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先是一呆,然後衝近空靈子,抓住玉般皓腕,激動道:“此話當真?”


    不能自已的舉動,固然難逃大家視線。(.)玉骷髏故作鎮靜,兀自佇立原地,不知是何感想。榮曉本想上前,見到師傅神色怡然,隻好靜觀其變。


    空靈子微微含笑,並未及時回答,拍了拍陸離手背,像是勸他少安毋躁。經過柔滑手掌觸碰,陸離登時察覺異樣,低頭俯視,發現狠狠握住對方玉腕,於是連忙鬆開,尷尬道:“前輩,我……”


    空靈子道:“突聞喜訊,必定激動不已,少年郎無須介懷。”


    陸離點了點頭,強製壓抑狂亂的內心,道:“敢問前輩,家父身在何處?如今是否安好?”


    一直以來,空靈子口直心快,從不掩人耳目,忽聽此言忸怩作態,故意撇開頭去,不與少年目光接觸。陸離沒有發現微妙變化,依舊焦急等待回答,然而黑巾後麵,那雙空洞的眼睛看得清楚,且還查覺女道有所隱瞞。


    初聞喜訊,斷然樂不可支,就算空靈子故意逃避,陸離同樣不會輕易罷休,接著挪動腳步,與她當麵相對,道:“家父到底身在何處?請前輩如實相告!”


    空靈子稍皺蛾眉,道:“恕貧道不能坦誠相待,還望少年郎理解一二。”


    所有人大吃一驚,就連榮曉也是頗顯詫異,陡然產生詢問原委的衝動,不過礙於師傅情麵,不得不忍氣吞聲。


    陸離眼中飄過不安神色,道:“晚輩糊塗,不明前輩之意,還請明示。”


    空靈子突轉話鋒,道:“你能駕馭法寶麽?”


    陸離搖頭道:“晚輩道法微末,尚未達到駕馭法寶的境界,前輩有此一問,難道是與家父有甚關聯?”


    空靈子道:“若要小小年紀達到這種境界,的確屬於異想天開,看來貧道失言了。<strong>.</strong>少年郎可曾想過,以你當前修為,就算知道令尊身在何處,想必仍是一籌莫展,所以必須暫忍思念,不可作出無畏舉止。”


    不詳預感,油然而生。


    隻是,陸離方才知曉父親健在,豈能克製相認欲念,稍作揣測,道:“難道骨肉團聚也要非凡本領?倘若晚輩一定要見呢?”


    看著閃爍雙眸,空靈子感覺一種倔強,道:“與其於大費周折見上一麵,還不如寧心清修,習得一身卓絕本領,以便來日相聚。”


    陸離算是完全明白話中含義,念及骨肉分離之苦甚是惱火,本欲組織言辭挽回局麵,吃緊時又想不出金玉良言,倏地愁眉不展,眼含無限憂傷。


    可憐兮兮,望著女道。


    這種目光,恰似無聲哀求,源源不斷鑽進耳廓,衝進內心深處,叫人難以承受。


    空靈子喟然長歎,柔身一轉,隨著揚起的長袍,施施然飄出房門。


    陸離盯著漸遠的背影,覺得唯一希望越來越遠。


    麵對空靈子的冷漠,榮曉暗生悶氣,大步走近陸離,拉了一下他的衣角,道:“興許師傅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等她老人家想通了,一定就會如實相告。”


    陸離勉強擠出笑容,道:“謝謝女道長!”


    榮曉以笑回應,驟然雙眸一亮,臉間閃過喜色,健步如飛跑出木屋。陸離與玉骷髏對視一眼,似乎感覺到莫名的變化,凝神忖度偏又難悟關竅,不得不唉聲歎氣。


    玉骷髏道:“小王,我們走吧!”


    陸離嗯了一聲,提起沉重腳步,隨同骷髏怪物走出房門。


    風雨飄搖,吹打莽莽峰巒,懸崖峭壁上,惘然少年靜坐於此,癡癡望著朦朧山影,若有所失。


    無助模樣,似海岸高崖,雕不出一絲神韻,也雕不出一絲表情,隻有風雨吹打的失望。(.棉、花‘糖’小‘說’)孤寂模樣,如水墨畫中一尾遊魚,唯獨寒冷清水作陪,可惜,那水也在慢慢流失。


    回首往昔,十餘年求道生涯匆匆而過,在這段歡快日子裏,從來不曾心煩意亂。未曾料及,此次離開靈虛宮,卻因意外誤入山野,即便遭受重重困難,也是微不足道,誰知白雲蒼狗間,居然發生翻天複地般變化。


    諸多苦惱,接踵而至,令人寢食難安。


    許多時候,陸離隻想平凡渡過此生,迎著風雨,終於明白,所謂的平凡,早已不複存在。無論平凡也好,還是傑出也罷,自該積極麵臨種種困難,出人意表,有些事情分明不難,但又難償所願。


    這一刻,陸離隻覺心力交瘁,滋生痛恨自己的念頭,轉念想起玉骷髏,卻有幾分羨慕。


    那個怪物,似乎能屈能伸。


    詳細想來,該是自我慰藉吧!


    其實,玉骷髏絕非想象堅強,因為現在同樣佇立山頂,顯得憂心忡忡。


    一陣寒風吹過,像要將輕巧的骨架吹近懸崖,它卻不願隨風而去,隻是遠隔一旁,看著悲涼背影。


    仿佛看著自己!


    以陸離修為,決計不能查覺背後黑影,出乎意料的是,呼呼風聲掠過的時刻,貌似發現那個怪物,繼而站起身來,快速走了過去。


    他們沒有說話,靜靜矗立放皋山頂,像是同情對方遭遇,又像嗟歎各自命運。


    “回去吧!”良久以後,陸離吐出三字,接著走下巍巍山峰。


    甫進道觀大門,便見榮曉坐在屋簷下方,神情黯淡,秀眉深鎖。


    陸離不想打擾,發覺小道姑悶悶不樂,輕手輕腳靠上前去。


    榮曉目不斜視,望著灰蒙蒙的天空,道:“吹風淋雨能夠解決問題嗎?”


    經她提醒,陸離感覺毫不自在,這才發現衣物濕淋淋的,端的冷若冰霜,道:“女道長坐在這裏做什麽?”


    榮曉不假思索,道:“等你!”


    陸離奇道:“有事嗎?”


    榮曉嗔道:“沒事就不能等你嗎?”


    話畢,挺身而起,不慎一個踉蹌,緊跟著就要摔倒。陸離眼疾手快,提起箭步衝出,右手輕摟柳腰,左手勾住纖纖蔥指,輕輕將她拉回。榮曉輕呼一聲,掙脫被握住的手指,不過依然斜著身子,仰麵挨著陸離胸膛,望著不算俊俏的臉龐。


    似乎,能夠感覺彼此喘息,以及越發劇烈的心跳。


    陸離趕緊轉開視線,見她手掌有條紅印,且還微微腫脹,奇道:“你的手怎麽了?”


    榮曉沒有理會他的問話,臉頰盛開一朵小紅花,低聲道:“還……還不快點放開我!”


    陸離收回停留柳腰的右手,順勢把她扶正,偷偷看了看玉骷髏,沉下臉來默不作聲。一切歸於平靜,榮曉抬起手掌略瞟一眼,不由自主搖頭苦笑,眼底掠過奇怪神色。


    空靈子說出狼王健在,反倒不說身在何處,引起陸離刨根問底,可惜苦苦哀求也是失望收場,促使榮曉同病相憐。離開木屋以後,這個小道姑來到師傅住所,試圖問出狼王行蹤,由於胡攪蠻纏,多有失態,結果吃了一頓板子,故而手掌留下紅腫血痕。


    目前麵對陸離,榮曉大感慚愧,責怪未能排憂解難,當她全盤說出,又是平鋪直敘,極其淡然,壓根沒有在意皮肉之苦。


    陸離看在眼裏心中感動,不由得連連道謝,無意中又覺舉步維艱。萬般無奈,攜帶沉重的心情,拖遝疲憊的軀體,懨懨進入臥房,脫下濕潤布衣,一頭栽倒床上,默默尋思良策。


    不知不覺,想起諸般奇事,久久無法平息,等到夜幕降臨,終於迷迷糊糊進入夢際。如此數日,足不出戶,像個傻子困於房內,逐漸變得萎靡不振。


    事態發展到這種地步,心急如焚的自是旁人。


    榮曉每日都來探望,見得頹廢模樣大為同情,便又冒著皮肉之苦懇求師傅,就算空靈子守口如瓶,依舊不屈不撓,勢必幫助少年完成心願。


    事實上,空靈子未嚐不是苦於矛盾,在她想來,狼王之事牽涉重大,一旦公諸於眾,隻怕引發太多麻煩,再三思量,唯有昧著良心加以隱瞞;況且,前段日子光柱擎天,而今仍然夜降奇石,難免顧慮重重。


    玉骷髏怒氣漸生,準備找到頑固老道理論一番,心念數轉發覺不妥,最終還是未動聲色。又過數日,好像再也沉不住氣,直接來到空靈子身旁,見得對方憂心如焚,持著好奇神情相對。


    空靈子並未理會骷髏怪物,兀自微閉雙目,安靜打坐,許久才道:“你來為他求情?”


    玉骷髏沉默不語,靜悄悄佇立原地,貌似心有所想。它素來話多,此刻性情大變,不再絮絮叨叨,讓人倍感詫異。


    空靈子睜開眼睛,像個垂暮老人,慢騰騰站起身來,道:“走吧!”


    玉骷髏大喜,緊隨女道身後,朝著左首小院走去。


    其時,天近黃昏,殘陽斜照,斑駁光輝鋪灑院落,顯得無比燦爛。繽紛絢麗中,那個少年身影,給人一種蕭然之感。


    或是聽到輕微腳步聲,陸離轉過頭來,見是空靈子,開懷一笑,饒是笑容甜美,仍難掩蓋臉間苦澀。


    空靈子舉首望天,望著殘缺夕陽,道:“少年郎,絕非貧道刻意隱瞞,而是……”


    “前輩深明大義,守口如瓶自有道理,晚輩不敢奢求太多,就讓一切隨緣吧!”陸離打斷誠懇解釋,壓低聲音說了一句。


    果真深明大義,就該說出狼王行蹤,否則便是間接阻礙骨肉團聚。一切隨緣,更是叫空靈子心酸的話,表麵看來,陸離解開小童問題,實則解開沉澱心底的迷惑,也算機緣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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