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杯酒喝了一杯,底下的人才反應過來,立馬開始嚷嚷說“不行”。許唐成也趕緊拉住了易轍還要去端酒杯的手,從他手裏奪過了第二杯酒。


    易轍扭頭看他,以為他會解釋自己開著車,卻沒想許唐成直接將一整杯酒遞到了嘴邊。他開始灌,別人在叫好,易轍卻急忙去攔。


    “哎,”陸鳴衝著易轍喊,“我成哥喝酒,你攔什麽攔?”


    “他開著車呢,不能喝酒。”


    “那沒事。”陸鳴拍拍手,“待會兒去旁邊唱歌,唱完走不了的樓上住宿,學長說了,今天請客請到底。”


    許唐成一直沒理陸鳴他們說的話,他用另一隻手拉著易轍的手腕拽開他,便沒撒手地仰頭喝了剩下的兩杯。酒杯很大,許唐成坐下的時候已經開始暈,直到於桉招呼他吃飯,他才發現自己到現在還一直拽著易轍的手腕。


    手底下有什麽東西,硬的。許唐成有些遲緩地低下頭,拉開易轍袖子,發現是他曾送給他的那塊手表。


    他盯著看,手裏攥著的手就往回躲。他使勁拉著,又抬頭,在喧鬧的酒席上去看身邊的人。


    許唐成覺出自己應該是有些醉了,眼前人的臉一直在晃,但不管晃到哪,那雙眼睛都在看著他。


    蒙娜麗莎嗎?他笑,那也是他自己的蒙娜麗莎。


    易轍不知道許唐成突然間在笑什麽,但他笑,自己就不由地握了握手,不小心,攥住了他放在自己掌心的一排手指。


    沒來得及鬆手,沒來得及退避,已經被人拽著傾了身。


    許唐成側過身,一隻腳蹬住椅子下麵的橫欄,拉著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膝蓋上。他也前傾,湊近易轍的臉去同他說悄悄話。


    “待會估計還要喝酒,去ktv可能也還要喝。如果我喝多了,你記得把我弄走。我們就不回宿舍了,在這邊開個房住。”


    易轍點點頭,他抿著唇,猶豫了幾秒鍾,還是問:“能不住他請的酒店嗎?”


    “當然可以,”許唐成飛快地說,“你想住哪住哪。”


    “好。”


    難得,許唐成在這時還能想到一個很實際的問題。他拽著易轍的手晃了晃:“帶錢了嗎?”


    要不是他這一晃,易轍都快忘了自己的手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他攥著。或者說,自己也忘了鬆開他。


    好在有桌布掩著,桌上的人又都在忙著插科打諢,互相調侃,沒人注意到這邊。


    “帶了。”


    易轍垂著目光,看著兩人交握的那處,又看著自己慢慢將握著他的手放開。


    許唐成察覺到,卻立即用兩隻手握住他的手,不讓他撤走。他將兩根大拇指放在他的掌心,然後順著他的掌紋緩緩推開,撫到手掌邊緣。易轍微微愣著,目光在跟著他的手指動。


    感覺有點像是在初春的戶外,毛絨的柳絮,蹭過略微幹燥的皮膚。


    許唐成一直重複著這個動作,兩個人像是靜止般坐在那。好一會兒,易轍才聽見他說了句,什麽真好看。他沒聽清是說的手還是表,便湊過腦袋去,問:“什麽?”


    一直在笑的人卻不答,而是忽然離他更近,說:“給我找個幹淨點的酒店。”


    易轍覺得今晚的許唐成不太一樣,因為他發現自己看不懂他的沉思,也看不懂他笑著的眼睛。他猜測著,或許是酒精形成了一道屏障,阻礙了他對他的數據讀取?


    但又覺得不是。上次他喝醉,明明很好懂。


    不待他想明白,許唐成已經鬆開他的手,轉回身去,夾了一塊燒茄子在他的餐盤裏。


    第三十六章


    那天晚上許唐成喝了不少,易轍在飯桌上想幫他擋酒,許唐成卻統統不讓,他來者不拒般一杯杯喝著,好像酒量不好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一樣。不過等到了ktv,別人再給遞酒,許唐成就說什麽都不肯再喝了。於桉玩笑著勸了一句,許唐成便一轉手拽了拽易轍。


    “他替我喝。”


    他這樣說,易轍自然伸手,要去接酒。於桉卻立即將自己的手挪開,沒讓他碰著酒杯:“我跟你喝,他替不了吧。”


    若是一個清醒的許唐成,大概絕不會在這時拂了壽星的麵子。但易轍非常慶幸許唐成現在並不清醒。他垂著眸等著許唐成再說話,卻突然被一隻胳膊勾住脖子,逼得他不得不微微彎了腰,靠近了身邊的人。


    “替得了。”許唐成迷迷糊糊地笑著,搭在易轍肩上的手還抬了抬,撫了兩下他的耳朵。


    易轍發現許唐成一喝多了就愛動手動腳,上次也是,他記得他一直捏著自己的脖子玩。


    無論於桉說什麽,許唐成都總是一句“替得”,於是,這杯酒終還是進了易轍的肚子。


    但易轍喝了,於桉卻不動。他一直看著許唐成,好一會兒,才偏偏頭,朝易轍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我要喝麽?”


    易轍懶得理他,便抬抬眼皮,說:“你隨便。”


    從第一次見到於桉起,易轍就不喜歡他。原因有兩個,一是他發現於桉總盯著許唐成看,二是他發現他總莫名其妙盯著自己看。現在也是這樣,於桉動了動身子,半笑不笑地盯住他,忽然問:“我怎麽從沒聽你跟我叫過學長或者哥什麽的?”


    沒想到他突然朝自己伸了矛頭,易轍不知道怎麽回答,也根本沒有要回答的打算。他擠出一聲“嗯”,算是在人家的場子,自己所給予的最大程度的禮貌待遇。


    於桉倒也不惱,隻笑了一聲,然後拍了拍許唐成的膝蓋,對著一直在擺弄人家耳朵的人說:“你這弟弟挺有個性的。”


    本來應該被喝掉的酒又被於桉原封不動地端了回去,但再有人要和許唐成喝酒的時候,都被他勸住,說唐成喝多了。


    沒人再來打擾他們,許唐成像是徹底安靜了下來。他沒去點歌,也從沒拿過話筒,就一直挨著易轍坐著,背靠在沙發上。沒有動作,沒有聲音,易轍甚至有好幾次都以為旁邊的人已經睡著了。


    但轉頭去看,才發現他一直都是睜著眼睛的。大屏幕閃過的畫麵都在他的眼中落下了蹤跡,而易轍每次都是匆匆一瞥,便又匆忙轉回頭。


    他本想著,許唐成喝醉了的話,自己就早點帶他去睡覺。但身旁的人這樣不吵不鬧,似乎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他便開始猜測,或許,許唐成的酒量比自己想得要好。


    肩上一沉,有軟軟的頭發碰到了他的脖子。


    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之後,易轍心裏忽地排出一個空格,再然後,便是猛然湧出的酸澀。


    他在枕著自己肩膀。親密到像是依靠。


    現場會唱歌的人不少,包廂內氣氛熱烈,歡呼聲和起哄聲也從不被吝嗇。一片嘈雜混亂中,易轍隻覺得整個人都在被各種鼓點敲擊著,變幻的燈光晃在他的眼前,不真實的淩亂感被照得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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