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怎麽辦呀,”方婭淚眼汪汪地看著眾人,似乎已經慌亂極了。


    她一向人緣不錯,再加上這丟的又是貢品,這些小姑娘們一聽,就沒有不慌的。隻是眾人麵麵相覷了半天,也沒人說出一句話來,畢竟都是半大的小姑娘,就算口舌上厲害了點,可真攤上事情了,那也是沒了方向。


    沈長樂皺了皺眉頭,正思索地要怎麽辦?倒也不是她是個熱心腸的,隻是這丟失貢品的事情,是可大可小。先帝時期,不就有個勳貴人家,因為打破皇上賞賜的玉如意,被奪了爵位。那還是個侯府呢,說倒了就倒了,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


    方婭帶過來的這雖然隻是香料,可那也是禦賜的貢品,要是真沒了,她們這一屋子的人,真是有一個算一個,都別想逃地了。


    “婭姐姐,你快趕緊想想,最後一次拿這個香料是在什麽時候,”和方婭最要好的一個小姑娘,立即著急地出主意。


    旁邊另外一個臉盤圓圓的小姑娘也著急點頭:“就是,婭姐姐,你可仔細想想,咱們都幫你一塊找。”


    “好了,你們都趕緊坐下吧,待會先生來了,又該責罵我們了,”另外一個一直和方婭不太對盤的小姑娘,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


    不過方婭還沒開口呢,那個臉盤圓圓的小姑娘,已經是脖子一梗,朝著屋子裏的眾人環視了一圈,忍不住說道:“你們可別以為這丟失了貢品就隻是婭姐姐一個人的事情。我瞧著肯定是有人見著好東西,起了貪心這才偷了去。要真是誰拿了的,就趕緊還回來,要不然等待搜出來了,那可就難看了。”


    此話一出,其他一直沒說話的姑娘,臉上都露出震驚和氣憤的表情。


    能來女學的,多是家中嬌生慣養的姑娘,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就算有些家世不那麽顯赫的,也不是那般眼皮子淺的人。所以這個圓臉姑娘的話,已是得罪了班中大多姑娘,這可不就是把這些姑娘當賊對待了。


    葉菱坐在沈長樂旁邊,不由氣憤地低聲說道:“她們真是太過分了,不過就是一盒子香料罷了。當什麽正經寶貝,還來嚇唬咱們。你瞧瞧她這話。”


    沈長樂歎了一口氣,心下也是同意她的話。


    可是到目前為止,方婭一直沒有開口說話,隻是拿著帕子一直在拭淚。


    沒過多久之後,先生便進來了,隻是他瞧著滿屋子的亂糟糟,立即皺眉,沉聲道:“這鍾聲都敲了多久,怎麽還沒坐好?”


    “先生,”眾人立即起身,而原本圍在方婭身邊的小姑娘立即散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教經義的榮先生,乃是京城之中的大儒,當初山長也是費了極大的勁,才將這位先生請到女學來。再加上他為人比較嚴肅,所以女學的學生都挺害怕他的。所以他一進來,所有人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麵。


    榮先生慢悠悠地走到案桌邊上,四下瞧了一圈,這才要坐下。待他打開書冊,就聽到一聲抽泣聲音。他又抬起頭,環視了一圈,這才在方婭的臉上逗留。


    此時周圍的人都看著方婭,她又用帕子擦了擦眼淚,這才慢慢站起來。她低低說道:“先生,請不要怪罪她們,都是學生不好。是我的東西丟了,大家才會這般的。”


    榮先生一皺眉,眯了眯眼睛,他年紀有些大,瞧人都瞧不仔細了。半晌,他才摸了摸胡須,問道:“什麽東西丟了?”


    “是一盒香料,”方婭抽泣地說道,此時她淚眼婆娑,瞧著極其可憐。


    榮先生一聽不過是一盒香料,又是皺眉,揮揮手:“下課之後,再仔細找找吧。”


    這會旁邊的圓臉姑娘站了起來,說道:“先生,那可不是一盒普通香料,那是皇上賞賜的貢品。”


    被她這麽鄭重一說,連榮先生都不由身子往前傾了傾,似乎要聽清楚她們所說的話。畢竟這要是真的牽扯到貢品上麵,那可真的不是一件小事。


    “先生,是這樣的,今日我本有製香課要上,因為蘇先生鼓勵我們從家中帶些香料過來,與大家一起分享。所以我便特地將我家中的一盒香料帶過來,這盒香料乃是方嬪娘娘賞賜給我的,是禦賜的貢品。如今卻沒了,學生也是一時著急,”方婭帶著哭腔說道。


    榮先生瞧她這模樣是當真著急了,也不由歎了一口氣,問道:“那你可還記得,這香料你放在何處了?”


    “先生,香料我是放在書袋之中的,可是現在卻不見了,”方婭回道。


    “先生,我覺得這香料肯定是被人拿走了的,我覺得不如大家將自己的書袋打開,讓大家檢查一番,究竟被誰拿走了,那也不是一目了然,”圓臉姑娘四下瞧了一眼,俏生生地說道。


    此話一出,就連最溫柔嫻靜的姑娘都坐不住了,這還真是拿同窗當賊了啊?、


    自然榮先生都覺得這主意極是荒唐,立即輕斥道:“荒唐,雖說是皇上禦賜的香料,可若是打開眾人的書袋,你們是打算要置同窗於何地?”


    方婭心底暗暗著急,雖說圓臉姑娘的話正中她的心,可是她實在也太不會說話了,一開口就引起了大家的不滿。她也不禁在心底罵她成事不足,不過就算如此,她麵上還是露出焦急表情,替圓臉姑娘開脫:“先生莫怪,甄姑娘也隻是擔心我,才會一時說錯了話。本就是學生不應該,沒有看管好自己的東西。”


    沈長樂聽著方婭的話,就知道隻怕今日的經義課是上不好了。於是她隨手打開自己的書袋,準備再拿出另一本書出來解解悶,反正這一時半會也不會解釋的。


    可是當她打開書袋的時候,便立即傻了眼,因為一個精致地鎏金鏤空蘭花紋盒子,正安靜地躺在她書袋裏麵。因為之前在製香課上,她就看著方婭將這個盒子拿出來的。


    她回想了半晌,想著這個盒子怎麽會出現在她的書袋之中呢?


    據她所知,方婭一向和她並不親近,今日兩人除了上課之外,更沒有接觸過,所以這東西不可能是她放的。


    “三妹妹,你能不能你的書本借我用一用啊?”


    突然沈長樂的腦海之中,響起沈蘭的這句話。當時正是午休的時候,葉菱正拉著她說話,所以沈長樂便讓她自己過去拿書本。沈長樂隻覺得她腦子嗡地一下,連心跳都加速了。若不是現在這麽多人在,她恨不能將這個香料砸在沈蘭的那張醜臉上。


    這個蠢貨,居然幫著別人來害她。她的手掌捏著盒子,腦子裏拚命地在轉悠,既然方婭她們提出了搜書袋的建議,那看來,她們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沈長樂隻覺得自己後背一下就濕透了,偷東西的罪名不小,何況還是偷貢品。隻是她沒想到方婭會對自己下手,她一直以為自己和方婭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她忍不住往旁邊,瞧了一眼沈蘭,葉菱坐在她的左邊,沈蘭就坐在她的右邊,此時她正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她捏著手中的盒子,左思右想了許久,突然站了起來。


    榮先生原本正要說話,見她也站了起來,眉頭皺地就放不開了,他不由生氣問道:“你又有何事?”


    “先生,我在自己的書袋裏,發現了這個,”沈長樂朗聲說道,接著就將盒子從書袋裏拿了出來。


    等她將錦盒擺在案桌上時,屋子裏登時響起一片嘩然的聲音。顯然眾人都沒想到,這個錦盒會在沈長樂的書袋之中,一時間所有人的眼神都變地不一樣,而坐在沈長樂旁邊的葉菱,更是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說話。可是沈長樂卻是極快地衝著她搖了下頭,示意她不要輕易開口。


    “沈姑娘,你……”方婭臉上露出震驚地表情,一副完全沒想到會是你的表情。


    結果沈長樂還沒說話呢,一直垂著的沈蘭,突然抬頭看著她,紅著眼眶質問道:“三妹妹,你怎麽做這樣的事情,就算這香料再貴重,你也,你也不應該拿啊……”


    說著,她聲音便哽咽了,似乎想不到她會這麽做。


    沈長樂瞧著她的模樣,滿肚子的怒火,結果反而一下子笑了。她抬頭看著榮先生,朗聲說道:“先生,這錦盒乃是我在自己的書袋裏找到的,但是我也不知道它是怎麽出現在我的書袋裏。”


    之前沒說話的甄姑娘,發出一聲嗤笑聲,冷笑著說道;“我看你是看我要提出搜書袋,怕暴露,就自己站出來的吧。不過是賊喊捉賊吧。”


    她這話說的雖然粗鄙,可是卻還是讓很多人在心底讚同。


    沈長樂知道自己若是不能拿出合理的理由來,隻怕自己身上的惡名就真的除不了了。所以她環視了所有一圈後,又看著榮先生,堅定說道:“先生,這東西並非是學生拿的,因為學生有人可以幫我證明。”


    榮先生見她這般,點了點頭,說道:“既是這般,那你說說看,你有什麽人證。”


    “先生,上午製香課結束之後,我便與葉菱姑娘一塊結伴去用膳,這期間還碰到了徐月欣和範蓉兩位姑娘,”沈長樂朝著兩人看了一眼,她們二人皆是點頭,表示她們確實相遇了。


    於是她接著說下去,“用膳的時候,我與葉菱姑娘同坐,而方婭姑娘和其他幾位姑娘,一直坐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想必大家也都清楚地記得,這期間,我不曾有一刻接近過方婭姑娘,所以自然是沒辦法拿到她放在書袋之中的錦盒。”


    和方婭一直用膳的幾人也點了點頭,因為是中午的事情,所以她們也都清楚記得,沈長樂確實沒有接近她們。


    “至於到午休的時候,我和方婭姑娘並非在一個午休的地方,而與我在一個午休室的姑娘們,都可以幫我證明,在這期間,我從未踏出過房間一步,”沈長樂此時不由感謝自己,因為她嫌外麵日頭曬,一用過午膳,就拉著葉菱回房休息了。


    因為女學為她們準備的地方,是好幾個姑娘共用的,所以同她在一個房間的姑娘,自然也點頭,表示同意。


    她抬頭看了前麵的方婭,此時她正回過頭,兩人視線相撞,沈長樂的嘴角揚起,眼神更是輕蔑。接著,她又朗然道:“而午休結束之後,我便同大家一塊來了學舍裏,而與我同行的姑娘們,都可以幫我證明,我不曾有一刻是離開大家的視線。”


    與她一起的姑娘,自然是記得的,畢竟這也不過就是兩刻鍾之前的事情。


    “所以呢,我壓根就沒有拿這個香料的時間,”沈長樂將盒子高高舉著,露出正義不可侵犯的模樣。


    “誰說的,萬一你是偷偷的呢,”一直說話的甄姑娘,不服氣地說道。


    沈長樂就等著她這句話呢,她微微一笑,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說的沒有時間,那是因為從方婭拿出這個香料盒子,一直到這個盒子沒了,每時每刻都有人能清楚地證明我的行蹤。”


    對麵的甄姑娘,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因為這一次連她都找不到理由了。


    “所以,我不存在任何偷偷拿這個盒子的條件,”沈長樂輕笑一聲,便將這盒子拿在手中,往前走了幾步,到了方婭的案桌旁停下,將手中的盒子放在她的桌子上,輕聲說道:“這麽貴重的東西,我看方姑娘還是少帶來才是,這一次隻是有人同咱們開了個玩笑罷了。要是下次,隻怕就沒這麽簡單了。”


    方婭嘴角動了動,隻見她臉上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


    沈長樂眯著眼睛,隻覺得有哪個地方,她給遺漏了。


    “先生,我知道這錦盒是誰拿走的,”隻見從最後一排,一個臉色蒼白的姑娘站了起來。


    沈長樂看著她,那是班裏最低調的一個姑娘,她倒是正經考進來的,隻是她家世實在太過普通了。聽說父親不過是個吏部一個小小的主事,家中也十分清貧,雖然女學之中,不許學生攀比穿著打扮,大家都是一樣的打扮,連首飾都不許戴。可是上學到底要用文房四寶,這些東西若是精貴起來,那也是價值不菲。


    這個魏樂如,所用之物,用方婭那群人的話來說,那就是窮酸秀才用的,她們連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今日沈蘭過來同長樂借書,我就看見她將一個東西塞進了長樂姑娘的書袋之中,”魏樂如低頭,聲音更是越說越小。


    沈長樂心底豁地一下裂開了一個口子,她的每一句話就像是冷風一般,倒灌進她的胸膛。原本幫自己洗刷了罪名的喜悅,還沒有幾秒鍾,她就知道這一次,她們到底是贏了。


    沈蘭一下就跳了起來,指著魏樂如喊道:“你說謊,你說謊。”


    “我原本沒瞧仔細,還以為是她之前借了長樂姑娘的東西,還回來了,所以就沒放在心上,直到剛才,我才知道不是……”魏樂如低著頭,雖然她說的聲音極其小,可是每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的。


    沈蘭胸膛起伏著,拚命地呼吸,可是臉色卻白地跟紙一般。


    “荒唐,當真是荒唐,你們乃是女學學生,可如今看看,吵吵鬧鬧,栽贓陷害,互相指責,你們還有一絲大家閨秀的風範?”一直沒說話的榮先生,霍地站了起來,便是走了出去。


    “我贏了,”方婭在沈長樂,得意地輕聲說道。


    這事還是驚動了山長,當然山長也知道此事實在是過分,若是真傳出去,那便是醜聞一見。所以讓她們都先回去,他會仔細考慮如何處理。


    一直到上馬車,沈長樂都沒說一句話。


    還是馬車要到家中時,沈蘭實在忍不住,小聲開口:“三妹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蠢貨,”沈長樂霍地轉頭看著她,從這件事發生開始,她就一直想罵她來著。


    “讓我想想,方婭給了你什麽好處,她肯定和你說,隻要陷害了我,她們就會和你一起,讓你不再被其他人排擠,而且我會變成子女學名聲最差的人,比你的名聲還要差,這樣所有的人都隻會記得沈家的三姑娘是個小偷,而不會記得沈家的二姑娘是走地人情進的女學是吧?”


    沈蘭被她逼問的沒有開口。


    沈長樂忍不住嗬了一聲,“可是你想過沒,你和我都是衛國公府的姑娘,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今天不管是我出事,還是你出事,我們兩個誰都跑不了。”


    沈蘭的頭垂地更低了。


    沈長樂瞧著她這模樣,可真是想笑啊。如今在這裏裝作悔恨的模樣,可是做事之前,怎麽就不能帶個腦子。她沈蘭要真是害了她還不被別人發現,今個她還真的要由衷地叫她一聲二姐姐。可現在呢,就是一個蠢貨。


    她冷笑著說道:“如今我也實話告訴你吧,方婭打從一開始就不是打算陷害我,她就是衝著你去的。你以為這一盒小小的香料,就能讓別人真的認為我是小偷?不是所有人都沒腦子的,大部分的同窗都隻會覺得,是有人在陷害我。”


    “可是偏偏是你陷害我的,你說別人會怎麽想?她們隻會覺得,衛國公府的教養也不過如此,一家姐妹之間竟然還會相互陷害。你這是害了我們整個衛國公府姑娘的名聲。”


    沈蘭終於抬頭,隻是這一次,她臉上終於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沈長樂盯著她,半晌才又開口:“知道我為什麽還會和你說這麽多嗎?因為二姐你真的太蠢了,蠢到我怕自己少說了一句,你就不懂我的意思。”


    此時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沈蘭想伸手拉住她,可是沈長樂已經起身準備下車了。


    “這件事,不會就這麽算了的。”沈長樂回頭,冷冷地對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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