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傑美,你是怎麽處理這案子的?”


    傑美反問道:“你的古怪想象力又來了,你想到了一些什麽?”


    我聳了聳肩:“可以連想到的太多了,隨便說說,那張老頭不斷敲釘子,可能是在釘一隻隻小木盒,而這些小木盒,放在一隻內髒被挖出來的死貓的體腔之中,運到外麵去。”


    傑美和幾個朋友都怔了一怔,傑美道:“你是說,那張老頭用這個方法,轉運毒品?”


    我笑了起來:“我絕沒有那麽說,這隻不過是聯想的一個可能發展而已,也有可能,張老頭是一個標本的製作者,那麽,也須要不斷地敲打。”


    傑美沉吟了半晌,才道:“無論如何,站在警方的立場,這件事已結束了,再要追查的話,隻好留給想象力豐富的業餘偵探去進行了!”


    我拍著傑美肩頭:“小夥子,連你的上司傑克上校,也從來不敢這樣稱呼我?”


    傑美連忙道:“我絕不是有心奚落你,因為警方的確是找不到什麽理由,再去查問人家!”


    他雖然立時向我道歉,事實上,我也並沒有惱他,隻不過總覺得有點負氣,所以我一麵笑著,一麵道:“好,請給我張老頭的地址,我這個‘想象力豐富的業餘偵探’,反正閑著沒事做!”


    傑美顯得很尷尬:“你生氣了?”


    我搖頭道:“一點也不,如果我生氣的話,我根本不會向你要地址,我會自己去查。”


    傑美有點無可奈何,攤了攤了手:“好,我打電話回去,問了來給你。”


    他站起身來去打電話,一個朋友低聲勸我:“事情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何必自找麻煩?”


    我笑了笑:“或許在這件事情的後麵,隱藏著許多令人意外的事也說不定,你想,那個張老頭每天不停地敲打,一給人家問一下,立即就搬了家,這不是很古怪的事麽?”


    我的話,那幾個朋友都唯唯否否,因為他們都不是好奇心十分強烈的人,我知道,隻有小郭在這裏的話,他一定是支持我的意見,可惜小郭剛結了婚,度蜜月去了。


    傑美在十分鍾之後回來,將一張寫有地坦的字條,交了給我,我看了一眼,就將它放在衣袋中。這一天其餘的時間,我們過得很愉快。


    而第二天起來,我已經將這件事忘記了,一連過了三五天,那天晚上,我送走了一位專搜集中國早期郵票的朋友——他拿了一張“三分紅印花加蓋小字當一元”來向我炫耀了大半個小時。


    我本來也喜歡集郵,大家談得倒也投機。在這位朋友走了之後,我翻了翻衣袋,忽然翻出了張老頭的地址來。


    看到了那張紙條,我才記起了這件事,我連忙看了看表,已經將近十二時了。


    在這樣的時候,去訪問一個從來也沒有見過麵的陌生人,實在是太不適宜。


    可是我繼而一想,那個張老頭一直喜歡敲釘子,發出嘈雜聲,據傑美說,徹夜不停,所以才惹得他樓下的住客忍無可忍,上去幹涉,那麽,我在十二時左右去見他,豈不是正可以知道他在幹什麽?


    一想到這裏,我立時轉身向外走去。


    張老頭住在一幢中下級的大廈中,走進了大廈門,我又看了看那張紙條,他住在十六樓f座,我走進狹窄而肮髒的電梯,電梯在上升的時候,發出一種可怕的“吱吱”聲,真怕電梯的鐵纜,隨時可以斷下來。


    電梯停在十六樓,推開門,就是一條長長的真誠廊,而我才一出電梯,就知道一定有什麽意外的事發生了,因為走廊中的住戶很多都打開了門,探頭向走廊的盡頭處望著,在走廊的盡頭處,則傳來一陣呼喝怒罵聲。


    我在走廊中略停了一停,看到f座正在有吵架聲傳出來的那一端。


    我向走廊的那一端走去,隻見一個穿著睡衣、身形高大、容貌粗魯的男子,正在用力踢一戶住所的鐵門,大聲罵著。


    我來到了那男子的身後,便呆了一呆,因為那男子在踢的,正是十六樓f座,是我要來找的張老頭的住所。


    那男子一麵踢,一麵罵:“出來,大家別睡了,你們總得有個人出來,不然我一直吵到天亮!”


    旁邊有一戶人家,有一個男人勸道:“算了,大家上下鄰舍,何必吵成那樣!”


    那男子氣勢洶洶:“這家人家,簡直是王八蛋,一天到晚不停敲釘子,從早到晚,聲音沒有停過,簡直是神經病,出來!出來!”


    他一麵罵,一麵踢鐵門。


    我聽得那男子這樣罵法,不禁呆了一呆,看來,我絕沒有找錯地方,那正是張老頭的住所,張老頭仍然和以前一樣,他躲在家中,不知道作什麽事,終於又令得他樓下的住客忍無可忍了。


    我不再向前走去,就停在那男子身後不遠處,隻見f座的木門打了開來,一個老頭子,出現在鐵閘之後,神色看來十分慌張。


    一見有人來應門,那男子更是惱怒了,他先向那老者大喝一聲,接著就罵道:“你是人還是老鼠?”


    那老頭子的神色,看來也有點惱怒。


    可能是門外那男子的身形太壯碩了,是以他隻得強忍著怒意:“先生,請你說話客氣一點!”


    那男子“砰”地一聲,又在鐵閘上踢了一腳,罵道:“客氣你媽的個屁,你要是人,半夜三更不睡覺?就算你今晚要死了,也不至於要自己釘棺材!”


    那男子又罵出了一連串的汙言穢語,接著道:“你是死人,聽不到吵聲,你問問左右鄰舍看,你這種人,隻配自己一個人住到荒山野嶺去,他媽的,不是人!”


    那老頭子的怒氣,看來已全被壓了下去,那男子還在揮臂捏拳:“你有種就不要進出,遇著我,我非打你這老王八不可。”


    在這時候,我看出機會到了,我走了過去,對那男子道:“好了,先生,張先生也給你罵夠了,他不會再吵你睡覺的了!”


    那男子瞪著我,鐵閘內的張老頭,也以很奇怪的神色望定了我,因為他完全不認識我,而我卻知道他姓張,他自然感到奇怪。


    那男子瞪了我半晌,又數落了好幾分鍾,才悻悻然下樓而去,看熱鬧的幾戶人家,也紛紛將門關上。張老頭的身子退了半步,也待關門,我忙道:“張老先生,我是特地來拜訪你的!”


    張老頭用疑惑的眼光,望定了我,他顯然沒有請我進去的意思。


    我又道:“這麽晚了,我來見你,你或許感到奇怪,我是由警局來的。”


    張老頭皺著眉,仍然不出聲。


    我隨機應變:“我們接到投訴,說你在半夜之後,仍然發出使人難以睡眠的聲響,所以,我一定要進來看一看。”


    張老頭的神情,仍然十分疑惑,但是這一次,他總算開了口:“我再不會吵人的了。”


    我笑了笑,知道不下一點功夫,他是不肯開門的,是以我立時道:“你用什麽方法?明天立即搬家?”


    我這句話,果然發生了效力,張老頭的神色,變得十分驚恐,他的口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麽,但是卻又沒有說出聲來。


    我恐嚇了一句之後,立時又放軟了聲音:“讓我進來,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如果你真有什麽解決不了的麻煩,我或者還可以幫你的忙!”


    張老頭又倏地後退了半步,一麵舉起手來搖著,一麵道:“不用了,不用了!”


    當他舉起手來搖動著的時候,我呆住了,而張老頭也立時發覺,他是不應該舉起手來的,他也呆住了,舉起的手,一時不知該如何掩飾才好,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


    如果他不舉起手來搖著的話,由於鐵閘的阻隔,我是看不到他的手的,但這時候,他再想掩飾,卻是太遲了。我緊盯著他的手,張老頭的麵色,變得十分難看。


    我冷冷地道:“你在幹什麽?為什麽你的手上沾滿了血?”


    張老頭有點結結巴巴:“那……不是人血。”


    我道:“那麽是什麽血?又是貓血?你又在殺貓?半夜三更殺貓作什麽?”


    在我的逼問下,張老頭顯得十分張皇失措,他像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在突然之間,“砰”地將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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