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靖和回到廚房:“一碗米湯。你先趁熱喝掉,墊墊胃。螃蟹性寒,空腹吃傷胃。”


    亓雲洗了手,一勺一勺地把米湯喝掉。濃稠香甜的熱米湯下肚,祛除了他外麵帶上的寒氣。他放下碗,打了個寒噤,頓時覺得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舒適至極。


    亓雲竄到廚房,羅靖和正在調小火。廚房裏充斥著螃蟹的腥香。羅靖和直起身:“帶酒來了嗎?”


    亓雲跑到客廳,又跑回來,手裏拿著一瓶酒:“帶了帶了,紹興加飯酒!”


    羅靖和笑道:“那太好了。你把酒起開,拿過來。”


    亓雲很興奮:“今天晚上要喝酒嗎?螃蟹倒是很好的下酒菜。”


    羅靖和溫聲道:“你要喝也可以,加飯酒是很溫和的甜酒。不過我主要是用來調味的。來,拿過來。”他拿著兩隻很小的碟子,放到客廳的餐桌上。碟子裏裝著醋,蒜泥,大概還有薑末什麽的。然後他往每隻碟子裏兌了一點甜酒。酒香摻著螃蟹香,味道怪怪地好聞。


    “這是我秘製的蘸料。吃螃蟹專用,配方可是不外傳的。”羅靖和放下酒,然後從廚房裏端出一隻三層的籠屜。每層籠屜上擱著一隻盤子,上麵是和盤子差不多大的紅色大螃蟹。


    亓雲興奮。這年頭,正宗的大閘蟹可不好弄,大部分都是被硬催熟的,螃蟹殼比ji蛋殼還脆弱,而且空空的沒有rou。又或者,給螃蟹喂避孕藥,搞出滿肚子蟹huáng的假象。


    “這樣的大螃蟹還有三隻。先啃這三隻再蒸,螃蟹涼著吃傷胃。”羅靖和在亓雲對麵坐下,並在兩人中間放了一隻白色的大盤子。亓雲迫不及待地去拿螃蟹,結果被燙得直捏耳垂。羅靖和晃晃手裏拆螃蟹用的螃蟹鉗,“你急什麽?這螃蟹殼可硬,光靠牙可不行。”


    羅靖和手型很美。手指修長,而且結實有力。很多人說這樣人的手靈巧,其實很有道理。亓雲自己拆了一隻螃蟹,卻沒弄出多少rou來。羅靖和歎氣:“你還真是làng費呢。來我拆。”


    羅靖和拆螃蟹拆得出神入化。他差不多能把一整條螃蟹腿的rou剝出來。剝好的螃蟹rou就擱在他們中間的大盤子裏,亓雲隻負責夾起螃蟹rou,蘸蘸調料,然後吃掉。六隻大螃蟹亓雲差不多吃了四隻,羅靖和反而沒怎麽吃。亓雲看他認真地剝螃蟹rou,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羅靖和笑道:“你客氣什麽。慢點,不要燙到了。”


    亓雲喝了點加飯酒。熱乎乎的直衝腦門。坐在對麵的男人溫和地笑著看著自己,說話時聲音低沉,略帶鼻音,華麗動聽。


    ……不是在做夢呢。嗬嗬。


    飯後羅靖和收拾掉螃蟹殼,打掃幹淨飯桌,開窗換換氣,洗手,拿一塊生薑仔細地塗在手上,祛除腥味兒。亓雲酒足飯飽心滿意足倒在沙發裏,眼睛舒服地眯在一起。


    “好像貓一樣。”羅靖和說。


    於是亓雲就真喵了一聲,羅靖和哭笑不得。


    過了一會兒,亓雲睜開眼睛。羅靖和的家和他的人一樣,幹淨,溫馨,簡潔,不張揚。有一種溫暖的味道,讓人貪婪地想據為己有。


    “清和。”


    羅靖和微微一愣。亓雲看向他,堅持地叫:“清和。”


    羅靖和反應過來:“嗯?”


    亓雲微微一笑:“發什麽愣?”


    羅靖和道:“你第一次這麽喊我呢。”


    亓雲把手背搭在眼睛上,嘴角上翹:“清和清和清和清和清和清和……”


    眼前似乎浮現出李旭飛皺著眉頭看自己的神情。


    抱歉了。


    羅靖和在他身邊坐下:“唉,唉,唉,唉,唉。”


    亓雲翻個身,把臉埋在沙發靠背上。羅靖和發現他的身體微微顫抖,因此沒有打擾他。家裏沒有電視,兩個人陷入了沉默。羅靖和看著亓雲,突然伸手,呼嚕呼嚕他的頭發。


    “好啦好啦。”


    “嗯。”


    秋日的夜晚相當的冷,起了風,亓雲能聽到風擦著玻璃窗刮過去的聲音。整個小區亮起的燈多起來,橘紅色的,白色的光亮越來越多,越來越多。那標誌著有人存在。做飯,看電視,寫作業,聊天打牌。亓雲一個人的時候不喜歡開燈,獨自一人蹲在黑暗裏看窗外的萬家燈火。這簡直就是在自嘲,真是連自己還活著的證據都沒有。


    “清和?”


    “嗯?”


    “你在嗎?”


    “在呢。”


    “一直在嗎?”


    “一直在。”


    “不走嗎?”


    “不走。”


    四周都是那男人平穩安詳的氣息。


    ……真好。


    後來亓雲稀裏糊塗睡著了。迷迷瞪瞪地覺得有人把自己弄到了長上,脫了衣服鞋子,蓋上了被子。不是在自己的家裏。不過一樣安心。


    第二天羅靖和起長做早餐的聲音驚醒了亓雲。他爬起來,發現自己在羅靖和的臥室裏。他慌慌張張地跑出門,看見羅靖和在廚房裏忙。


    “啊你醒了?頭痛嗎?”


    亓雲非常過意不去:“昨天明明沒喝多少酒,居然醉了,還麻煩你一晚上……真對不住。”


    羅靖和笑:“人呢,十分高興和十分難過的時候最容易醉酒,你昨晚是哪種?”


    “當然是……十分高興……我昨天沒給你惹麻煩吧?比如亂說什麽讓人討厭的話……”


    “沒有。”羅靖和端出兩碗玉米麵和一籠小籠包:“我個人比較喜歡中式早餐。不是太忙的話都這麽吃。昨天也沒問你習慣中式早餐還是西式早餐。”


    亓雲qiáng笑:“我之前說過,有的吃就不錯了,是吧?”


    羅靖和看他。


    “那真的不是客套話啦。從小到大,基本上……沒有親人給我做過飯,好的話有鍾點工,糟糕的話我自己瞎對付,早餐用盒裝牛奶就打發了。我自己做飯,比如燉蘋果湯什麽的……”


    羅靖和笑出聲:“你真有創意。”


    亓雲撓撓頭:“是啊,上中學的時候終於出了腸胃方麵的問題,差點翹辮子。所以……我對吃的真是不講究,有人給我做就是萬幸了。”


    羅靖和輕輕嗨了一聲:“那我以後就不問了。抱歉。”


    亓雲有點手足無措:“那個……我先上樓去洗臉刷牙,你等等我。”


    羅靖和解下圍裙:“快去吧。”


    早餐吃得很不錯。搭羅靖和的車去了學校,下車和他道別,然後進了大門。果然吃好早餐人就很有jing神,亓雲難得在早上神采奕奕的。


    天氣預報說今天天氣晴,萬裏無雲。


    第7章


    李旭飛站在自己的辦公樓層向下望。幾乎占滿整個牆壁的碩大的落地窗一眼望去讓人有種在飛的錯覺。


    公司的製度,樓層越高位置權利越重。李旭飛快到頂層。他的確是一個能幹的人,三十五歲爬到大合資公司的管理核心位置,並非人人都能辦到。


    從窗那裏看下去,樓下是一條被兩座寫字大樓夾得隻剩fèng隙的街道。其實那街十分寬敞,隻是在他這個角度向下看去,似乎成了懸崖峭壁下麵的深淵。深不可測。人來人往成了湍急的川流,一旦被融進去,就無影無蹤。


    真危險,這個世界。


    他把手抄在西褲口袋裏向下看了半天,然後微微皺眉。下了決心般,他伸出右手,拿起老板台上的手機。


    剛剛談妥一個大項目,羅靖和吩咐秘書無論誰找都說總經理不在,然後反鎖辦公室門關掉商務手機扯鬆領帶很沒形象地倒在皮轉椅上。


    一片寂靜之中,忽然響起手機鈴聲。羅靖和兩個手機,一個用於商務,一個用於朋友。他跳起來,從一堆文件裏扒出親友手機,也忘了看誰打來的,接起來笑道:“忘東西了?”


    對方沉默半天。


    “清和,是我。”


    羅靖和拍拍腦門:“啊對不起,我以為是亓雲呢。怎麽了?”


    李旭飛拿著水杯的手無意識攥緊了:“我是想通知你……”


    羅靖和並不著急。他接著仰在椅子上,微笑著等。


    “我大概……快要結婚了。”


    羅靖和有點吃驚:“哎喲哥們兒你認真的?”


    李旭飛沒答話。


    電話裏傳來羅靖和的聲音。大部分人在電話中的聲音和實際聲音是不一樣的。話筒總是能讓人的嗓音變得機械。羅靖和卻不同。即使是在手機中,他說話的時候依然能透出一股暖意。李旭飛靜靜地聽他說,“你休假回t市也沒在家多住幾天。前兩天遇到阿姨,她還跟我抱怨你三十大幾的人了四六不著的。沒想到你這準備結婚了……也沒把弟妹領回來讓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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