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緊盯著我,冷笑道:“聽來,你像是一個勇敢的人!”


    我冷冷地道:“不敢說勇敢,但是我堅信,目前的情形雖然混亂,但你們一定會知道,我不是你們的敵人,我是和遮龐土王宮中的總管一起來探險的一個外地人,對於你們和別人的爭執,一無所知!”


    那中年人聽到了“遮龐土王”,雙眉揚了一揚,他道:“土王已經死了。”


    “是的,死了已很久了,王宮也早已成了廢墟,我們是經過王宮的廢墟向前來的。”我說道。


    那中年人又望了我一會,我以為事情可以有一些轉機了,但是,那中年人立即又道:“你是我的俘虜,你必需服從我的命令,帶他回去!”


    那中年人轉過身,向前走了出去,那幾十個人一起向我呼喝著。


    我放下了手,他們並沒有來綁縛我,但是我卻也沒有任何可以逃走的機會。


    我被他們包圍著,向前走去,我們經過了一條十分狹窄的山徑,那條山徑的盡頭,是一座滿是冰雪的峭壁,著來是根本沒有通道的了。


    但是,到了峭壁之前,在峭壁的左側。卻有一條狹窄的山縫,那些人一個接一個,自山縫中走了進去,我也被夾在中間。


    經過了那個山縫之後,又翻過了一個極其陡峭的山頭,我看到了一個小平原。


    那小平原的四麵,全是皚皚的冰雪,但是小平原上,卻是十分肥沃的土地,青草野花,美麗得像是世外桃源一樣!


    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卻實實在在,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一看到在幾麵山腳下,有縷縷的蒸汽在冒出來,我立時就知道,那個小平原,一定是地下溫泉所造成的奇跡。在那個小平原上,搭著好多皮帳蓬,有不少女人,正搖著小孩,在帳蓬外操作著,一看到我們,都停下了工作,向我望來。


    當我在他們的包圍下,漸漸走近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連串的咒罵聲,那些咒罵聲,顯然全是對我而發的,我隻好裝出一副泰然的神色來。


    我被押進了一座牛皮帳蓬之內,那中年人隨即走了進來,在地上坐下,任由我站著,他問道:“你們對我們的營地,已知道了多少,如果我放你回去,你一定可以作詳細報告,你們的軍隊,就可以將我們趕盡殺絕了,是不是?”


    我很平靜地道:“你完全弄錯了,如果你放我回去的話,我相信,我可以替你們安排撤退的途徑,使你們都安全返到印度境內去!”


    那中年人怒道:“我們不離開我們的土地!”


    我有點嘲笑地道:“你們的精神領袖,不也避開去了麽?何必那麽認真?”


    那中年人怒道:“胡說,他是無所不在的,他就在我們的身邊,鼓勵我們戰鬥。”


    我知道,在目前那樣的情形下,觸怒那中年人,對我是一點好處也沒有的,是以我不再和他說那些,隻是道:“你沒有扣留我的必要,因為我不是你的敵人。”


    那中年人狠狠瞪著我,我卻勉力鎮定著,那中年人忽然道:“你說你自己是無辜的,你可敢在神的麵前,證明你的無辜麽?”


    一聽得他那樣說,我不禁嚇了一跳。這些人,他們雖然懂得為反抗強權而戰鬥,但是在智識上而言,他們還是在半開化的狀態之中的。我也知道他所謂“神麵前證明無辜”,是怎麽一回事,那一定是要我去做一件極危險的事,如果做到了,我就是無辜的,如果做不到,不消說,我遭到了凶險的話,那便是神對我的懲罰,死後還要落個不明白。很多落後民族,都喜歡用這種無稽的方法來考驗一個人是無辜的還是有罪的,那自然是可笑之極的事,我已立時準備拒絕他了。


    可是,我的話還未曾出口,我就發現,如果我拒絕的話,那一定要被他們認為我心虛了!


    因為那中年人的話才一出口,圍在我身邊的所有人,都向我望來,在他們的眼神之中,都帶有一種挑戰的意味,像是他們都以為我不敢接受這項挑戰。


    我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在那一刹間,我完全改變了我的主意。


    自然,去依那中年人所說,接受“神的考驗”雲雲,是一件極其無稽的事情。


    然而,在目前的情形著來,那似乎是我改變處境的唯一辦法了。


    是以我在望了中年人半晌之後,緩緩地道:“好的,我將如何在神的麵前,證明我是無辜的,對你們是全然沒有惡意的?”


    連那中年人在內,所有的人麵上,都現出了一種極其驚訝的神色來。接著,他們便發出了一陣震動山穀的歡呼聲來。


    這一陣歡呼聲,倒實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但是更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卻還是後麵,那中年人突然滿麵笑容,向我走來。他熱烈地握著我的手,搖著我的臂,表現了一種異常的親熱。


    他們是粗鹵、擴蠻、率直的民族,我不相信他們會像一些有著優良文化傳統的民族那樣,懂得虛偽和做作,那中年人現在對我的親熱,顯然是出自真誠的,但是他的那種改變,卻未免太突然了!


    我苦笑著,道:“為什麽你忽然對我表示歡迎了,你不是以為我是敵人派來的奸細麽?”


    那中年人笑著,道:“是的,我這樣認為,但是你願意在神的麵前,證明你的清白,隻有一個真正的勇士才敢那樣做,而我們崇拜勇敢的人,即使他是敵人!”


    我聳了聳肩,原來是那樣,我的心中,忽然想到了一個十分滑稽的問題。


    我在想,如果我不能“證明”我的清白,因而死了,他們是不是會追悼我?


    那中年人仍在熱烈地搖著我的手,道:“我叫晉美,是我們全族的首領,你別看我們現在人不多,我們本來,有兩千多戰士,他們大部份都戰死了!”


    我沒有說什麽,因為晉美那樣說的時候,語氣之中,一點也沒有悲哀,反倒充滿了自豪。


    反而是我,卻感到了深切的悲哀,因為我四麵環顧,我看到的壯年男人,不會超過兩百人,那也就是說,他們之中,十之八九戰死了!


    那自然是一個深切的悲劇,他們自己或者不覺得,但是我這個旁觀者,卻已深深感到這一點了。


    晉美拉著我的手,道:“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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