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唐成。”


    聽見這一聲,許唐成愣了愣。


    沒打錯電話。


    沒喝多,清醒的。


    沒打錯電話也沒喝多的人在清醒地直呼他大名。


    “兩年不見,長了不少出息啊?”放鬆下來,許唐成也不再像剛剛那樣著急。他的質問帶著鼻音,親昵纏綿:“沒大沒小的叫誰呢?”


    他在開玩笑,那端的人卻並不配合。易轍又一次連名帶姓叫了他一聲,不待許唐成應,又用同樣硬邦邦的語氣說:“你騙我。”


    這控訴,讓許唐成摸不著頭腦。


    “你給我唱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厄爾瓜多的生日歌。”


    終於明白了他這是為了哪般,許唐成隻覺得心裏頭無限陷落了一角,偷偷藏了一個冬天的夜晚。那個夜晚,有一個始終對著自己的鏡頭,一句句討要生日禮物的話語,還有跨過金色台階,向他奔來的人。


    “不是厄爾瓜多,”他逗他,說,“是厄瓜爾多。”


    “什麽瓜都不是。”易轍突然哽了嗓子,聲音很低,“你騙我……”


    他突然的轉變,讓許唐成意識到他並不對勁地情緒,有些慌神。


    “我的錯,我的錯,我是騙你了。”怕他哭,許唐成趕緊乖乖認錯,“易轍,你在哪,在家麽?那你在家等我,我去找你行不行?”


    他決定不再跟他隔著電話聊了,他現在就想見他。


    “不行。”易轍卻說。


    “嗯?”許唐成愣了,他站直了身體,將目光無目的地投向窗外搖擺的樹葉,“為什麽啊?”


    樹枝上落了一隻鳥,仰著頭,收了翅膀。


    “從鳳凰機場,到你那裏,要怎麽坐地鐵?”


    “嗯?”許唐成下意識地說,“三亞沒有地鐵……”


    話沒說完,他立刻反應過來這話裏的信息。


    但不待他追問,易轍已經先一步開口。


    “有,”易轍說,“機場線,三元橋換乘十號線,知春路換乘十三號線。”


    許唐成怔在桌旁,耳朵捂熱了聽筒。


    “我來接你回家了,如果叔叔阿姨不同意,我就不走了,就一直求他們,不要臉不要皮了,求到他們同意為止。”易轍停了一下,像是在憋狠,“反正,我說什麽,都要接你回家。”


    “易轍……”許唐成叫著他的名字,又沒了音。


    窗外又來了一隻鳥,樹枝一顫,身影成了雙。


    易轍,易轍,易轍,明明有著這樣的名字,這個人卻固執地,從不遵從。


    “好。”許唐成說。


    第六十六章尾聲


    許唐成終於實現了用小電驢載著易轍兜風的願望。


    雖然兩個大男人坐在一起有點擠,但易轍明目張膽地環抱他的姿勢,讓他覺得這小電驢的大小剛剛好。


    易轍在三亞待了幾天,用許唐蹊的話說,他們兩個就像連體嬰兒,恨不得上廁所都一起去。許唐成意識到可能是沒收住,有些放肆了,但也沒有刻意地去做什麽改變——他們這麽久沒見,就算現在天天抱在一起,也不過分吧。


    許唐成房間的床有點小,但晚上他們還是堅持要擠在一張床上睡。


    即便過了幾天,許唐成躺在易轍身邊,都還是覺得很不真切,沒睡著,眯著眼睛,都要不時抬手摸摸他的胳膊、肚子。


    易轍忍了一會兒,後來忍不住了,攥住他在自己肚皮上亂動的手,側過身,小聲在他耳邊說:“別摸了,再摸受不了了。”


    許唐成閉著眼睛笑出了聲音,睜開眼,變本加厲地湊過去親他。


    隔壁就是周慧和許嶽良,這剛登堂入室的幾天,易轍怎麽也不敢做什麽啊。他抬起一條腿,把許唐成的腿壓在下麵,又用手臂製住了他亂動的胳膊。


    許唐成把胳膊翻過來一彎,用手捏了捏橫在自己身前的手臂:“變粗了啊。”


    “天天鍛煉呢。”易轍說著,還把手舉起來,讓他摸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捏了兩下,許唐成又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句,給他養老,給他送終。


    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上班,要在往常許唐成早就睡了。不過今天,他忽然抬起手,捏了捏易轍的下巴,說:“我們說說話吧。”


    “好,”易轍躺平了,問,“想說什麽?”


    “你給我講講你在南極的事?”


    “也沒有什麽太特別的,就是很冷。”易轍認真想了想,接著說,“我們是跟著美國人一起去的,不是在中國的科考站。去之前做了很多心理測試,因為那裏是允許持槍的,長期在那種地方生活,容易導致精神不穩定,怕有人萬一心理一個不正常,拿槍亂突突。其實做心理測試的時候,我特別怕我通不過,因為太想你了,覺得都快想出病來了,好在最後都合格了。”


    許唐成認真聽著,握了握易轍的手。


    辛苦你了。


    “在那邊,基本都是吃肉,每周隻有一天能吃蔬菜,蔬菜是從愛爾蘭空運過來的。我在那待了一年,我那個位置又很靠近極點,算起來,感覺這一年要麽極晝要麽極夜,沒幾天正常地。極夜的時候看見了極光,很漂亮,我有拍,等回去給你看。但極夜除了有極光之外,就沒有什麽別的好的地方了,成天都見不著太陽,生物鍾混亂,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麽時候,真的很難捱。我跟我室友有一陣都脫發了,特別是他,很嚴重。本來我以為極晝會好一點,但其實也很難受,那會兒我基本上能體會到你那種想睡又睡不著的感覺。不過我們那個窗簾不錯,遮光性很好,”說到這,易轍有點不高興地抱怨,“但是我走的時候想跟他們買點窗簾,他們竟然不賣給我。”


    許唐成笑:“你買人家窗簾幹嘛?”


    “給咱們家裝上啊,那個比我買的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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