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滁州一帶有南方人少見的彪悍民風,村對村打架在八九十年代都是常有的事,往往都會死上一兩個人才會息事寧人,完事了村裏麵就會頭對頭窩在一起湊錢,再找個把類似死了老婆娘親老爹隻帶一個孩子艱難度日無牽無掛的光棍漢頂上做冤鬼,這些錢也就都是拿出來贍養那位唯一親人也離去的孤兒,吃飯外還要讀書,這些都會在村長很負責的帶領下一一落實,隻要孩子願意就可以常年住在現任村長家裏,直到下一任村長誕生再象征性的挪個窩。


    陸鎮就有這麽個可憐孩子,命苦,和陸蒙臨一樣都是自己的到來害死了娘,他是生於兩千年大年三十晚上,當初他老爹都不知道是該辦紅事還是白事,就跪在村頭放聲大哭,一個三十歲出頭晚得貴子的男人在本該是皆大歡喜的節日下背影格外蒼涼,村裏慈悲的老一輩不少都暗暗站在遠處抹眼淚,很多個好心的大媽都念在500年前都是同根生上去勸他,他不聞不問,在那村裏飲水的內河畔足足呆了三天才起身,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省城買了一大堆玩具奶粉,玩具是價格貴到讓一般農村人都會望而怯步的電動汽車,奶粉則是當初名勝還沒被搞臭的三鹿,村裏人都認為這名叫陸興旺的男娃鐵定要被他老爹慣成一個小太歲爺,果不其然,他父親也就是那個連哭了三天口渴了隻喝一點水的男人每日每夜的做小工,什麽活掙錢就幹什麽,不怕苦不怕髒,隻要錢能準點交到他手上就算是扒糞都毫無怨言,而賺的所有錢,幾乎都砸在了他寶貝兒子身上,每每年幼的兒子要媽的時候他都會放下男人的尊嚴跑到村頭求那戶死了男人的寡婦扮一會,起先他嘮叨著給錢才能把貌美如花的寡婦請到家裏安撫兒子,結果一二再再二三下寡婦也就習慣了名字土氣的卻長的漂亮的陸興旺,兩個禮拜不見就心發慌,這種情況下不懂事的孩子哪能經受的了兩個大人的演技,就興高采烈茁壯成長。


    隻是命運弄人,陸興旺的好日子就維持到了四歲,陸鎮和隔壁村因為三頭母水牛被毒死引發了自九三年後第一次極大的衝突,陸鎮之所以能贏個鎮的稱號也是因為是當地最大的一個村,人多對人少的局勢下勞動力們血氣方剛,法律知識又薄弱,哪受的了這種氣,就一家一家操起鋤頭菜刀衝到王家村,把王家村砸的個七零八落,陸鎮一位二十歲出頭小青年因為下手不知輕重弄死了王家村一個人,這是在結束後才發現牆角有一個躺著一具奄奄一息的人,後來當時還叫陸家村的民眾回村後聚集到祠堂一起合計,沒辦法啊,人家小夥子才二十來歲,三代單傳,都沒結婚生子,總不能人家為了村裏利益而喪這人家鄉火,最後目光都不約而同落在了陸興旺父親的臉上。


    男人苦笑一聲,幻視了一圈眾人,隻說了一句話,他臉色平靜道隻要每戶湊一千快錢擱鴻基老爺子那收著,這顆槍子我就吃了。


    村長一戶一戶問了個遍,花了快有三個時辰,罕見的是即使家裏沒啥繼續的人都決定了把畜生賣了湊足一百快,這也就注定了這個好父親的男人活不到明年的春節。


    陸鴻基躺在院子裏的搖椅上曬太陽,孫子在外頭也稍有出息了,這就是他老人家最大的希冀,現在他整天就優哉遊哉,替陸蒙臨溜溜沙龍,田園裏種點小菜,都當作強身健體的項目了,還不用花錢,放在一些大城市裏,像沙龍這類狼犬還不準養,更被扯有什麽地能給你去種種瓜果了,所以啊,沉沉浮浮一輩子的老人很安逸,一點都不羨慕城裏同齡人看著液晶電視吹著空調,還會膈應他們老了要得白內障要骨質疏鬆,其實他就沒有想過,他們這一輩人,已經老了。


    到院子裏躺下有兩盞茶的時間,陸家二層小樓大門被推開,是常年除了每天固定站樁練拳外就窩在二樓的小爺爺,手裏還牽著一個膚色黝黑的十來歲孩子。


    陸鴻基微眯開眼,打量兩人一眼又躺下,笑道:“靖康,這麽快就回來了?”。


    興許是因為巧合名字才和北宋時‘靖康之恥’吻合的老人即使麵對幾十年手足情的老大哥也不冷不淡,隻是道:“我說了是你的意思,村裏二娃家再有權有勢也不敢說出一個不字”。


    陸鴻基胡須顫動,瞥他一眼歎口氣:“他們不是懼我這個老頭子,是懼那逆子,你呀,都這麽大歲數了還要來個意氣之爭”。


    小爺爺臉皮有些鬆動,漠然道:“小宋抵不上你半分,隻能勉強算是虎父無犬子”。


    陸鴻基哈哈大笑,起身拍了拍手,道:“靖康,上樓有事要問你”。


    小爺爺有些訝異,不過還是跟著大哥腳步上樓,老老實實,當年他被陸鴻基一腳踹進茅坑都一聲不悶跑河裏洗幹淨回來給他做飯,別說如今歲數大了,就算是到了下麵他還是他大哥,這個事實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陸鴻基率先進了他的臥室,尋個凳子坐下,等陸蒙臨小爺爺進來後開門見山道:“這兩年你也差不多拿捏透了,是朽木是璞玉總要有個說法了吧?”。


    小爺爺沉默片刻,等思考要有十分鍾了才出聲道:“如果有大毅力堅持下來,二十年後未嚐不能是另一個欽差”。


    陸鴻基緊眯起眼:“此話當真?”。


    小爺爺一怔,罕見的笑了起來,道:“不假,這才是我讓他叫我師傅的緣由”


    陸鴻基從口袋灑了把銅錢在桌上,待錢都靜止後才板下了臉,很多年都沒出現的威嚴出現在他已經花白的臉上,他喃喃道:“當年晉察冀老革命根據地地區屠殺殘留下來的鬼子你不如張高軍殺的多,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吳靖康還有臉進棺材前再輸他一回不?”。


    被陸蒙臨喊了聲小爺爺名字叫吳靖康的老人身軀一震,半響後撲通一聲跪在大哥的腳邊,他老淚縱橫:“大哥,三弟再也不敢給你丟臉了”。


    陸鴻基歎了口氣轉身下樓,他知道,如果不給他一次機會,恐怕就算進老兄弟們都閉眼了他三弟還會對那件事耿耿於懷,既然這樣,再放縱他一次又如何,反正那孩子在他算術裏的命硬的很,經的起折騰。


    下了樓,當陸鴻基看到還站在原地不敢動彈的少年心情才不那麽沉重,向他招招走,等少年到他跟前後笑道:“興旺,今天和二娃打架吃虧沒?”


    少年想說又不敢說,欲言又止。


    陸鴻基見他這模樣就笑著敲了敲他的額頭,道:“放心,以前你蒙臨哥哥在的時候護你就像母狗護小崽子一樣,那蒙臨哥哥的爺爺就不可能有什麽壞心眼,有什麽想說的就但說無妨,不過如果輸了你還是別說了,我會忍不住罰你站樁,誰叫你平時不努力現在又來丟人現眼”。


    少年見陸爺爺沒生氣,這才咧開嘴露出一排牙齒道:“贏了,把他頭給打破了”。


    陸鴻基故作驚訝:“真有什麽懸乎?”。


    少年見最尊敬的陸爺爺居然不相信他,連忙急著辯解道:“是真的,我揪住他頭發撞石頭的,他頭砰砰的,最後就流了好多血”。


    陸鴻基沒像一般家長一般會警告孩子以後不準打架,而是和藹慈祥道:“恩,贏了是好事,沒丟臉,不過以後還是別打架,也不是不讓你打架,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別衝動,你蒙臨哥哥從小就得饒人處且饒人,沒真把他逼急了都不會動手,能忍才能幹大事,所以啊,他比你有出息,你要跟他學”。


    少年眼神一亮,興奮道:“蒙臨哥哥真地從不打架?”。


    陸蒙臨搖搖頭,緩緩站起來又躺回到搖椅上,閉著眼:“誰說的,他還殺過人”。


    這一刻將陸蒙臨當作一輩子榜樣的少年也被嚇的臉色蒼白,他顫聲道:“蒙臨哥哥真殺過人?”。


    陸鴻基恩了聲,道:“等你長大了就知道,那幾個在深山裏想要傷天害理的畜生是該死,所以你蒙臨哥哥他沒錯”。


    少年低著頭,拚命的想要不經曆成長的過程就跨越到成人的世界,這樣他才能明白如今自己不能明白的道理,就如陸爺爺說的,蒙臨哥哥隻是殺了該殺的人,這沒錯,可是在他稚嫩的世界觀裏,殺人的都是要下地獄的。


    陸鴻基眼睛睜開一條縫斜這皮膚漆黑的孩子一眼,笑罵道:“練字去,上次叫你寫的《念奴嬌·赤壁懷古》抄十遍,就當罰你今天砸破了別人腦袋,不然以後你天天給我惹是生非,老頭子豈不是被你煩死?”。


    少年嘿嘿一笑,迅速跑進房裏拿出幾張幹淨白紙和一紙毛筆,鋪開在專門用來練軟字的茶幾上後開始聚精會神,雖然他還沒弄明白自己心裏麵的疑惑,但他終歸是個十歲的孩子,很容易被分神,況且叫他練字的還是蒙臨哥哥的爺爺。


    一刻鍾後一張狂草出現,筆勢相連又圓轉,狂放多變的字型張牙舞爪,若有書法行家看到,定會驚歎這少年的功底,這可是一般人一年兩年甚至幾年日積月累下才能寫出來的東西。


    陸鴻基稍微伸伸脖子看了一眼狂草字,頭仰對著天,頭一個二十年是悍匪後一個二十年便陡然戎馬的他微笑道


    有子養於深閨,是蟄伏是養氣,十年後便能厚積薄發,再看他如何飛揚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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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一章了,等更的兄弟別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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