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如絲,灑落廣袤天地,滋潤著幹渴的草木;北風惻惻,撥弄搖曳的朵花,些許掉落地間,殘留淡淡芬芳。<strong>.</strong>


    左丘寒嗅著久違的風雨氣息,似乎也在嗅著熟悉的花香,臉間卻未浮現半點喜悅,反而隻有朦朧哀傷。這樣一個愛花之人,目睹園林殘缺不全,固然就會心如刀絞,但他一籌莫展,毫無辦法保護朋友。


    花就是他的朋友,從來不曾改變,也找不到借口改變,應該做的是靠近些許,迎風葬花悲傷時。


    左丘寒沒有猶豫,足尖一點,越過欄柵,走進風雨裏,緩緩蹲下身子,撿起失色花瓣。


    風,越來越猛,恍若怒獸掠過豪府,抽斷許多結實枝條;雨,愈加稠密,絲絲綹綹,好像滿天愁緒,纏住渺小身軀。


    “爹!”


    一聲輕呼,從風雨中傳來,霍然鑽進靈敏的耳朵,左丘寒站起身來,拭去滿麵水珠,望著曲廊裏麵苦澀一笑。


    不知何時,左丘闡等人來到曲廓,恭恭敬敬站在遮雨處。他們一行共有四人,其中一老三少。老者年過七旬,身板筆直,須發灰黑,雙目炯炯有神,倒是老當益壯;此人名喚左丘良,乃左丘寒同父異母的大哥,曾為鞏固千機門付出許多,端的功不可沒。左丘良身旁有名魁梧漢子,衣雖凋敞,人卻忠厚,非但光明磊落,並且宅心仁厚,從不作奸犯科,隻是耐心修行,故得所有長輩喜愛,他便是左丘大鵬,年輕一代的楷模。後麵那人名叫左丘英,勁裝裹身,國字臉龐,虎背熊腰,據說修為平平,手腳功夫卻是非常了得,單臂之力足夠舉起肥碩水牛。


    傳聞早些年間,一輛馬車路經衡州,行於城外不慎滑落,掛於崖邊久不能動,車內十餘老少驚慌失措,認為在劫難逃,必定命喪深穀,數十觀望者也是不敢靠近,唯有遠隔一側鬥嘴逞強。[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左丘英行至此地,見得險情即刻上前,連車帶馬一並拉起,是以技驚四座,被人津津樂道。


    “花開花謝,本就順理成章,你又何必自尋苦惱?”瞧見兄弟庸人自擾,左丘良忍不住開口說道,話語真切婉約,含著愛惜之情。


    左丘寒共有四兄弟,唯獨左丘良乃異母所生,不料卻與這位兄長感情最好,也是發自內心尊敬,此刻見他臉色不悅,連忙提氣輕身,躍入曲廓裏麵,道:“大哥言之有理,是我太過投入。”


    左丘良道:“掌門叫我等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左丘寒掃視大家一眼,見其神采奕奕,不禁喜上眉梢,道:“風雨交加,天空昏沉,縱然可以毀我園林,卻難毀我鬥誌,千機門何懼之有?實不相瞞,浩劫將至,人心惶惶,為求蒼生安泰,各大教派已經命人尋找龍門,我千機門也該同舟共濟。”


    左丘大鵬抱拳道:“麵臨世間劫難,人人都該貢獻一份力量,千機門上下都已做好準備,敬請掌門指示。”


    左丘寒道:“大鵬有勇有謀,著實後生可畏,其實本門無須興師動眾,隻要派出數人即可。”


    左丘英性子本急,忽聞此話,越眾而出,道:“掌門準備派出何人?”


    左丘寒拍了拍結實的肩膀,緩慢踱步曲廓當中,道:“經過再三思量,我想派出三隊人馬。第一隊乃門下弟子,大至選上二十來人,於明日午時出發,所到之處任憑他們選擇;第二隊則是你們三人,將去之處乃西南方向,或許危險重重,但是利益自身修行。”


    他口中的第二隊人馬,正是三個年輕的兄弟,但未說出第三隊人馬,或多或少有些奇怪。[]


    左丘英方要尋根究底,忽聽大伯道:“那麽第三隊人馬幾時出發?又是何許人也共同前去?”


    左丘寒沒有應答,提起腳步來回走動,像是猶豫不決,又像若有所思。左丘闡迷惑不解,卻又不敢張嘴詢問,相繼看了看大伯與堂兄,暗示三人稍加刺探。同屋生活多年,他們非常了解掌門脾氣,時下思索期間,豈敢刻意打擾,仍是捺住性子,靜觀其變。


    幽深走廊,陷入寧靜,唯獨勁風呼嘯,帶來萬千雨滴。


    良久過罷,左丘寒停下腳步,雙手撐著欄柵,任由涼絲絲的雨滴灑落身上,恍若要讓雨水洗盡所有惆悵。風中飄動的長袍,很快就被雨水浸濕,色澤更加濃鬱,猶如沉沉天際,給人心間抹上陰霾。


    “爹在擔心什麽?是公皙老鬼嗎?”左丘闡終於沉不住氣,大步靠近問了一句。


    昨日爭鬥,可謂硝煙彌漫,無論何人都是印象深刻,左丘闡雖未目睹家父一戰,事後卻也略有所知。在他想來,玄天宗與千機門針鋒相對,已成無法改變的強勁對手,公皙白更是父親宿敵,隻怕終此一生均不讓步。始料不及,兩人放手一搏,竟是公皙白占據上風,難免讓他替父擔憂。


    看見兒子焦急的模樣,左丘寒仍未回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從容不迫的神態,似乎宣告並不在意此事。事實證明,左丘寒從未懼怕六識神通,甚至幾十年間,壓根不曾畏懼任何一人,可是今非昔比,縱然未曾擔憂瘋狂的世人,但在千古傳言麵前,同樣變成弱小螻蟻。


    幾多百折不撓,已被傳言扼殺,包括這位左丘掌門。


    聽到唐突的問題,左丘良暗自吃驚,心想侄兒又在胡言亂語,趕緊迎上他的目光,搖頭示意別再無中生有。左丘闡還要說些什麽,頓感胳膊被人碰了一下,連忙偏頭看去,發覺左丘大鵬擠眉溜眼,隻好不再累贅。


    身後微妙的舉動,左丘寒全然皆知,但未做出絲毫應對,隻是苦澀一笑,眼中閃過痛惜神色,道:“千古傳言,當真禍害世間,你們都該謹慎應對。三日過後,無論刮風下雨,你們定要按時出發。”


    話聲甫落,即刻抬手一拂,意指他們應當離開。三人俯首稱是,接著邁開步子,徑向遠處走去。


    年輕的身影消失轉角外,左丘寒輕歎一聲,道:“大哥半月以後出發,不知意下如何?”


    此話貫耳,令人倍感意外,左丘良壓根不曾想到,第三隊人馬居然就是自己,不由得愣了半晌,道:“尋找龍門,迫在眉睫,怎不讓我盡快動身?”


    左丘寒神思微變,臉間浮現些許傷感,道:“大哥年過七旬,卻要叫你露宿風餐,我確實”


    於心不忍!


    這是左丘寒停留咽喉的言辭,也是讓他傷感的緣故,雖然修道中人不被年齡所困,對親情而言卻是痛心。


    念及千機門情況,左丘良感慨萬端,感慨之餘反倒喜不自勝,因為他非常明白,左丘一族,無論男女老少,每每遭遇困難,隻有自己能夠委以重任。至於另外兩位兄弟,雖非酒囊飯袋,卻也難登大雅,正像某個虛有其表的後生,在外人看來倒還氣度不凡,實則隻有嘴上功夫稍許了得。


    為族人奉獻,為世人奉獻,端的榮幸至極,同樣值得讚頌,所以左丘良毫不猶豫,正色道:“年齡一事,四弟不用放在心上,我會竭盡全力尋找龍門。”


    四弟!


    短短兩字,刻骨溫馨,聽者心中為之一暖。


    長期以來,大家都以掌門相稱,不免疏遠了兄弟情義,隻在少許時候,這位兄長才會感情流露,叫出情深意切的稱謂。


    左丘寒沉浸溫馨當中,道:“尋找龍門一事,就讓後輩去做,大哥四處看一看即可。”


    左丘良淡然一笑,凝眸斟酌半晌,進而頷首稱是。


    左丘寒目視遠方,嚴肅道:“大哥此次外出,務必謹小慎微,假設遇到危險,定當知難而逃,因為千機門需要你,大鵬也需要你。”


    左丘良訝道:“千機門有四弟坐鎮,我則可以高枕無憂,至於大鵬這個小子,素來行事穩重,不用為他心。”


    左丘寒道:“大鵬行事無可挑剔,但要接管千機門還是需要磨礪,也需要大哥諄諄指導。”


    左丘良大驚失色,似有手足無措的模樣,顫聲道:“四四弟何意?”


    左丘寒平靜道:“觀我千機門上下,唯有大鵬能夠接任掌門,倘若可以化解這次浩劫,我便退位讓賢。”


    左丘良慌道:“萬萬不行!若是四弟撇下千機門,屆時惡人挑釁,恐怕大鵬難以抗衡。況且,按照常理,應該闡兒接管千機門,否則必會人心大亂。”


    左丘家族,年輕一代共有五人,分別是三男兩女。兩女均未修煉,一直藏匿深閨,不諳世事;三個男兒皆有本領,論及才能智慧,左丘大鵬略占優勢,尤其一顆善心,當真青天可鑒。談及左丘闡,雖為掌門獨子,但行事衝動,並且爭強好勝,故而難當大任。


    左丘寒深吸一口氣,毅然道:“我與公皙白交手,想必大哥已經知道結果,事到如今,隻有閉關修行,方能深悟大道,以保家業不失。”


    這種方法,堪稱委曲求全,正是鞭長莫及的選擇。迫於無奈,隻好退而求其次,在絕境邊緣擇條出路。


    事已至此,左丘良不再多話,揣著複雜心情仰望天際,側耳聆聽蕭蕭風雨,忽而滋生強烈希望,希望半月已過,該是出門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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