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沒事幹,沒地方去,就會騎著自行車亂逛。”易轍微微眯著眼睛,看著這個印下了他無數身影和心事的地方,“我喜歡來這裏,把車騎得特別快,然後送開車把,衝下去。”


    鬆開車把……


    許唐成明白了他想做什麽,心裏一驚,回頭看他。


    接收到他帶著震驚與膽怯的目光,易轍朝他笑了笑:“你相信我嗎?”


    他問得再溫柔不過,但後來許唐成回想,那語氣、音量分明是故意蠱惑,使得他幾乎沒有思考,就已經點了頭。


    “那待會你閉上眼睛,這樣更刺激。”


    易轍沒有給許唐成後悔的機會。在說完這句話,他就重新騎起車,快速加速。自行車離斜坡越來越近,坡的斜率也被許唐成估計得越來越準準,攥著車把的手越來越緊,心跳得越來越快。


    在許唐成不由自主地咬緊了牙關時,他聽到頭頂穿來易轍的聲音:“閉眼。”


    到斜坡了。


    許唐成來不及再想,他猛地閉上眼睛,與此同時,一隻手臂緊緊攬住了他。許唐成的腦袋抵著易轍的胸膛,所以他能感覺到他劇烈的呼吸,甚至是在強力跳動的心。那隻手臂越收越緊,像是要將他摁進胸膛。


    緊接著,身子向前傾,因為速度和恐懼,許唐成的手和腿都像失重般軟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尋到那隻橫在他胸前的胳膊,死死攥住。他喘不過氣,微微張開了嘴巴大口呼吸。擦著耳廓飛馳而過的風像是在朝他嘶吼著激昂的進軍曲,激得他手心迅速布滿了汗,潮濕到混亂。


    從小安分到大的人輕易擋不住這種混亂的攻擊,許唐成不知怎麽就睜開了眼,而入眼的畫麵讓他一愣,然後清醒過來,又迅速將眼睛閉上。


    車子停下時也是迅猛的,一個急刹,帶著四十五度的甩尾。因為慣性,許唐成朝前傾了身子,他趴在車把上,有兩秒大腦都是空白的。


    在恢複意識後,他聽到易轍以稍啞的聲音在問:“好玩麽?”


    冬天的太陽不是黃色的,是白色的。快到中午,太陽瘋得厲害。許唐成撐著手臂,轉頭去看易轍,他的臉就在太陽光的背景下,但比太陽還灼人。


    或許每個人體內都隱匿著瘋狂的因子,平日不會露頭,甚至一生都不會有所表現。隻有遇到了正中靶心的那份刺激,它們才會像是找到了出口般,在血液裏瘋狂湧動。這刺激是什麽,要因人而異,有人是極限運動,有人是用尖銳的話語刺傷別人,有人是要去征服,還有人是關於性的晝夜狂歡,許唐成沒摸清楚能刺激到自己的到底算是什麽,但他確定,這一刻,這張臉就是。


    狠狠吞咽,帶動喉結,許唐成這才下了車。


    他站在那裏回望了斜坡,再重新看向易轍,再次確定自己剛剛看見這場臉時,產生的衝動並不是錯覺,刺激到他的不是方才的俯衝,而是這個過程中的易轍。這種認識讓許唐成覺得荒謬又奇妙,他竟然在兩個人沒有肢體接觸、沒有曖昧的情況下,有了強烈的性衝動。光是看著易轍的那張臉,他就想扯開他的衣服,在他帶著侵略性的目光中狠狠吻他。


    許唐成自嘲一笑,他忽然想,以前,他是不是還是沒太懂愛情的模樣,委屈易轍了。


    不至於真的在這裏做出什麽來,但在上前一步,吻住易轍時,他還是表現出了不同往常的熾熱與迫不及待。


    易轍先是一愣,而後將他勒在懷裏,回應亦是同樣的熱烈節奏。


    一輛大貨車駛過,噪聲成了這幕瘋狂的背景音,噪聲也是旖旎熱烈的。


    許唐成也不知道他們吻了多久,但等到停下來,他感覺到嘴唇是酥麻的……很過癮。易轍還坐在車上,這樣的高度,剛好能夠讓許唐成將頭抵在他的肩上,平複著呼吸。


    有一隻手在自己的後背輕輕拍著,許唐成的一句回答遲了太久,但還是來了。


    “好玩。”他輕聲在易轍的耳邊說。


    他們維持這個姿勢待了很久,誰也不動,誰也不提要走。


    最後,是易轍先有了聲音。


    “唐成。”


    他說完停了片刻,然後很輕地,親了親許唐成紅著的耳垂。


    “你和……”


    “易轍。”許唐成發聲打斷他,才發覺自己的聲音竟然是顫的,可是他又分明已經從剛才的刺激中重新平靜了下來,不該再有這樣的聲音才對。他用另一隻垂著的手也抱住了易轍,深吸一口氣。他提著氣,輕聲祈求:“不要這樣。”


    他猜到了他要說什麽,他想製止,想阻攔,易轍卻一如往常那樣,不肯回心轉意。他太了解易轍了,易轍這個人,不會試探,不會周旋,決定了,就是決定了。


    易轍也抱住許唐成,但沒有用太大的力氣,隻是讓手臂和身體形成了一個閉合的圓,圈著懷中人。


    “你和阿姨他們一起去南方吧。”


    冬天的衣服厚,所以易轍沒感覺到肩上的變化,直到許唐成克製不住地發出了泣聲,易轍才知道他哭了。


    按理說他該急得團團轉才是,可易轍隻是垂著頭,將手臂收緊了些,然後一下一下拍著許唐成的後背。


    他知道許唐成是舍不得家人這樣痛苦的,這麽長時間,他不過是為了他易轍在挺著,強行讓自己硬著心腸,傷害著自己的父母。


    易轍想起那天晚上,許唐成在陽台上認真地對他說:“我不會離開你。”他相信許唐成的話,相信再怎麽難,許唐成都會留在他的身邊,可他怎麽舍得這樣拉扯許唐成。


    這道選擇題有兩個選項,但許唐成不能被劈成兩半。


    現在許唐成還能偷偷回家看家裏人,等他們去了海南,許唐成要怎麽辦呢?易轍沒有親情,所以他不懂這種牽扯,但他知道,許唐成是愧疚的。連他對著奶奶遞過來的茄子都會愧疚,許唐成又承受了多少。


    “我和他們一起走……”許唐成問,“那你呢?”


    “我是男人。”易轍本來也以為自己在這一刻也會哭出來,可他沒有,甚至,他還笑了一聲,才接著說:“扛得住。”


    其實說分手是個可難可易的事情。兩個人都不愛了,一句分手,皆大歡喜,各奔天涯;一個不愛了,一個還愛著,那一句分手,就是一人解脫,一人痛苦;可若兩個都還愛著,先說出那句分開的人,大抵會更痛一些。


    更何況,是一句分開,推開一整個世界。


    許唐成止不住眼淚,他甚至在後悔,如果他們注定要走這樣的一條路,他怎麽會讓易轍成了那個先離開的人。


    許唐成回到家,已經過了午飯時間。奶奶知道他回來,從屋裏迎出來,笑得開心極了。


    “吃飯了沒有啊?”


    “吃了。”許唐成打起精神,和她說了幾句話。發現奶奶耳朵上掛了一個新的助聽器,許唐成笑了笑,問:“換助聽器了啊?”


    “啊。”奶奶突然哼了一聲,撅了撅嘴,說,“原來那個壞了,我說讓他們給我找地方修修去,結果他們倒好,瞞著我給我買了個新的。”


    “挺好的,”許唐成趕緊說,“新的聽得更清楚,這東西也跟手機似的,老得更新換代。”


    “換什麽啊,挺貴的。”奶奶又不太高興地嘟囔了幾句,許唐成又是哄又是勸,總算把這頁翻過去了。


    奶奶在,周慧也沒和他說什麽別的。許唐成陪奶奶說了會兒話,又去許唐蹊屋裏待了會兒,接下來的時間便一直在客廳坐著。坐得難受,快到晚飯時他說頭疼,要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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