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一片沉寂,誰都沒了說話的心思。沈蘭懨懨的,自然是十分失望,而旁邊的沈月雖然早知自己選中的希望渺茫,可是臨了真的落選了,還是有些難過。


    倒是沈長樂,與其說她是難過,倒不如說是麻木。


    她麵無表情地盯著車窗看,臉上倒是沒有喜怒,便是她心中都不知喜怒了。思緒似乎在這一刻凝滯了,她幾乎不能想一點,隻要想到皇上會將徐月欣指婚給紀鈺,她的心跳就要停止。


    隻要一想到,紀鈺要娶的是另外一個人,她便覺得那個畫麵都是恐怖的。


    所以當馬車門口停下的時候,沈如諳早就在門口等著她們了。


    沈長樂是最後下的馬車,她一見沈如諳,還沒說話,沈如諳倒是歡喜地開口:“可算是回來了。”


    他伸手將沈長樂扶了下來,一旁的沈蘭不屑地哼了一聲,轉身就往府裏走。倒是沈月和他們一處走著,沈如諳見她神色懨懨地,還以為是在宮裏受了什麽委屈,趕緊哄道:“宮裏規矩本就重,反正隻去這一回,以後啊,咱們都再也不去了。”


    沈長樂倒是想笑,可是勉強扯出笑容,她雖沒瞧見鏡子,可是卻也能看出,肯定比哭還難看。


    因為沈如諳滿臉的笑意,也在此刻消失。


    他小心地打量了沈長樂一番,伸手握住她柔嫩的小手,忍不住捏了捏,似乎是在安慰她。幾乎是在一瞬,沈長樂覺得自己的堅強即便崩潰,她幾乎要轉身趴在沈如諳肩上痛哭一場。


    可到底這是在府門口,她的自尊心也不容許她做出這樣的舉動來。


    “沒事了,咱們以後再也不去了,”沈如諳低聲在她的耳邊輕聲安慰她。


    是啊,以後再也不需要去,她也不會再去期待,她又一次輸給了命運。可是她真的不甘心,這麽多年來,她比誰都要改變既定的命運,可是明明那麽多人都改變了,為什麽她就不可以?


    她握著沈如諳的手,終於揚起笑容,勉強說道:“沒事,我隻是這幾天在宮裏太累了。”


    沈月轉頭瞧了她一眼,似乎也有些不理解。


    而他們隨後便去了老太太院子中,沈蘭先他們一步過來,已在一旁坐著。老太太一瞧見沈長樂進門,便伸手道:“快過來讓祖母瞧瞧。”


    沈長樂在路上已努力調整情緒,這會好歹不像之前那般痛苦,勉強能露出點笑容。


    “這幾日在宮裏可還好?”老太太瞧著她的臉色,不算太好,小臉白地跟一層紙似得,哪裏還有平時白裏透紅的好氣色。


    沈長樂歎了一口,微吐了下舌頭,說道:“宮裏規矩大地很,孫兒不敢行差踏錯一步,給咱們家裏丟人。”


    老太太聽她這麽說,又瞧這三個丫頭,各個臉上都不太好看,便知道多半是落選了。老太太自是不會意外,原本她也沒指望家裏的這三個丫頭能選上,能做王妃的也就隻有沈長樂才夠資格。所以其他兩個落選,她倒是覺得好,這要是被指婚成了側妃,反而拖累了國公府。


    “好了,讓你們去選秀啊,也就是為了讓你們長長見識,別看你們各個瞧著規矩禮儀都不錯。這會進了宮,知道什麽是山外有山了吧,”老太太環視了三個姑娘,語重心長地說道。


    她們確實是見識了宮裏的威嚴,便是連灑掃的低等宮女,走起路都一板一眼的。更別提那些積年的老嬤嬤了,喝茶、用膳,處處都透著一股子優雅。


    沈長樂低頭,輕聲道:“祖母教訓的是,我們這次算是真的長了見識。”


    老太太見她們各個都沒什麽心思,也不拉著她們說話,讓她們都先回去休息,畢竟在宮裏這幾日,肯定是勞心勞力的。


    待沈長樂回了院子後,丫鬟都集中在門口,一見她回來,各個都興奮異常。隻是待瞧見她臉色不好太好看後,誰都沒敢多問。


    ***


    午後,皇帝在勤政殿中休息,德妃便過來求見。


    這會正是皇帝午歇起身的時候,德妃進來的時候,皇帝正從床榻上坐起。德妃趕緊上前,親自伺候著他穿衣。


    “怎麽這會過來了,”皇帝垂頭看著她在自己麵前忙活著,柔軟纖細的手掌,正在係著他胸前繁複的盤扣。


    德妃自然是為了今日選秀之事而來的,之前雖留了牌子下來,但是將哪位貴女指給哪個皇子,卻還需皇上親自定奪才是。況且這次紀鈺也要指婚,德妃自然是想親自過來問問,到底她還是想選個自己稱心如意的兒媳婦才是。


    她垂著眼瞼,濃密修長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層濃濃陰影,將她眼中的光彩遮擋住。隻聽她柔聲說道:“臣妾是來問問皇上,關於指婚的事情,可有定奪?”


    皇帝自然早就猜到她的來意,見她如實說了,立即寬慰笑道:“愛妃果然是盡責,這一次選秀都是你忙前忙後,實在是辛苦你了。”


    他一把握住德妃的手,寬厚的大手包裹著她的手掌,德妃臉上立即掛著感動的表情,說道:“皇上可實在是折煞臣妾了,這本就是臣妾的份內事,哪裏敢說辛苦。”


    份內事?


    皇帝輕笑一聲,卻並未提醒她的僭越,反而越發柔聲說道:“愛妃你的好,朕都記在心裏呢。”


    德妃眼皮一跳,驚喜的表情已然躍上麵孔,中宮早就無後,皇上這般說,是不是想立她為後?雖說這個念頭,在她心中已有好些年,可是後宮之中,並非隻有她在,生了大皇子的榮妃,二皇子的生母淑妃,還有其他皇子的母親,各個都有兒子有地位。若說為何這後宮能以她為首,還不就是因為,她是後宮之中,唯一一個生有兩個皇子的後妃。


    說來也是好笑,前朝的大臣一直希望皇上能雨露均占。咱們這位皇上,還真是做到了雨露均占,九個皇子,除了七皇子和九皇子是一母同胞之外,其他各個都是異母兄弟。


    要是真論起來,便是七皇子和九皇子也不是一個母親所生。所以皇上這後宮裏的皇子,竟是各個都沒有親兄弟。


    至於公主,本朝公主雖受寵,但一向老實敦厚,根本掀不起大浪來。所以這關注,自然都集中在皇子身上。


    其實中宮懸空這麽多年,前朝的大臣也不是沒有勸諫過,請皇上立中宮皇後。可如今太子未定,若是貿貿然立皇後,卻是不好。所以最後是母以子貴,還是子以母貴,就全在皇上一念之間了。


    因此這麽多下來,大概所有人也都明白過來一點,若是皇上真的要立皇後,那也就意味,太子之位定了。


    隻是讓德妃失望的是,皇帝隻說了這一句,就轉移了話題。


    待皇帝命人將放在他案桌上的奏折拿過來,德妃便趁機問道:“想來指婚之事,皇上心中已有了定奪?”


    其實說選秀這事吧,很多都是走過場,指婚這事,皇上心中本就有了個大概。幾個皇子的婚事,他自然也不可能說,隻瞧瞧這些秀女的容貌,就拍板定下來。更重要的乃是,這些秀女背後的家族。


    隻不過德妃問起時,他反問道:“怎麽,愛妃心中可是有想法?”


    “臣妾自然是聽憑皇上定奪,”隻是她說這話時,臉上似是有猶豫。


    皇帝與她多年夫妻,哪有瞧不出來的,立即笑道:“愛妃有什麽話,隻管說便是了。”


    “是關於鈺兒的婚事,臣妾到底是親娘,難免有些心急,”德妃最後帶上了幾分撒嬌的口吻。


    皇帝聽她提起紀鈺,就想起這小子上午時的那一番姿態,難怪他這般堅定,合著那般如花似玉的姑娘,倒也不負他一份堅持呢。


    不過對於紀鈺來請婚的事情,他自然不會告訴德妃,隻是隨口問了一句:“那愛妃心中可有人選?”


    德妃本就是想說服皇上的,不管怎麽說,她思慮了半天,還是覺得該幫紀鈺尋一門得力的婚事。如今後宮懸空,若是她能聯合姻親之力,將自己送上後位,對鋌兒以後自然會有幫助。


    所以她輕聲說道:“臣妾瞧著上午那位徐姑娘,倒是個不錯的。聽說她如今還在女學中讀書,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


    待頓了一下,她又低聲補了一句,笑道:“我想她這樣的性子,鈺兒也會喜歡的。要說指婚,雖說家世也重要,不過最緊要的,還是鈺兒喜歡才是。”


    “鈺兒喜歡?”皇帝登時一笑,要不是早上紀鈺親自到他麵前,信誓旦旦地說出非她不娶的話,他說不定還真信了德妃的話。


    所以他又輕聲問了句:“是愛妃你覺得鈺兒會喜歡,還是鈺兒開口同你說過?”


    德妃自然不懂皇上為何這般問,隻是她想起,之前皇上也說過,指婚之事應讓他自己願意才是。於是她便柔柔笑了下,輕聲說道:“自然是因為鈺兒喜歡,臣妾才這般說的。”


    皇帝臉上的笑意陡然冷了下來。


    待德妃抬頭瞧見時,也被嚇了一跳,她趕緊柔聲問道:“皇上,可是臣妾說錯了?”


    “自然不是,朕隻是欣慰你的慈母之心罷了,”他伸出手,握了下德妃的手掌。


    沒一會,皇帝便找了個借口讓她離開。


    而此時他早就擬好的奏折,此時也被拿了過來。這上麵便是寫著皇子與未來皇子妃的名字。待會這份折子便會讓人擬出幾分聖旨,然後送到各個新鮮出爐的皇子妃家中。


    而打開到折子最後一頁,赧然便是紀鈺和沈長樂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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