒說錯,”他最後隻能借用雲如練的話,“你是個好人。”


    莫名收了張好人卡,赤霄從喉嚨裏發出了沉悶的笑聲。“不管是你說的還是你師妹說的,我都是第一次聽見。”


    “……我的意思是,他們說什麽看見你的臉就會死,還有什麽你最喜歡喝人的心頭血,肯定都是造謠!”雲長河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自己的表達方式,“我看你就挺正常的!”


    赤霄真被逗樂了。“要我說,”他不無揶揄地道,“你下這種結論前,最好先問問晏維清同不同意。”


    雲長河頓時卡住。三年前的華山絕頂,劍神劍魔有過一戰;當時赤霄差點就要了晏維清的命,江湖人都知道。“我不是……”他遲疑起來,試圖從自己了解的範疇裏找出合理的原因,“你……那時是不是已經有些走火入魔的勢頭了?”


    這個猜想確實符合實際。然而,這幾天赤霄已經反複回憶過,他並不能確定自己走火入魔的原因。現在再想到晏維清那時說的話——“就算我敗,你也會死”——他更是莫名地有些煩躁。


    雲長河還以為對方不願意和他談論這樣的*,畢竟沒人想公布自己的病曆。“抱歉,我不該說的。”


    接下來,一人想著自己的心事;另一人為了掩飾尷尬,一口接一口地喝酒。等赤霄想起他們該回去的時候,他才發現,酒壇子已經全空了;而雲長河呢,蜷在他身側,睡得正香。


    “以後……還請你喝……嗝……”


    聽著這模模糊糊的夢話,赤霄哭笑不得。戒心問題暫且不說;以後什麽的,先把你自己酒量練好再說吧!


    想到這裏,他幹脆地拉過雲長河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腳尖輕輕一點,即刻飛身遠去。


    等兩人的身影消失到看不見,晏維清才慢慢地從房簷陰影下踱出來,目光深沉。就算在他和赤霄還沒分道揚鑣的時候,除了練功,對方也不曾主動碰他一下。他本沒特別在意這件事,但一而再再而三,卻是無法忽略了……


    因為喝多了酒,雲長河第二天醒來時頭痛欲裂。等他一口氣把醒酒湯灌下去,才想到今天是晏維清出關的日子,趕緊打起精神出門。但在路上,他就聽見了炎華莊下人們的議論——


    “看見了嗎,今天雲小姐又去找九春了!”


    “你別說,兩人親親熱熱坐一起說話,看起來還真挺郎才女貌的!”


    “瞎說!就算九春使得一手好劍,又哪兒有我們莊主好?”


    雲長河的酒頓時全醒了,嚇的。親親熱熱地坐在一起說話?誰?赤霄和他小師妹?不會……吧?


    正當他不知道該先去哪邊的時候,一個筆挺的身形出現在拐角處,不用看臉就知道是劍神駕到。


    雲長河如蒙大赦,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對方身側,上下打量:“維清,你可算出來了!你那天差點沒把我嚇死!”


    晏維清瞥了他一眼,麵無表情。“沒看出來。”


    不知怎麽的,雲長河覺得這話特別地涼颼颼,激得他渾身寒毛倒立。“喂喂,你說話怎麽越來越不客氣了?”


    “我說錯了?”晏維清反問,“你自己說,你昨晚喝了多少酒?”


    想到自己再次把人家房頂弄得亂七八糟,雲長河頓時心虛起來。“那個,我是和赤……”


    這句未完的話換來了劍神的一個冷瞪,雲長河說不下去了。嚶嚶嚶,他真不敢把錯推到劍魔身上啊!


    想到劍魔,雲長河趕緊把話題轉移到正事上。“你知道我小師妹來了吧?你閉關,她最近幾天就一直纏著赤霄練劍,還不停誇獎他是個好人!啊,我的意思當然不是說赤霄不是好人,但是……”


    這時候,兩人一起轉過最後一個拐彎,目光所及,客房庭院的情形一覽無餘。八角亭中,赤霄和雲如練確實相談甚歡;而且,兩人的臉之間幾乎沒有距離——


    雲長河頓時雙眼發直,全身僵硬。“……你再不做點反應,如練就要被赤霄搶走了啊!”他完全氣急敗壞,連慣常的小師妹都不叫了。


    晏維清站住腳。他盯著似乎依偎在一起的兩人,嘴角竟然微微翹起。“他不會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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