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也知道了石菊實質上是在進行一種極其危險的賭博,她先賭“死神”不會拆開那兩個尼龍袋來一看究竟的,她輸了。但是她還有本錢,她再賭“死神”隻會拆開其中的一隻來看,因為那兩隻尼龍袋,和袋中白紙包著方方整整、薄薄的一包,從外表來看,實在是沒有多大的分別。第二場的賭博正在進行,“死神”因為太聰明了,所以已輸了一著,他因為石菊的一句話,而放下那幅地圖,取起了另一隻尼龍袋。


    但是“死神”仍有大獲全勝的機會,隻要他拆開了一個尼龍袋,再拆開另一個就行了!


    而就算是石菊在第二場“賭博”上,取得了勝利的話,她仍然輸去了一項最大的賭注,那就是她的生命!因為她既然在“死神”的掌握之中,不交出地圖來的話,“死神”豈肯輕易地放過她?


    我感到在那幅地圖,和近十多年來,突然不聞聲息的北太極門,一定有著極其重大的關係,而石菊也準備以身殉圖的了!


    “死神”將尼龍袋拆了開來,又撕開了包在外麵的白紙,裏麵是一疊,約有二三十張,放大成明信片大小的相片,“死神”一張一張地看了一遍,突然打了一個“哈欠”,顯得他一點也不感興趣。


    看完了之後,連包都不包好,便站了起來,連另一個尼龍袋,一齊交給了我。我心中暗叫一聲:石菊贏了!“死神”果然以為兩袋全是相片,他沒有這個耐心再看下去!


    我接過了相片和一幅地圖,塞在衣袋中,隻聽得石菊道:“我們現在往哪裏去?”


    “死神”伸了一個懶腰,道:“當然是新加坡,衛先生,再向前去,是一個島,你在使那裏上岸如何?”我向石菊望了一眼,道:“好。”


    然而,我又以足尖點地,仍用康巴人的鼓語,向她問道:“你怎麽脫身?”石菊的態度,非常悠閑,回答道:“你不必管我。”我進一步地發問:“我們還可能見麵嗎?”實在的,我對石菊,心中已然起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情,實在不希望離開她,她的回答是:“隻有活佛才知道。”那句話,等於是“隻有上帝才知道”,鼓語中,當然是沒有“上帝”這一字眼的。我心中起了一陣衝動,幾乎想將我袋中的那幅地圖,交給“死神”,而換得我們的自由。


    但也正在這個時候,石菊轉頭,向我望了過來,她堅定無比的眼色,壓製了我的叫喊,我心中暗暗地歎了一口氣,而“死神”號在這時候,也已然漸漸地駛近小島了。船靠岸的時候,我在兩名大漢的監視下上了岸,在我回首一顧時我發現船首的“死神號”三字,已然被一塊具有“天使號”的鐵牌所遮住。“死神”也踱出了甲板來“哈哈”一笑,道:“死神”和天使是差不多的,是不?衛先生,死神號的速度,你應該知道,是任何水警輪所追不到的,因此,你不必費神到警局去了。”我望著他,又望著艙中的石菊,心中感到說不出來的難過。


    “死神”的手杖,在甲板上敲了兩下,向我略略彎了彎腰,作了一個淺淺的鞠躬,“死神號”的馬達,又“啪啪”地響了起來,片刻之間,已然將海水劃開了兩道,駛了出去。我呆呆地站在海灘上,心頭感到莫名的惆悵,石菊落在“死神”的手中,等於是一隻腳在鬼門關中!我並沒有考慮多久,便決定要到新加坡去!


    我的父親,交給我一筆不算小的財產,我自己雖然不善於經商,但是我卻有一個很好的經理人,在出入口生意方麵,每年均有不少的利潤,在一家餐館中,和他通了一個電話,吩咐他立即為我訂一張機票,我要飛到新加坡去!


    “死神號”遊艇的速度雖快,但無論如何,比不上噴射式飛機的,我將餐室的電話,告訴了我的經理人,要他將向航空公司交涉的結果告訴我,然後,我要一個酸辣魚湯,除下了呢帽,在餐室的卡位之中,舒服地坐了下來。


    餐室中的食客,並不是十分擁擠,我微微地閉上眼睛。噴著煙圈,在計劃著到了新加坡之後,應該采取什麽步驟。當然,第一步,先要知道“死神號”是停在什麽碼頭上,然後才可以采取步驟,這並不十分難,隻要我先到,就可以調查得出來的。


    最困難的,當然是如何才能將石菊從“死神”的手中,拯救出來!


    我正在絞盡腦汁,想著各種妥善的辦法,侍者已然將湯送了來。我正待開始飲湯時,忽然,一個衣服很襤褸的老太婆,來到了我的座位前,她手中拿著兩張馬票,用顫抖的聲音道:“先生,隻有兩張了。”(按:在這個故事創作的時候,老人家在餐室賣馬票是很普通的事,現在,連“馬票”也絕跡了,社會生活方式變動其快無比。)


    我絕對不信任大馬票的三百萬分之一的中彩機會,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我總不會吝嗇那四元二毛錢的,我摸出了一張五元的紙幣,那張紙幣,還是濕淋淋,實際上,我此際的衣服,也是十分潮濕,在先略略填飽了肚子之後,我早已想好了下一步,是到浴室中去好好地睡上一覺。


    在餐室中,遇到賣馬票的老婦人,這本是很普通的事情,可是,就在我將那張五元紙幣,摸出來的時候,我心中卻陡地興起了一個奇異的念頭,眼前的這個老婦人,有點不尋常。


    這可以說,全是下意識的作用,在像我這樣的生活,如果不是靠著有獵狗般的警覺,有十條命,那十條命也早就完了。


    那時候,如果我確切他說出那老婦人有什麽不對,我也說不出來,隻是我覺得,她雙眼不瞧著我的那張五元紙幣,卻向餐室門外,望了一眼。


    我立即隨著她的眼光,隻見玻璃門外,有一條人影一閃,而也就在那一瞬間,我看到那老婦人的左手,接近我的那盆“酸辣魚湯”,跟著有一粒小小的白色藥丸,從她的手中,跌到了湯中,動作幹脆利落,可惜逃不過我的眼睛。她的動作,極是快疾,左手立即又伸手過來,將我的那張五元紙幣,接了過去,找回了八毛給我,我心中暗自吃了一驚,隻見那粒藥丸,落下的時候,正好跌在湯上的一片檸檬上,立即溶化不見。


    我已然準備立即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腕,但是轉瞬之間,我卻改變了主意,接過了她找給我的八毛錢,那老婦人再不向別的顧客兜售,就匆匆地走了出去。


    剛才,我還以為那老婦人是被人利用的,但是看著她匆匆走出去的情形,我已然發現,那老人可能根本不是一個婦人,而是高超的、騙人的化妝術的結果。


    我一等她走出了門日,立即取出手帕,在湯中浸一浸,又將整盆湯,連碟子潑翻在地,藏起了那塊手帕,以便化驗那“老婦人”放入湯中的那粒藥丸,究竟是什麽成分。


    當侍者聽到聲響跑過來的時候,我丟下了十塊錢,便走了出去。


    還沒有出餐室,我就將大衣翻了過來……這件大衣,是我定製的,一麵是深棕色,而另一麵也可以穿著,則是藍色,在時間不允許周詳的化妝時,這樣的一件大衣,可以有很多用處。


    我又圍上了圍巾,像街頭上的多數行人一樣,走出了餐廳,略一觀望間,便看到那老婦人,正匆匆在轉過街角去。我立即跟在後麵,那老婦人一直向前走著,走得十分匆忙,當然,她想不到後麵會有人跟蹤的,就是她想害的人!我跟著她走過了兩條街,忽然一輛救護車,“嗚嗚”地叫著,迎麵駛了過來,我看到那老婦人停了下來,臉上現出高興的神情,我仍是低著頭,在她身旁走了過去,然而,又等她越過我的前麵。


    在那一瞬間,我的心中,實在是十分吃驚。那老婦人見到救護車,臉上便露出高興的神情,當然是她下的毒藥,毒性發作得極大的緣故!(後來,經過化驗,證明我所料不錯,那枚藥丸,競是氰化鉀,在半分鍾內,可以致人於死地的!)我一直跟著她走,走上了一條斜路,見她摸出一支粉筆來,在一張電影招貼下麵的牆上,畫了一個圓圈,又在圓圈上,打了一個交叉。然後,她便走了回來,步履也不像剛才那樣匆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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