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轍一條腿撐著地,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摸出手機來發了條短信。


    許唐成回複得很快——“嗯,老師臨時讓幫個忙,明天再回去。”


    一顆心迅猛下沉。


    得,明天還得當一天向日葵。


    易轍攥著手機,另一隻手狂捏閘。


    手機屏幕在這時候又亮了起來,易轍剛剛沉到底的心還沒重新漂上來,期待落空的失落感甚至使得他的意誌有些消沉,點開消息時,內心是從來沒有過的沉靜。


    “給你帶了禮物。”


    一句話產生了萬千浮力,托著他的心一路扶搖,眨眼間,已經衝出了水麵。


    要不……明天不去上課了吧?


    冬夜的風吹得人間嗚嗚作響,手機被高高地拋起,金屬的機身彈奏了一遍風聲,又被少年穩穩地握回手裏。


    這一晚易轍竟然破天荒地失了眠,躺一會兒,翻幾個身,就又摁亮手機看一看。好不容易睡著以後,還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月光釀成了詩篇,字裏行間飄的,都是那天載著許唐成時,聞到的淡淡的皂香味。


    許唐成這天也沒睡好,但原因倒不是一顆被思念裹緊了的心,而是隔壁宿舍吵鬧的鬥地主聲。他還真是佩服這幾個人,一晚上都持續“王炸”。


    第二天早晨,不出意料的,他頭疼得厲害。在床上賴了半天想多睡一會兒,但樓道裏持續有走動聲、說話聲、行李箱輪子的滾動聲,使得他根本無法入眠片刻。午飯叫了外賣,為了乘客和自己的安全,他在飯後吃了一粒止疼片,又稍微上床休息了一會兒。


    即便覺得已經調整得差不多了,萬枝一見到他,還是立即輕聲問:“不舒服嗎?”


    坐在副駕駛的韓印反而沒有任何察覺,聽到萬枝這樣問,才轉頭去看他。


    許唐成有些驚訝於她的細心。


    “還好,昨晚沒睡太好。”說完,怕他們兩個坐車害怕,他又用輕鬆的語氣補充,“不過剛才睡了一小會兒,所以放心,可以保證安全駕駛。”


    韓印笑嗬嗬地說對他的技術有信心,萬枝卻停了停,輕聲說:“要不我來開,你休息會兒。”


    許唐成以為她還是不放心,便轉頭朝她笑了笑:“放心,沒事。”


    萬枝愣了愣,在許唐成轉回去以後,很久都忘了把超前微微傾著的身子靠回去。韓印突然回頭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一個眼神,弄得她臉上有些發燙。


    三個人到家時還早,許唐成先把萬枝送到了家,再去送韓印。


    “晚上聚會,你別忘了,他們都說一定要叫著你來。”韓印的手指飛速地在手機鍵盤上移動,“上次趙鵬飛那小子死命灌我,要不是我臉皮厚非得被他灌多了,你今天跟我一隊,找他報仇。”


    許唐成看著前方嗤笑一聲:“我這酒量,還給你報仇?”


    “也是,”韓印剛剛一激動,忘了酒量這事,這麽一合計覺得不妙,“那晚上我還得給你擋酒唄?”


    許唐成挑了挑眉,靠邊停車。


    酒量不好,也是他不太愛出席這種聚餐的一個理由。


    “你到了。”


    韓印嘮叨著下了車,剛要關車門,又被許唐成喊住。


    “你還沒告訴我晚上在哪呢?”


    “天和,”說完又不放心地叮囑,“你晚上別開車啊,你上次聚就沒來,這次肯定得喝點酒,別慫。”


    韓印“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許唐成把車窗放下來,扭著腦袋衝他喊:“你給我一邊去,幾步路啊我還開車!”


    許唐成晚上還真沒慫,自己主動倒了半杯白酒,一旁的韓印見了鬼般看著他,低聲問他行不行。


    其實許唐成是又開始頭疼,而他有個毛病,睡不好覺容易頭疼,頭疼起來更睡不著覺,如此惡性循環,自己要慢慢調整好久才能再睡個好覺。所以,他便索性決定今天多喝一點,想著喝醉了晚上沒準還能睡得好一些。


    席間,他收到了易轍的短信,問他回來了沒有。


    喝了小半杯,許唐成已經開始暈,他揉了揉眼睛,趁著桌上人消停的間隙敲了幾個字,告訴易轍自己在外麵聚餐。


    一直有人在跟他聊天,回了這條消息之後,許唐成便將手機放到一邊沒再管,又被趙鵬飛忽悠著喝了兩口酒以後,他才摸起手機,看到易轍的消息。


    “在哪裏?”


    “天和。”


    許唐成大概真的是喝多了,他關於短信的記憶就到這兩個字為止,並不記得自己這天晚上到底是什麽時候又給易轍追加了一條消息,消息的內容還是自己不斷重複的內心獨白。


    “完了,喝多了。”


    第十章


    舊友久別,重逢最是熱鬧。恰巧,辭別的又是他們告別大學的一年,每個人都遇到了一些變化,演變出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伴著酒意,似綿延不絕。一群人推開飯店的玻璃大門時,街上行人已經寥寥,喝酒的幾個人喝得都不少,酒醉失態倒不至於,隻是還有人在不停地含混著說這說那,摻雜著沒有意義的肢體語言,互相依靠著,誰也不說離開。


    混亂中,一個女生忽然在喊了一聲:“下雪了!”原本垂頭看著腳下的許唐成抬起頭,視線卻遲緩了一步,還未提起,忽有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鼻尖上。涼意真實,刺得他“唔”了一聲。


    他試著將因醉酒而模糊的視線重新凝聚起來,去看雪花,看到的卻又不是雪花。


    騎單車的少年站在光禿禿的樹下,校服外罩著一件眼熟的黑色羽絨服。他明明是在靜立凝望,身後的流動的車流燈光卻變成了安靜的背景板。


    鼻尖的雪應該是化了,淌成水,有些癢。許唐成笑了,抬手拂了拂鼻尖,朝樹下的人招了招手。


    身後的談論聲忽然大了起來,不知是誰出了什麽糗,大家笑得如同年少時的肆無忌憚,各種怪異的綽號紛飛著。紛雜中,許唐成卻一直靜靜地看著朝自己騎車過來的少年。隻是還沒等他靠近,忽然被拽了拽手臂,身側的萬枝對他說了什麽,但周遭太亂太雜,沒聽清楚。


    “什麽?”


    為了聽得更清楚,許唐成低頭,朝萬枝湊近了腦袋。萬枝看著突然放大在眼前的側臉愣住,一時語結,忘了說話。


    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想聽的話,許唐成側過頭看她,笑:“怎麽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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