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本是乞巧節,雖說不是什麽大的節慶,可是不少姑娘卻已是期待已久。就連宮裏的幾位公主都不意外,三公主四月的時候剛定了人家,如今公主府都在修繕中。她被拘束著在宮裏繡了兩個月的嫁妝,早就已經不耐煩了。


    結果正趕上乞巧節,說什麽也要去找妹妹們說話。


    敏嬪在她婚事定了下來後,就派了兩個教養嬤嬤到她宮中,名義上是教導公主的言行舉止。實際上就是為了看住她,不能再讓她像個小姑娘似得,到處亂跑亂玩了。


    宮裏的公主自小就被嬤嬤看著長大的,特別是這種教養嬤嬤權勢極大,能管著公主的一言一行。就是三公主這樣不服管教的,都不敢在教養嬤嬤跟前放肆。所以她在宮中用過早膳之後,就想著去敏嬪的府中,好跟母妃請示一番,今日鬆泛鬆泛。


    因著公主們都是住在東邊宮殿,所以她去母妃的宮殿,需要走上一段。


    隻是她剛走出宮殿不久,竟是迎麵來了一對侍衛,隻見他們各個身上都帶著佩刀,一身精煉裝束,看起來似乎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三公主,宮中戒嚴,還請你先回自己的宮殿,”隻見為首的一個侍衛,上前恭敬地對三公主行禮說道。


    三公主在皇上和敏嬪跟前的時候,還能算得上嬌俏可愛。可是在外人跟前,可就沒那麽好說話了。特別是這隊侍衛,也不知是從何處過來,竟是在後宮之中,如此的肆無忌憚。三公主當即冷哼了一聲,怒道:“這乃是後宮,誰準許你們隨意出入的。還有我怎麽不知宮裏戒嚴了,戒嚴是誰宣布的?父皇嗎?若當真是父皇下的旨意,你將父皇的聖旨拿來。”


    “戒嚴乃是皇上口諭,還請三公主見諒,不要為難小的,早些回宮才是,”侍衛似乎絲毫沒有被三公主的氣勢嚇到,反倒是輕笑著,簡單地將她的話回了過去。


    此時三公主身後跟著的太監宮女都麵麵相覷,就連在她身側,一向自詡見多識廣的教養嬤嬤,一時都沉下了臉色。


    皇宮戒嚴,那必是有大事發生,可是如今皇上無事,各宮娘娘也都安在。任誰都能瞧出這其中有不妥,隻是誰都不敢開口問。


    “混賬東西,就憑你也敢和本公主這麽說話,”三公主霍地上前一步。


    可隨著她上前一步,那侍衛身後的人,居然全都齊刷刷地看向她,似乎隻要她敢做什麽,這些人就能真的將她抓起來。


    “公主殿下,既是宮裏戒嚴了,我看咱們還是先回去吧,今日就不要去找敏嬪娘娘了,”還是三公主身邊的嬤嬤,格外地清醒,一見勢頭不對,趕緊上前勸說了一句。


    三公主雖然刁蠻,卻並不傻,此時見勢頭不對,隻狠狠地瞪了侍衛一眼。似乎想要將他的麵容記住一般,臨走時還不枉撂下一句狠話:“狗奴才,待我見了父皇,定要了你的命。”


    說完,她便甩開袖子,回身就離開了。


    她身後的宮女太監,一見她都回去了,也不敢多言,垂著頭,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等她回了殿內,原本留在宮裏的貼身宮女,還有些奇怪地問:“公主不是去娘娘宮裏請安的,怎麽突然又回來了。”


    三公主坐在青鸞牡丹團刻紫檀椅上,一手搭在扶手上,一張秀麗的臉上布滿怒氣。


    “混賬東西,”突然她狠狠地拍了下椅子,又是起身,進了旁邊的配殿。隻是她剛進配殿,就發火地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隻留下了教養嬤嬤在。


    她身邊的兩個教養嬤嬤都是敏嬪賞賜的,也都是跟在敏嬪身邊十幾年的老人了,原本就是準備她公主府建成之後,就跟著去公主府上的老人兒,所以最是妥帖可靠不過了。


    等其他丫鬟一被趕出去,就見三公主臉上的盛怒消散,露出焦慮的神色說道:“嬤嬤,你說是不是父皇出事了?”


    陳嬤嬤見她這麽問,知她剛才那般作為,隻是製造假象罷了。這皇室子女,便是再天真無邪,卻能分辨出是非來。三公主先前一聽說戒嚴,就知道肯定不對勁。隻是她還刻意在那侍衛跟前放了狠話,不過就是想讓那人將自己看成,一個刁蠻無知還任性的小公主。


    “老奴也不知,隻是宮中無大事,何人敢隨便戒嚴,”陳嬤嬤雖然沒有明說,可是話中的意思,卻還是讓三公主險些癱坐在地上。


    “母妃,母妃她怎麽樣了?”三公主一想到敏嬪,心中更是又害怕又擔心。


    很快皇宮中的異動,就被人察覺了。而德妃這邊,卻是三公主還要更早察覺,原本每日都應該有內務府以及各司之人,到她宮中回稟,請她定奪宮中大小事務。


    可偏偏今日到了時辰,卻還是一直未見人過來。所以德妃還特地派人出去瞧瞧,可誰知她派出去的人,剛出了宮門不遠,就被趕了回來。


    戒嚴?德妃站在窗口,看著外麵,此時正值初夏,清晨的清爽慢慢被熱浪所蒸發,天空懸掛著的驕陽,也開始散發出威力。


    她身為掌理後宮之人,竟是不知戒嚴之事?究竟是誰在戒嚴。


    皇上……


    德妃忍不住朝著勤政殿的方向看了過去,宮中的異變,皇上可是知道了。


    ***


    “三姐姐,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沈錦穿著粗布衣裳,頭上更是什麽首飾都未帶著,甚至再離開之前,沈長樂還在她臉上塗抹了東西,也幸虧她沒來得及看鏡子,要不然看見一個臉色蠟黃的村姑模樣的自己,隻怕都得嚇死了。


    此時沈長樂臉上也做了偽裝,這會就算對她熟悉至極的人,從她身邊走過,隻怕都不會認錯她來。


    隻見她頭上包著一塊靛藍色花布,蠟黃的臉色看起來有些麵黃肌瘦。就連手掌上都摸了薑黃的粉膏,一直到手腕處都是蠟黃的。


    管事的領著她們一路到了後門,此時已經有一輛驢車在外麵等著。還沒上車,就聞見裏麵一股子味道,沈錦當即驚訝地問道:“這是什麽味道啊?”


    “不要說話,上車,”沈長樂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就上車。


    這是平日裏給昭王府送瓜果蔬菜的驢車,此時車子裏的東西已經搬了下去,隻剩下空著的竹筐。沈長樂上車後,就讓沈錦鑽進竹筐中,好在竹筐夠大,她們兩個又都是身子嬌小的女子,就算盤腿坐在竹筐裏,都不會顯得格外擁擠。


    可是沈錦總覺得這驢車裏有股說不出的味道,原本沈長樂帶著她神神秘秘地離開,她心中就滿心地不悅。這會見她又讓自己鑽竹筐,更是萬分不願,低聲反問道:“三姐姐,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了,咱們要這麽偷偷摸摸地出來。”


    其實具體的情況,沈長樂也並不知道。她隻知道的是,宮中有變,如今據說已經是隻進不出了。


    雖然不知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沈長樂卻不敢不當回事。因為她雖不知道曆史究竟有沒有提前,可是如今正在發生的一切,都在提示她,曆史真的要提前了。原本應該發生在三年後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她有些後悔,她應該和紀鈺坦白的。


    就算這世界上,誰都不理解,誰都會將她當作異類看待,紀鈺都不會的。從她還是個孩童的時候,命運就讓他們相遇,那時候他就能堵上性命救自己。


    可是現在就算說什麽,都已經晚了。所以當紀鈺留在京城的暗位找上門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聽從他們的建議,離開昭王府。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宮裏的異變真的是二皇子引起的,那麽他的下一步,一定是以皇上病危的名義,宣召各府的王爺和王妃進宮。到時候所有人都沒有防備的進宮,二皇子隻需要來個甕中捉鱉,就可以將所有人都拿下。


    紀鈺不在京城,昭王府雖然隻有她一個主子在,可是難保二皇子不會拿住她,以此來威脅王爺。


    所以她才會選擇立即離開,就算現在出不了京城,隻需躲在某一處,隻等著大亂平息就好。至於昭王府的這些人在,不過都是些奴仆罷了,她相信二皇子頂多也就是派兵包圍昭王府,並不會做出什麽大舉動。


    他手中能調動的兵力隻怕也不多,況且還有大皇子這些心腹大患在呢。


    所以沈長樂才會這麽毫不猶豫地離開,隻是她沒想到事情會在今天發生,也沒想到,沈錦會突然跑到自己家中來。


    “京城有亂,昭王府是留不得了,所以我們要即可離開,”沈長樂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便是拉著她,讓她進入竹筐中。


    沈錦還是有些不願意,隻是沈長樂知道時間緊迫,怕是考慮不了那麽多了。便又著急道:“你趕緊進去,路上我再與你解釋。”


    可是沈錦卻還是遲遲不願鑽進竹筐中,沈長樂正欲發火,就聽她呆呆地問:“那爹爹和祖母他們呢?”


    “三姐姐,我們走了,爹爹他們怎麽辦?”沈錦抓住她的手臂,幾乎是顫抖地問道。


    沈長樂長歎了一口氣,按著她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撫她的情緒。待片刻後,沈長樂輕歎了一口氣,垂眸說:“這次的事情與爹爹無關,沈家的人隻要在府中好好待著,定然不會有事的。”


    “那咱們為什麽不回家裏去,”沈錦著急,她不想離開,她害怕極了,她想回家去。


    沈長樂低頭看著滿臉苦悶的沈錦,竟是不知怎麽安慰她。沈錦乃是後宅姑娘,如何能明白朝堂的驚險。如今二皇子趕在皇上正式立太子之前發難,就是為了那個位置。若是大皇子他們毫不猶豫地進宮去,隻怕就連命都沒了。


    而她也不能落在二皇子的手中,畢竟紀鈺還在京城外,若是他能及時趕回救援。到時候二皇子若是抓住她,肯定會以她威脅王爺的。所以沈長樂如今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保護自己,她不能落在二皇子的手中。


    一想起前世,她就是被四皇子的人抓住了,才會落得香消玉損的下場。即便當時紀鈺已經趕到了,可還是沒能救回她。


    上一世的結局,已經夠苦悶的了,所以她不要這一世再留下痛苦。


    她也想清楚了,沈家那邊隻要爹爹好好地待在家中,這次的動亂隻會在京城發生。對,還有六部,沈長樂一想起爹爹他們此時正在上朝,也不由有些擔心。


    “姑娘,馬車該走了,請坐好”隻見外麵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馬車往前動了下,沈長樂身子一歪,幸虧及時扶住旁邊的竹筐。


    “等等,我家中的事情……”沈長樂朝著外麵低聲喊了一句。


    “請放心,王爺離開之前,便已預計了最壞的情況。”那人說了一句,隻是他說完,沈長樂不禁沒有安心,反而更加擔憂了。


    其實她知道自己不回沈府,才是最好的。畢竟一旦晉王的人要是發現她不在王府的話,肯定會去衛國公府上搜查的。所以她不能回去,她回去隻會拖累家人。至於沈錦,她是在自己府上做客的,若是這個時候放她回去,那幫人肯定也不會放過她的,肯定逼問她關於自己的下落。


    所以就算明知是麻煩,沈長樂還是要帶著沈錦一起離開。


    隻是此時這些話,她都來不及與沈錦說。她隻盼著沈錦這時候能明事理些,倒是方才沈錦問起爹爹和祖母的時候,她自己眼眶也是沒來由地一紅。


    前世她的家人都好好地活著,爹爹甚至還有力氣和紀鈺爭執呢,所以這一世,他們也肯定都不會有事的。


    沈長樂這麽想著,心中的煩悶似乎少了許多。


    直到驢車停住,門簾被人掀了起來,隻聽那個低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姑娘,到家了,下車吧。”


    待下車之後,沈長樂才發現,這個地方竟不是她所想的偏僻之所,而是十分繁華的民宅。此時街道上還是人來人往,估計晉王也隻是來得及控製宮中,所以京城的人都還沒發現,就要變天了。


    又或許是幾位王爺那邊,還沒有都進宮,獵物還沒落進陷阱裏,又怎麽會在這時候露出馬腳呢。


    沈長樂不禁吐了一口氣,看來王爺在宮中的勢力,遠比她想的要大。


    宮中有異變,他的人第一時間就能得到消息,帶著自己離開。


    等他們進入院子之後,就見一個民婦上前,笑著說道:“媳婦,你總算把你娘家妹妹接回來了。”


    “娘,進去再說吧,嫂子一路上也辛苦,”旁邊聲音低沉的男人,此時一改方才的低沉,語氣輕鬆又愉悅,他們說著話就進了院子。


    而此時那中年民婦關門的時候,正巧有鄰居回來,瞧了一眼,還打招呼道:“五嬸子,你兒媳婦回來了啊。”


    “可不就是,剛從娘家回來。”五嬸子又站在門口,和鄰居說了一會話,這才關門進來。


    等她關上門,再回到屋子裏時,就一下跪在沈長樂麵前,恭敬道:“見過王妃娘娘。”


    沈長樂聽著她剛才說的話,便猜測出,她應該確實是有個兒媳婦的,隻是最近剛回了娘家。


    所以,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嗎?


    她心中一熱,“王爺……”


    可是話到嘴邊,竟是不知要問什麽,反倒是瞧著旁邊,隱隱有淚光閃爍。


    “娘娘請放心,王爺已在回京的途中,不日趕回京城。”


    沈長樂點頭,心頭卻格外沉重。


    她不禁想起大皇子妃還有紀澤瑞,一想到那個孩子的結局,她就希望紀鈺能快點回來。


    雖是人各有命,富貴在天。


    可她總心存奢望,隻願這一世,能有個不一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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