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回家前了,我們周一晚上就去吧。”


    發完這條短線,許唐成放下手機,閉上了眼睛。但迷迷糊糊準備入睡,他卻忽然看到了一個隔了很久的場景——入學第一天,他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幫人到對麵宿舍轉交東西,對麵的宿舍裏當時隻有一個男生,正坐在靠窗右側的床上套著枕套,見他進來,自上麵望著他。


    那天很熱,再加上收拾了半天東西,男生的白色棉t上出現了很多不規則的褶皺,肩上被汗浸濕了兩條,帶出淺淺的痕跡,領子也有些歪斜,露出了微微泛紅的鎖骨處皮膚。


    男生的兩隻手還攥著枕頭,維持著正在整理的姿勢,也沒注意到這些細節。他安安靜靜地朝門口的許唐成笑,不太自然,靦腆害羞。半天,才小聲說:“你好,我是成絮。”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成絮。


    天花板中央的風扇一直轉著,風涼爽,滿能打破悶熱,卻始終沒能吹到他的身上。


    第四十一章


    易轍不知道許唐成為什麽忽然將時間提前,但第二天醒來看到消息,他立即回複了一聲“好”。


    許唐成在晚飯時間離開實驗室,電梯門打開,剛好碰上從外麵回來的於桉。


    “哎,去吃飯?”於桉走出來,招呼他,“我回去拿點東西,等我一起啊。


    “不了,”許唐成單手插著兜,搖搖頭,按了下行的電梯按鈕,“我出去。”


    “晚上不來了?”於桉有些奇怪。


    “嗯。”許唐成點頭,看於桉還要問,便直接說,“出去玩。”


    剛好電梯到了,許唐成這樣簡單說完,便揮手同於桉告別。手機上又收到易轍的消息,說自己已經到樓下了,看到21公寓旁新開了奶茶店,問他要不要喝奶茶。許唐成是站在電梯裏讀的短信,正要回複,忽想起自己還沒有摁電梯的按鈕。


    抬起頭,電梯門正在緩緩闔上,他有些驚訝,因為看到於桉竟還站在那裏,沒有走。


    見他看過來,於桉借著電梯門餘下的窄窄縫隙,笑著朝他揮了揮手。


    易轍就等在樓下的花池邊,他蹲在台子上,捧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手裏的光映著他的臉。許唐成走過去,發現他背了一個從前沒見過的小黑書包,拎起來一看,竟是一台攝像機。


    “哪來的攝像機?”許唐成問。


    “跟鄭以坤借的。”易轍站起身,一隻鞋底蹭著花池邊緣,滑下來,用一根大拇指捋捋書包帶子,說,“我打算買一台。”


    許唐成剛要問買一台做什麽,就聽見他接著說:“以後拍你。”


    一顆石子被踢出去老遠,本該無序的聲響,卻因為這句話中暗含的情緒動聽起來。


    還在學校裏,易轍就已經掏出攝像機,小跑了兩步到許唐成身前。湖畔,光禿枝椏。漸沉的暮色中,攝像機上亮了個小紅燈,像是勾著許唐成往前走。


    “看著點路,”許唐成提醒,“別撞到人了。”


    “不會,看著呢。”易轍舉著攝像機,在向後退著走的同時,偶爾回頭看一眼。


    倆大男生,在學校裏拿部攝像機拍著玩,怎麽看都有點怪異。看到很多路過的學生都在放慢腳步打量他倆,許唐成臉皮薄,趕緊邁了兩步,追上那個很興奮的人。


    “好了,先別拍了。”


    “不。”易轍抬高手肘,撇開許唐成要來拽他的手,攝像機的鏡頭都快要貼到了許唐成的臉上。許唐成往一旁躲,易轍就不依不饒地接著跟上來,還咧著嘴巴笑說:“你皮膚真好,這麽拍都看不見毛孔。”


    許唐成歪歪腦袋,隻象征似地躲了一下便作罷,終是任由他鬧。也是奇怪,攝像機碰到他的皮膚,明明是冰冰涼涼的,卻像是能把冬天的寒都逼退。


    到達藍色港灣附近,怕再往那邊走不便停車,許唐成就將車停在了朝陽公園邊上。下車時,易轍解開安全帶,說:“我馬上就能考駕照了。”


    都處在同樣的校園環境,都是同樣的學生身份,平日相處,許唐成其實並不會感受到什麽很明顯的年齡差距。易轍滿懷期待的這一句,才讓他忽然想到,原來易轍才剛剛要滿十八歲。


    而自己,已經過了第二個本命年,手上帶著的細紅繩褪下去沒多久。


    見他遲遲沒有下來,易轍從車頭繞過來,拉開車門,彎腰:“怎麽了?”


    許唐成搖搖頭。踏入寒冷的空氣,他沒忍住,跺了跺腳。


    兩個人朝商區走,沒幾步就拐入了一條小路。小路的一側是牆,另一側則是粼粼的水麵。易轍第一次來,看到這裏竟然有水,很驚奇:“這是哪的水?是湖嗎?”


    許唐成搖搖頭。他倒是知道藍色港灣號稱什麽三麵臨水,但具體臨的什麽水,就確實不大清楚了。


    “朝陽公園有個水碓湖,”他憑著印象和已知的地理位置推斷,“可能就是那個?”


    盡管兩個人誰也不清楚水的來源,但景色在,他們便還是走到水邊站了站。


    易轍試圖用攝像機拍一拍水麵,不過剛對準,又立馬作罷。


    “太黑了,拍不清,”他把鏡頭轉過來,繼續對著許唐成,“還是拍你吧。”


    這隻是作為過渡的一條小路,路燈光線很弱,幾乎相當於沒有。而且今天不是休息日,這個時間來這的人並不多,路上也不過停了兩三輛車,行人稀疏。許唐成不再像在學校裏那樣避諱,索性直接靠在石欄上,任由易轍對著他折騰。


    “你這個待會不會沒電嗎?”


    “不會。”易轍說,“我特意充滿了來的。”


    一個常年找不著鑰匙的人還能記著這種事,真是有心了。


    “易轍。”胡亂幾句打趣以後,許唐成突然盯住鏡頭,叫了易轍的名字。


    他忽一本正經起來,弄的易轍一愣,而後,他側了測腦袋:“啊?”


    許唐成的視線卻沒往他身上落,而是端端正正投進鏡頭,錄視頻般的姿態。


    “十八歲生日,想要什麽禮物?”


    這個問題來得突然,易轍沒有任何準備。好像從小大,他都從沒想過生日禮物這種事。在父母還未離婚時他還是經曆過這個環節的,但那也隻是有一次在父親的車上,他實在沒忍住,說了一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想要的……


    他順著這個詞想,卻很快發現自己的心態接近於無欲無求——也不算是真的無欲無求,隻是,想要的已經都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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