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家夥,外麵罩著一層透明的殼兒。”麥醫生曾經對羅靖和說,“簡直是在誘惑別人把你這層殼兒敲碎,再看看你會是個什麽表情。”


    羅靖和苦笑。


    八點的時候,他終於醉得一塌糊塗,不知道南北。那老總連忙叫人攙著羅靖和,要了間酒店的房間,送他去休息。羅靖和醉得眼睛都睜不開,兩個人才架得了他。進了房間,那兩人把羅靖和放在長上,退了出去。羅靖和一直四仰八叉地躺著,閉著眼睛。不一會兒又進來個人,一個年輕可愛的男孩兒。他輕輕關上門,看了眼躺在長上的男人,然後輕輕地開始解他的西裝扣子。


    突然,羅靖和睜開眼睛。嚇了那男孩兒一跳。羅靖和笑道:“你在幹什麽?”


    那男孩兒被他一笑,反倒手足無措,呆立著。羅靖和坐起來,鉗鉗太陽xué,鬆開領帶,笑著說:“抱歉,我是裝的。我的酒量沒這麽次。”那男孩兒還是不吱聲,自己開始脫衣服。羅靖和打量他怯生生的樣子,心裏難過,歎了口氣,道:“誰叫你來的?星海的老總?”


    男孩兒點點頭。


    羅靖和溫和地笑笑:“好啦。我會跟他說你服務得很周到,我很滿意。”他掏出錢夾數出幾張一百的來,塞給那男孩兒:“你先走吧。我自己歇會兒。”


    那男孩兒愣愣地拿著錢,看羅靖和。羅靖和一直掛著溫文的笑意:“怎麽了?”


    他搖搖頭,一直沒說話。


    送走那男孩兒,羅靖和又倒回長上。即使是個千杯不醉的體質,他喝多了還是會頭暈惡心,難受。緩了緩,掏出手機來給亓雲打了個電話。亓雲正在看書,接起電話時聲音溫和婉轉。


    “在幹什麽呢。”羅靖和溫柔地問。


    “看書呢。”亓雲笑著答。


    “我喝得有點多。歇一歇就打車回家。”


    “那你先歇會兒,不用著急。我等你。”


    羅靖和聲音緩緩,微風一樣拂過耳朵。亓雲特別喜歡聽他在電話裏的聲音。


    “嗯,咱們的事兒,被別人看出來了。不過不多,就一個。”


    “誰?”


    “星海的老總。去過咱們家一趟,你見過的。”


    “嗯。我挺討厭他的。不過你為什麽說被人看出來的?”


    一般人,頂多也就猜亓雲與羅靖和是親戚或者朋友關係。那個星海老總能看出來,估計自己也玩過男孩子。


    “我喝的有點多,星海老總給我叫了個男孩兒。嚇我一跳。”


    “嗯嗯?”提高警惕的聲音。


    “我給他一些錢,打發走了。”


    “服務真夠到家的。”聲音泛著酸:“你幹嘛不試試。”


    “說什麽傻話。”羅靖和笑出聲:“這麽不相信我的人品嗎。”頓了頓,他又道:“抱歉,估計他沒往好地方想你。”


    亓雲撲哧笑了:“你管別人怎麽想呢。他就認定我是賣的被你包的我也不痛不癢。順其自然吧,你說是不是。”


    “這倒是。”羅靖和深吸一口氣:“好啦。休息差不多了。我這就該回去了。”


    說話聲音驚醒了小喵。它從籃子裏探出腦袋,看著亓雲。亓雲衝它招招手,小喵輕輕地跳上長,伏在亓雲懷裏團成一團。亓雲用手指點點小喵的小鼻子,小喵蹭了蹭,蠕動著把屁股和頭掉轉了方向。亓雲捏捏它的小尾巴,又捏捏它的小腳。腳掌中間軟軟的粉紅色的小rou墊格外柔軟,亓雲突然抱著小喵熱乎乎的小身子笑了起來。小喵有點吃驚回頭看他,他揉揉小喵的小耳朵。


    “小喵,你說我剛開始是不是也和你一樣,是被他撿到的呢?”亓雲用臉蹭蹭小貓咪:“他一開始是不是覺得我沒著沒落的特別可憐?真是個大傻瓜。平時看他挺jing明一個人,怎麽這種問題永遠都拎不清呢。還是說,李旭飛太倒黴而我太走運呢?”


    亓雲從小的性格就是淡淡的。對什麽都不是特別上心。沒什麽特別喜歡的,也沒什麽特別不喜歡的。父母根本不管他,奶奶討厭他,親戚瞧不起他。反正無論什麽他爭也爭不來,幹脆就不爭了。沒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的話,得不到也不難過,失去也不難過。一直沒什麽人待見他,沒人跟他說話,所以他的性子相當孤僻。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廢物一個,爹不親娘不要的。偶爾突然來個人,笑著對他說,要不然去我家吃飯吧。


    他就當真了。


    其實一個問題他想了很久。剛遇見羅靖和的時候他住五樓而自己住三樓,中間夾個四樓,怎麽借油鹽都隻往自己家跑,而不去四樓甚至不去對門呢。


    不過他決定還是不問。很多事情沒必要都那麽清楚。他第一次遇見他,在車站。羅靖和笑著向他問路,他給他指路。接著機緣巧合住在一棟樓裏。


    說不清到底是誰先纏上誰的。羅靖和絕對不是個輕易對人好的人,可是他讓亓雲住進來,一直一直對他好。然後亓雲纏上他,一直一直不鬆手。緣分這東西天定的,該是你的,就逃不掉。


    在他最倒黴無助的時候,老天終於可憐他一次,把羅靖和推到他眼前。


    亓雲撫摸著小喵,正兀自得意,突然電話鈴又響。他接起,輕快地笑道:“怎麽,醉得爬不起來了?”


    電話那邊沉默許久。然後,突然說出一句話來,讓亓雲變了臉色。


    很久很久沒有見,已經差不多快忘了,自己親生父親的聲音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第26章


    亓雲很少來咖啡廳。沒什麽原因,隻是不太喜歡。因為羅靖和有輕微的神經衰弱,刺激神經的東西家裏一概沒有。除了用於招待客人的茶,酒啊咖啡啊甚至可樂都沒有。很久沒有喝咖啡,突然一下覺得口腔倒難以接受了。


    亓雲信手撚著白瓷咖啡杯裏的小勺子。小勺兒輕輕碰著杯壁,叮叮地脆響。


    昨天接到電話,他是嚇了一跳的。他甚至有點忘了自己父親聲音是個什麽樣子——這也不能怪他,從十歲起,他們就沒有再見過。


    電話裏亓瀚洋的聲音多少有些失真,並非所有人能擁有羅靖和那種聲線。可亓雲還是聽了出來。血緣這種東西,已經刻進了骨頭裏,扔都扔不掉。


    亓瀚洋推門進來的時候亓雲看到了。男人就這點好,三十過後稍加保養變化就不會太大。還是那股子派頭,舉手投足都是世家52書庫的感覺。亓雲隻是坐著看他向自己走來,然後落座。服務員過來問亓瀚洋有沒有什麽需要,亓瀚洋點了杯咖啡,然後迎著亓雲的目光。


    亓雲笑了一下:“您看起來氣色很好。”


    亓瀚洋抿了一口咖啡,歎道:“你這麽大了。”


    他不這麽說還好,這麽一說亓雲突然覺得憤怒。非常非常憤怒,就像充滿了氣的氣球,被一根尖利的針刺了一下,炸得他整個胸腔難受。他暗暗在桌子底下攥緊了手,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亓瀚洋看他沒接話,也略略覺得自己這話不妥,隻好又喝了口咖啡。


    “您怎麽找到我的手機號的?”亓雲攪了攪咖啡。早上沒大吃東西,空腹喝這東西有點犯惡心。


    “我到你們大學去找過你了,結果你不在。問的你同學。”亓瀚洋笑道:“你的同學很熱情。”


    亓雲暗自咬牙。八成這是問上健力寶了,真夠巧的,自己的手機號隻有他知道。


    “你……還好麽?”亓瀚洋輕聲道。


    亓雲點頭:“很好。您呢?”


    亓瀚洋突然笑道:“什麽您啊您的,生分了。我是你爸爸。”


    亓雲突然笑了:“爸爸,我們不熟。”


    亓瀚洋給他突然噎了一句,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當老子的被當兒子的當麵嗆自然會發作,亓瀚洋回過神來卻忍了下去。他和氣地說:“小雲,你怎麽能這麽說。”


    亓雲嗤笑道:“爸爸,剛剛進餐廳的時候你問了服務員我們訂的桌子在哪兒吧。是不是因為當麵認的話根本認不出我來?我們熟嗎?”


    亓瀚洋一滯,他找不出理由來反駁。他們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過麵,甚至連通電話都沒有。以前覺得亓雲的媽媽總不會不管他,於是自己心安理得地逃避。亓雲十幾歲的時候才知道亓雲的媽媽也不要他,但那時候他已經不知道如何麵對這個將近成年的兒子。亓雲和他沒感情,一點也不親,這是必然的。所謂父子母子天性,有的時候,是個可笑的謊言。


    他艱澀地開口:“小雲……”


    亓雲也覺得自己失態了。他斂了神色,恢複了溫柔的笑意:“爸爸。”


    亓瀚洋一口飲盡咖啡,望著白瓷咖啡杯發呆。自己的親生兒子坐在對麵,但那是另外一個陌生人。他們互相並不了解。落地窗外正好一對父子經過,孩子很小,坐在爸爸肩頭,小手揮舞著格格直笑。亓雲看著,唇邊掛著一抹嘲諷的笑意。他瞟了一眼亓瀚洋,於是決定打破這尷尬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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