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理由讓許唐成啞口無言。他笑著搖搖頭,關了電腦。


    當時沒有反駁易轍什麽,但躺在床上,許唐成卻想,美jun定義的臨近空間高度是20km-100km,而雖說國際上將100km以上的空間定為航天空間,但實際上,衛星軌道通常要設計在120km以上——美國曾在1959年發射了一顆距離地球最低點112km的衛星,繞地球運行一周後掉落。


    更何況,他研究的gps衛星係統,軌道高度為20200km,和臨近空間隔了老遠。


    想著想著,許唐成對著黑暗無聲地笑了。他覺得自己實在是煞風景,人家明明一個挺浪漫的解釋,被他這一通較真地否定之後,倒變成了一個相互之間永遠觸碰不到的悲傷故事。


    本就因為胡思亂想而半天沒能睡著,剛剛入睡,許唐成又被一陣突然而至的鈴聲驚醒。他睡得淺,第一聲鈴剛落,電話就已經被他接通。


    在電話接通前,他習慣性地揪心是不是許唐蹊的身體出了問題,但沒想到,電話裏卻是成絮在哭。


    易轍是在聽到許唐成說話的聲音之後才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就被猛地坐起身的許唐成抓了一把手臂。


    “快起來,成絮出事了。”


    臥室的燈還沒開,易轍聽到一聲巨響,是那把木椅子被撞倒在地的聲音。


    第四十六章


    電話裏的成絮完全是失控的狀態,雖然說了幾句話,但混著哭聲,許唐成根本聽不清。他沒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再回撥了很多次,卻已經都是無人接聽。


    “聽著他那邊環境很吵,有很大的音樂聲,”許唐成憑著自己的感覺猜測,“而且他喝多了,應該是在酒吧。”


    可是,北京有這麽多酒吧,成絮到底會在哪一家?


    淩晨三點鍾,他們兩個人開著車繞在北京城的街上,找不到任何頭緒。許唐成猜到會讓成絮崩潰的原因隻有傅岱青,可他與傅岱青不算認識,也沒有他的聯係方式。甚至,到這時他才發現,他竟想不到任何一個與成絮親近、可能知道他的行蹤的人。


    聯係不上,他們就隻能碰運氣地去找。


    “你先往工體那邊開吧,那邊酒吧多。”許唐成緊皺著眉頭翻出手機通訊錄,準備問一問常去酒吧玩的同學。


    “問鄭以坤。”易轍開著車,忽然說。


    他知道鄭以坤混酒吧混得很瘋,最瘋狂的時候,一周有五個晚上都泡在不同的酒吧裏。他和幾家有名酒吧的老板都很熟,還跟易轍說過,如果去玩的話找他,拿酒的價格至少能降到三折。


    許唐成用易轍的手機撥了鄭以坤的電話,第一通沒有人應,第二通響了三聲,接通。


    “喂?”


    被這一聲震得耳朵疼,但許唐成已經顧不得挪遠手機。他提高了音量問鄭以坤在哪,那邊鄭以坤卻聽不見似的,又是一聲“喂”,還一個勁催他快點說話。


    “你在哪!”


    許唐成這輩子從沒用過這麽大的聲音去吼,吼完三個字,喉嚨都開始發疼。他咳了一聲,易轍顧不得還在開車,伸手搶過手機。他沒用耳朵去貼聽筒,而是直接把手機放在嘴邊,大聲喊著讓鄭以坤趕緊找個安靜的地方,有急事。


    等了約有十幾秒,那邊終於傳來了鄭以坤恢複正常的聲音:“什麽事?”


    易轍把電話遞回給許唐成。


    “我是許唐成,”自陳一句,許唐成開始快速地說明情況,“成絮剛剛給我打電話,他又哭又鬧的聽不清再說什麽,我還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也不知道他在哪,現在已經聯係不上他了。不過剛剛電話裏的背景很吵,跟你剛才差不多,應該是在酒吧。我跟易轍不知道該從哪找起,想問問你。”


    “操,”鄭以坤聽完,立即罵出了聲來,“他是自己一個人還是被什麽朋友帶著?”


    許唐成知道不同的情形會造成不同的後果,所以他不敢隱瞞,如實說:“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個人,但我猜是因為感情問題。”


    “那就是一個人。”鄭以坤很快接道。


    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許唐成看著自己的膝蓋,沒說話。


    “他是喜歡一個男人對吧。”鄭以坤這樣說了一句,完全不像是疑問。不待許唐成回答,他又飛快地說:“去des,工體西路,destination。”


    在這通電話的開始,許唐成聽出鄭以坤也喝了不少酒,但此時他卻依然保持著清晰的思路在進行分析。


    “我不怎麽了解gay吧,那家是北京gay吧裏最出名的,挺多人會選擇在那進行帶著狗屁儀式感的第一次泡吧。而且有一次我說帶他去酒吧玩,他問過我這家,”鄭以坤的氣息變得粗重雜亂,像是在跑,“我就在工體附近,我這就過去找。”


    許唐成應下來,鄭以坤又說了幾句,隨後掛斷了電話。


    他們朝著工體西路開,但這晚似乎特別不順,越是著急,越是趕上一路的紅燈,等得許唐成越來越焦躁。他放在膝上的手不斷握緊,又鬆開,易轍看到,伸手覆了上去。


    那隻手涼得嚇人,也並沒有回握他。


    “別太緊張,”易轍輕輕捏了捏他虎口的位置,“鄭以坤不是說那個酒吧還算安全,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嗎。”


    另一隻胳膊撐在車門上,許唐成摁摁額角,沉默之後,輕聲說:“我以為他沒事了。”


    易轍不了解情況,這時候說不出什麽,隻又稍稍用力攥了攥許唐成的手,將車內的空調溫度調高了一些。


    按照鄭以坤的描述,他們很快找到了那家酒吧。很低調的外觀,根本看不出裏麵掩著的喧囂熱鬧。在門口正好碰上跑得滿頭汗的鄭以坤,三個人臉色都不好,進去之前,鄭以坤回頭跟易轍說:“待會你們兩個別分開,還有,不管發生什麽事,你不能在這動手。”


    易轍愣了愣,不太明白他這話有什麽含義。鄭以坤顧不上解釋,走在最前麵,帶著他們進了酒吧。


    一層有舞廳,這個時間還是人擠人的程度。許唐成牽掛著成絮,所以腳步始終匆促,完全沒有給自己時間來適應突然變化的環境。像是突然闖入了另一個陌生的世界,他難以形容在剛剛站到混亂的邊緣,看到滿屋人群時的心情。


    舞台上有隻穿了內褲的肌肉男在跳著性`感的舞蹈,台下流露的,則是對於肉欲最純粹的崇尚。歡呼的人毫不掩飾地伸出手,台上的人也不見忸怩姿態。許唐成甚至看到有一隻手伸進了台上男人的內褲,男人在笑著扭動,所有人都在尖叫。這場麵對於他來說有著過大的衝擊感,所以他迅速錯開視線,繼續朝前。


    與兩個男人擦身而過,一人推著另一人靠到牆上,擁抱,熱吻。許唐成無意偷窺,但目光在搜尋時不可避免地掃過那裏,快速一掠間,他清楚地看到他們在毫不顧忌地相互撫摸,露出的一張臉上有著愉悅的神情,許唐成甚至像是能在巨大分貝的音樂聲中聽到從那張嘴裏溢出的呻吟。


    和許唐成想得不一樣,這裏的熱鬧似乎並不涵蓋語言,熱烈卻空蕩,自由卻剝離。比起占據了人們大部分時間的生活,這裏像是光怪下的漆黑,給所有的情緒、欲`望以**的機會,也為他們拉上巨大的黑幕,走進來的人可以在這裏脫去所有的掩飾,進行一場不會被嘲諷譏笑的狂歡。


    有人在舞池裏和不認識的人鬥舞,有人戴著假發畫著濃妝,有人在五分鍾之內換了三個接吻對象。


    就像眼淚可以不被察覺地隱匿在大雨中,這裏不會有人覺得你瘋狂,因為周遭鋪蓋著泛濫的瘋狂。


    許唐成的不適應感來得遲鈍,五彩的光和扭動的身姿晃著眼睛,他才突然被這份嘈雜混亂砸得心空。他停下腳步,有那麽一瞬間腦中茫然,像是忽然找不見了方向。


    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攬著他,穿過各異的人繼續朝前走。


    他回頭,看到易轍。緊繃的下頜依然是尋常的姿態,沒有任何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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