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四十分鍾,我已漸漸接近了張海龍的別墅。


    我在轉上斜路的彎角上,棄車而下,將身子隱在路旁的草叢之中,向斜路上掠去,沒有多久,我便到了那扇鐵門的前麵。


    我仰頭向大鐵門旁邊的石柱上看去,果然,在一塊十分殘舊的路牌上,寫著“福豪路”三個紅字。


    我吸了一口氣,連爬帶躍,翻過了鐵門,向前無聲地奔去。沒有多久,在黑暗之中,我已經可以看到張海龍的別墅了。


    同時,我也可以看到,別墅之中,有燈光透出。


    我心中在暗自詢問,到了別墅之後,我可能發現甚麽呢?張海龍正在別墅中,難道一切的事情,正是因他而起的?難道國際警方對張海龍的懷疑,並不是全然沒有根據的?


    我腳步越來越快,不一會,已離得別墅很近了。


    直到這時,我才發覺,那天晚上,和我第一次來到,以及在別墅中獨宿的那一晚一樣,霧很濃。我越是接近別墅,心情越是緊張。


    我在這時,突然之間,眼前陡地一亮!


    在我的眼神經一覺出眼前有亮光之際,我腦中的第一個反應便是:我被人發現了,有人在以電筒照射我!所以,我立即向地上一滾。


    但是我剛一滾到地上,便發覺我的判斷不對。


    因為當我抬起頭來之際,我看到了那光亮的來源。


    光亮來自張海龍別墅的後院,停留在半空,光爍奪目,像是一大團在燃燒著的火,但是卻又靜止不動,令人產生一種十分特異的感覺。


    “妖火”!


    那是我第二次看到這種奇異的現象了。


    我連忙站了起來。然而,就在那不到一秒鍾的時間內,眼前重又一片黑暗!像我第一次看到“妖火”的時候一樣,不等你去探索它的來源,它便已經消失了。


    或許形成“妖火”的原因十分簡單,但是在那樣的情形下,卻是神秘之極!


    我呆了一呆,繼續向別墅走去,我用更輕的腳步和更小心的行動接近別墅,因為白勒克曾說我可以在這裏發現東西的,而我又再一次地見到了“妖火”,張海龍又在別墅中。


    我決定偷偷地接近別墅,以利於我的“發現”。我以最輕的步法,向前走去,在我攀過了圍牆之際,我更清楚地看到,別墅中的燈光,是從樓下的客廳射出來的。


    除了遠遠傳來一兩下犬吠聲之外,四周圍靜到了極點,我唯恐身形被人發現,幾乎是滾向牆腳邊上的。在牆腳邊上,我又停了片刻,等並無動靜時,我才慢慢地直起身子來。


    我向著一扇落地長窗走出了一步,從玻璃中向大廳內望去。


    一支落地燈,使得整個大廳,籠罩在十分柔和的光線之中,我立即看到,有一個人,以手支額,肘部則靠在沙發的靠手上,背我而坐。


    雖然我隻看得清那人的背影,但是我卻隻看一眼,便可以肯定那人是張海龍。


    別墅中隻有張海龍一人在,那倒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隻有張海龍一個人,我能夠發現甚麽呢?白勒克臨死之際,掙紮著向我說出的話,又具有甚麽意義呢?這實是令我費解之極了。


    雖然我本來也不知道,我到了別墅之後會有甚麽發現,但是在我想像之中,總應該有些事情發生,而絕不應該如現在那樣地冷清清。


    我在窗外,站了大約五分鍾,我的視線,也一直未曾離開過張海龍。


    張海龍一直以那個姿勢坐著,連動也沒有動過。


    一開始,我隻是奇怪,張海龍何以竟能坐得那麽定,在他的心中,在想些甚麽?當我將他兒子的事和他講明了之後,他不知道會受到甚麽樣的打擊。


    可是,五分鍾之後,張海龍仍是未曾動過,我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難道我來遲了一步,張海龍┅┅他┅┅他也遭了毒手,死在毒針之下了?


    我一想及此,手已揚起,待要一掌擊破玻璃,破窗而入了!


    恰好就在我幾乎貿然行動之際,張海龍的身子動了一動,他放下了手,在沙發的靠手上,重重地一擊,站了起來。我連忙身子一閃,不使他發現,然而我卻仍然可以觀察他的行動。


    隻見他站了起來之後,背負雙手,在踱來踱去,我心中暗忖剛才還好不曾魯莽行事,進一步的忍耐,往往是成功的秘訣。


    我繼續在窗外窺伺著。


    張海龍足足踱了半個小時,仍然不停,所不同的隻是他間或背負雙手,間或揮手作出各種莫名其妙的手勢而已。我決定不再窺伺下去了。那並不是因為張海龍踱得太久了,而是我看出張海龍在別墅中,一點作用也沒有,他隻不過是想一個人獨處而已!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就算等到天明,也不見得有甚麽發現的。


    我退開了幾步,來到了大門前,按動了電鈴。


    不一會,我便聽到腳步聲走了過來,大門打了開來,開門的正是張海龍。


    在他開門之際,麵上的神情還是那樣地茫然和沮喪。可是當他一看清是我的時候,他麵上的神情,是那樣地喜悅,像是一個正在大洋中漂流的人,忽然遇到有救生艇駛來一樣。


    張海龍的這種神情,使我又一次肯定霍華德和國際警方,始終隻是多疑,張海龍是絕對不可能和我站在敵對地位的。


    因為,他如果和我站在敵對的地位,卻又能作出這樣神情的話,那麽,他不僅是一個成功的銀行家,而且也將是一個曠世的表演家了!


    他望著我,麵上的肌肉因喜悅而微微地顫動著,好一會,才道:“是你!”


    我跨了進去,道:“是我。”


    在我走進去之前,我仍然回頭向身後望了一眼。


    別墅之外,黑漆漆地,甚麽人也沒有。我走進了客廳,連忙將門關上,不等張海龍向我發問,我便先向他問道:“剛才,你可曾發現甚麽?”


    張海龍呆了一呆,反問道:“你是指甚麽而言?”


    我是想問他,剛才有沒有發現那“妖火”的,但是看張海龍的神情,卻像是完全不知道一樣,所以我也暫時不說出來,隻是道:“你有沒有發現甚麽異樣的光亮?”


    張海龍道:“沒有,剛才我完全在沉思之中,甚麽也沒有發現。”


    我點了點頭,坐了下來。張海龍就在我的對麵坐下,道,“衛先生,聽說你失蹤了!”


    我道:“不錯,我曾被綁架——張先生,這裏是不是福豪路一號?”


    張海龍失聲道:“綁架——”


    可是他隻說了兩個字,便又驚奇道:“是啊,你怎麽知道的?事實上,根本沒有‘福豪路’這條路,那隻不過是我一時興起所取的一個名字,除了我們的家人之外,是沒有人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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