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然一笑,道:“你是不是信我,那是你的事情,我用這種方言與你交談,是因為不想我們的談話內容,給任何第三者知道。”


    張小龍仍然以十分懷疑的目光望著我,我不去理會他,開始自我介紹起來,而且,立即開始敘述和他父親會麵的經過,接著,便以十分簡單的句子。說明了我到這裏來,也是被逼的,但是我卻有信心,和他兩人,一齊逃出去!


    同時,我告訴他,這裏是一個野心集團,有著征服世界的雄心,他們並不屬於如今世上的任何一個國家。


    我在講的時候,故意講得十分快,而且,語言也非常含糊。


    我和張小龍的講話,當然會被錄下音,但由於我講得又快又含糊,所以,除非他們能夠找到一個四明山下的人,要不然,任何電腦,都將難以弄得明白我和張小龍在說些甚麽。


    張小龍等我講完,又望了我半晌,才道:“我憑甚麽要相信你的話?”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我將有關張小龍性格的一切因素都作了估計,但是我卻忽略了一樣:他那份科學家特有的固執!


    我隻得道:“沒有辦法,你必須相信我。”


    張小龍道:“事情到如今為止,我不能相信任何人了。就算我相信你的話,我也不能同意你的辦法,你身子矯捷,行動靈敏,你可以設法一個人逃出去,我自有我的辦法對付他們的。”


    張小龍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態度十分嚴肅,而且,神情也十分激動。


    這使人看得出,他講那幾句話,並不是講著來玩的,而是有為而說的。但是我實難想像張小龍會有甚麽辦法來對付他們。


    我道:“你不必固執了,你能夠對付他們的,隻不過是沉默或是絕食,那是毫無用處的事情。”張小龍昂起頭來,道:“我沒有必要向你說明我的辦法,我看你如果一個人要走的話,要快點走才行,最好是在五天之內。”我又高聲道:“我一個人不走,我要和你一起走。”


    張小龍“砰”地在桌上拍了一下,喝道:“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裏,對付那些人麵獸心的東西!”


    張小龍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神情更是激昂,像是他手中持著一柄寶劍,一劍橫掃,便可以將所有的敵人,盡皆掃倒一樣。


    我歎了一口氣,道:“你不走,令尊一定會十分失望,十分傷心了。”


    張小龍呆了一會,道:“不會的,他非但不會難過,而且還會將我引為驕傲。”我聽得他這樣講法,不禁也無話可說了。


    我們默默相對了片刻,我道:“那麽,我是否能聽聽你的計劃呢?”張小龍斬釘截鐵地道:“不能,你出去吧,你也不必再來見我了!”


    我又呆了一會,才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道:“張先生,這是十分可惜的事。雖然我連自己,也根本沒有逃出此處的把握,但是我到這裏來,卻是受令尊所托,要將你帶出去的。”


    張小龍的麵色,顯得十分嚴肅,隻聽得他沉聲道:“你還不知我父親的為人。”


    我不禁呆了一呆,道:“這是甚麽意思?”


    張小龍道:“我父親一生,最注重的,便是他家族的聲譽,如果他知道他的兒子十分光榮地離開了他,他一定會感到高興,更勝於難過的。”


    關於張海龍之注重家族聲譽這一點,我自然毫不懷疑地同意張小龍的說法,因為如果不是張海龍過份地注重家聲,那麽張小龍失蹤案件,也早已交給了警方處理,而不會落在我的身上了。


    我又呆了片刻,心中迅速地轉著念頭。


    我已經聽出,張小龍像是準備和這個魔鬼集團同歸於盡。當然,野心集團的觸需,可能遍布全世界各地,但是,隻要這個海底建築物一毀滅,那麽,蛇無頭不行,這個野心集團,也會自然而然解散的。


    然而,張小龍隻是一個“文弱書生”,又毫無對付敵人的經驗,他落到了野心集團的手中,似乎命定了隻有被犧牲的份,怎能談得上和敵人同歸於盡?


    我一麵想,一麵望著他,隻見他麵上的神態,十分堅決,像是對他心中所想的,十分有把握一樣。


    我又試探著道:“和敵人同歸於盡,是逼不得已的辦法,我們如果有可能的話,何不將敵人消滅了,再自己逃生?”


    張小龍呆了片刻,道:“多謝你的好意,但我知道沒有這個可能。”我剛才的那幾句話,其試探作用是多方麵的。第一、試探張小龍是否真的要與敵人同歸於盡;第二、我試探張小龍是不是真的已經掌握了可以和敵人同歸於盡的方法;當然,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想知道,那究竟是甚麽方法?


    從張小龍的回答中,我得到了兩個肯定的答案,他的話,很明顯地表示出,他不但有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決心,而且,已掌握了同歸於盡的方法。


    隻不過那是甚麽方法,他並沒有說,我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而且,那正是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在這座龐大的海底建築物中,有著至少上千個人,上千個房間,有著最嚴密的守衛,也有著最新式的武器。即使是調動世界上最精銳的軍隊進攻,隻怕也不容易將之完全毀滅,而張小龍,他卻那麽肯定┅┅


    霎時之間,我心中不禁替張小龍可憐起來。


    張小龍顯然是沒有辦法和敵人同歸於盡的,他之所以如此說法,而且態度又這樣的肯定,那可能是因為他心中太想和敵人同歸於盡了,以致在心理上產生了一種病態的幻覺,認為他自己的確有力量,來和敵人同歸於盡。這種病態的心理現象,往往是導致一個人神經錯亂的先聲。我一想到這一點,不禁更為張小龍擔心起來!因為事情發展的結果,極可能是他自己自殺死了,但是在死前的一刹那,他卻還以為自己已和敵人同歸於盡,而感到極大的滿足!


    我想到此處,心頭更泛起了一股寒意。


    我不再想下去,也不再說下去,隻是默默地轉過身,向門口走了出去,到了門口,我才道:“我還會再來看你的。”


    張小龍道:“你不必再來看我了,而你自己,如果能夠逃出去的話,也最好就在這幾天內逃走,要不然,我的毀滅行動一開始,你就也難免了!”


    我心中大是吃驚,當然,我的吃驚,不是因為張小龍的話,而是因為他講話時的那種神態。他分明已經有了顛狂的傾向!


    我沉聲道:“張先生,你要鎮定些,事情總會有辦法的。”


    張小龍的眼中,突然閃耀出智慧、勇敢和堅定交織的光芒來,道:“在你來說:‘事情總會有辦法的’這句話,隻不過是一句十分空泛的話,但是在我來說,這句話卻是可以實現的。”


    我呆了一呆,道:“張先生,這樣說來,你已經有了具體的行動計劃。”


    張小龍的回答,十分簡單,隻有一個字,道:“是。”我不得不直接地提醒他,道:“張先生,你不覺得這隻不過是你心中的空想?”


    張小龍迅速地回答道:“在科學家的心中,是沒有空想的,隻有計劃,將自己所設想的變成事實。”我道:“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張小龍倔強地昂著頭,並不理睬我。


    我吸了一口氣,道:“好,算你以為可能,我相信我們兩人的交談,在這裏,不會有第三個人聽得懂的,你的計劃如何,為甚麽你自己一定不能脫險,你可以和我說上一說。”


    張小龍搖頭道:“不,這件事,隻允有我一個人知道。”我正在對他的固執,感到毫無辦法之際,忽然心中一亮,想出了一個對策來,立即道:“張先生,你不肯和我講你的計劃,而你又要和所有的敵人,同歸於盡,那麽,令尊怎樣才能夠知道你是如此光榮而死的呢?”


    張小龍呆了好一會,道:“我會有辦法的,在我的計劃實施之前,我會將它的內容,簡略地寫在一張紙上,將紙放在一個空瓶中,浮上海麵去,這個空瓶可能在一個海灘上登陸,那麽,我的行動,便自然也可以為世人所知了。”


    我的“妙計”又落了空。到了這時候,我已真正難以再勸得醒張小龍了。而且,根本連我自己也沒有逃走的把握,就算勸得張小龍肯和我一起走了,那又有甚麽用處呢?所以,我不再說甚麽,出了張小龍的房間,經過了他的實驗室。剛出實驗室我便不禁一呆。隻見兩個持著我曾經見到過的那種似槍非槍的神秘武器的人,正在等著我,我一出去,他們便以槍口對準了我,喝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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