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的倒是熱鬧,經過沈蘭的搶話,陳氏的話倒是多了起來,連帶著旁邊的沈慧也說了不少。沈慧性子溫和,說起話也是和和氣氣。沈長樂前世也就是和這個大姐姐,最能說上話了。


    所以這會再瞧見沈慧,她自然也是高興的。


    等用過膳之後,老太太便讓陳氏領著兩個姑娘回去歇息,這些天在路上奔波地也辛苦了。趙氏跟著一塊走,約莫是交代些事情。而這邊大房的三個姑娘,在送老太太回院子之後,也跟著告辭了。


    原本出了門,沈錦要和沈月一塊走的。隻是走到廊下,她站在那裏等著沈月過來,沈長樂便在她身邊停住了,想了想輕聲說道:“今個在桌上,你不該笑。”


    “我沒笑你,”沈錦咬唇不樂意地說道,不過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確實失禮了,所以轉著頭看向另一邊。


    而此時沈月才過來時,瞧見她們兩個都站在廊下,笑著說道:“三姐姐,五妹妹,咱們一塊回去吧。”


    “我和小錦有些話說,四妹妹你先走一步吧,”沈長樂頷首,輕聲說道。


    沈月麵上一僵,不過還是立即點頭:“那我先走了。”


    不過待她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麽似得,回過頭衝著沈錦說道:“五妹妹,明個的功課,你可別忘了帶啊。”


    “嗯,謝四姐姐提醒,”沈錦淡淡點頭,看著沈月領著丫鬟,緩緩出了門。


    此時夜幕籠罩,頭頂上的一輪圓月,向大地傾灑著皎潔光輝,星辰點綴在夜幕之上,猶如綴在黑幕上的珍珠,散發著柔和又清亮的光。領路的丫鬟已經手持著宮燈,沈長樂見沈錦動都不動一下,嘴角微微揚起,問道:“你這是打算在祖母這裏住上一晚了?”


    “誰說的,”沈錦撅嘴,不過還是抬往前走了。


    沈長樂輕笑了一聲,這夜色之中,四處都安靜極了,連腳步聲都輕軟地很。所以她一聲輕笑,還是被沈錦聽到了,一向不服氣的小姑娘,迅速地轉頭,想要衝她翻了白眼。


    可是眼珠子還沒來得及動呢,旁邊的沈長樂已經開口:“你要是敢衝我翻眼,我就摳了你的眼珠子。”


    沈錦吃驚地看著她,明明連頭都沒轉,她怎麽就知道自己在她身後翻白眼了。所以也不知是嚇地,還是驚地,她眼珠子又轉回來了,所以這個白眼也隻能算是半個。


    在她前麵一步的沈長樂又是一聲輕笑,突然停住了,站在原地地等了她一步。沈錦有些悶悶不樂,她知道三姐姐一向待自己冷淡,就算自己總是挑釁她,可她也一點都不在意。


    沈錦不喜歡這樣,她總覺得這是沈長樂在蔑視她,根本就沒把她當成一個對手。所以沈長樂越是這樣,她就是越是想要挑釁她。


    但凡三姐姐被先生誇讚了一回,她便要加倍的努力,也要得一回誇讚。三姐姐的字是她們姐妹之中寫地最好的,她也不服氣,每天下學之後,都要加倍練習,非要趕上她不可。


    “二房的兩個姑娘是姐姐,又是剛回來的,即便有說錯話的地方,你也不該當眾嘲笑,”沈長樂輕聲對她說道。


    沈錦還是悶悶不樂的,她沒想到一向不愛搭理她的沈長樂,會特意留下來和她說這件事情。她立即覺得沈長樂這是小題大做,肯定是自己之前得罪她狠了,她專門逮住這麽個機會要整治自己呢。


    沈長樂見她不說話,便覺得有些好笑,這丫頭平日裏頭,嘴皮子不知道多利索,而且特別能扯。上回她不過提了一句濟寧侯府送來的布料,她就能給她扯出一個什麽指摘章家外祖母的頭銜來,這回居然不說話了。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沈錦。


    沈錦正好也抬頭看她,撞上她的眼神,立即梗著脖子說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她那麽愛表現呀。”


    “她好歹是咱們的二姐,”沈長樂輕笑了一聲,語氣也算是溫和。


    大概是因為今個二房回來了,連花園裏都是一片燈火璀璨,宮燈掛在樹梢之間,照亮了一整片夜空。沈錦瞧了這一園子的宮燈,立即嗤笑一聲:“弄地還挺像那麽回事的。”


    她這話聲音不小,似乎也不怕人聽見。


    沈長樂恨不能撫額長歎一聲,原本她隻是想提醒沈錦,不要和沈蘭起爭執的。畢竟沈蘭再如何,也是她們的姐姐,況且二房的事情又那般地複雜,躲都來不及呢,誰會沒事湊上去啊。


    結果沈錦倒是好了,這不僅沒聽見她的話,連帶著整個二房都編排上了。


    她環視了整個園子,這會正是夏夜,草叢裏蟲鳴之聲洛繹不絕,或粉或紅或黃或綠的宮燈,將整片園子照耀的精致又美麗。若不是什麽節日,沈家也極少會這般奢侈的。隻怕這也是三嬸的意思吧,二叔是在福建外放,那裏是沿海地區,海上商船出行多是從那邊出發和靠岸。


    所以官員外放到福建幾年,總是能賺得個盆滿缽滿。


    這一園子的花燈,倒也不是什麽下馬威,隻不過是要讓二房知道,就算你們有錢了,可是國公府依舊是一片花團錦簇。


    沈長樂低頭笑了下,也許這隻是她想多了呢。


    “好了,我要回去了,三姐姐慢走,”沒一會就到了個岔路口,兩人的院子不是在同一個方向,所以沈錦轉頭幹巴巴地說道。


    沈長樂站在她麵前,看著麵前不比自己矮多少的小姑娘,淡淡說道:“你是長房嫡女,做事就該有長房嫡女的氣派,何必要和她斤斤計較。”


    長房嫡女,顯然這四個字一下子點亮了沈錦的眼睛。


    她抬頭看著沈長樂,有些不敢置信地問:“三姐姐,這是什麽意思?”


    “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沈長樂伸手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不客氣地說道。


    沈錦哎喲了一聲,捂著腦門,瞅了她半晌,愣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黑夜之中,丫鬟手上提著的宮燈閃爍著亮光,隻是對麵沈長樂的眸子泛著水光,此時她嘴角上揚,似乎在笑。


    沈錦一直知道自己這個三姐姐好看,可是今個她似乎美地過分了點。


    “好了,趕緊回去歇息吧,明個還有正事呢,”沈長樂揮揮手,示意她早些回去。


    沈錦手掌還捂著額頭呢,其實也沒多疼,可這是第一次三姐姐對她動手。按理說,她應該發火,應該鬧起來的,可是突然地,她卻隻是聽了她的話,乖乖地轉身離開。就連旁邊沈錦的丫鬟,都不由咋舌,怎麽自家姑娘突然這麽聽三姑娘的話了。


    而到了第二日,眾人去給老太太請安,一屋子的太太和小姐,可比原來又熱鬧了些。老太太雖然不拘什麽規矩,不過用膳的時候,陳氏和趙氏還是站在一旁伺候著。


    而幾個姑娘倒是被老太太賜了座,沈長樂捏著甜白瓷勺子,細細攪著碗裏的粥。尋常她們來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祖母都隻是讓丫鬟伺候著,極少讓三嬸動手。


    陳氏雖然話少,不過卻極有眼力見,親手給老太太盛了一碗粥之後,又拿起筷子夾了爽口的小菜。


    老太太吃了一口,點頭讚道:“你雖說離開了十來年,不過卻還記得我愛吃什麽。”


    “兒媳婦這麽些年沒能在母親身邊伺候著,實在是不孝,”陳氏低頭,不敢領功。


    老太太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掌,輕聲道:“如今你們回來了,咱們一家也算是齊齊整整了。”


    等用過早膳了,老太太這才說道:“我這幾日本就不是每日請安的,隻不過想著你們頭一日回來,咱們一塊用個早膳。打明個開始,倒還像從前那樣,每五日來請安一次就行。”


    按理說晨昏定省這是日日要做的,有些規矩森嚴的人家,就是挺著八個月的大肚子,照樣得立規矩。所以像老太太這般的,算是心疼兒媳婦和孫女的,所以眾人立即起身謝過。


    因為待會就是姑娘家就要去上學了,所以老太太看了一眼沈慧和沈蘭,輕聲說道:“慧姐兒和蘭姐兒都是初來,紫萍待會你跟著一塊去,同先生說一聲,讓兩個姑娘以後也跟著一塊上學吧。”


    陳氏瞧了一眼沈慧,眼中似有憂慮,但還是起身謝過了。


    而一旁的沈慧和沈蘭自然是高興,隻是相較於沈蘭的高興,沈慧眼中又帶著一抹憂慮。好在老太太也不多留她們,隻讓她們回去,眾多姑娘散去,回院子準備收拾東西上課。


    老太太也不是一慣要兒媳婦服侍的人,所以也就讓兩個兒媳婦回去了。


    陳氏出了門,便吩咐丫鬟叫住前麵的沈慧。待母女兩人回了她的院子,她坐在炕上,麵色微微難看,說道:“我明個找個機會同老太太說一聲,你年紀大了,不好再和妹妹們一塊讀書了。”


    沈慧一聽,臉色霎那就白了。她有些不甘心地說道:“娘,我都打探過了,咱們府裏請的先生都過了耳順之年,女兒就算去上學,又哪有什麽閑話可說。”


    陳氏微微愣了下,隨後又有些惱火道:“你一個姑娘,這才剛回府裏,就派人打探這個打探那個,若是讓老太太知道了,豈不是要說我教女無方。”


    沈慧立即咬著唇,不敢再說話。陳氏是庶子媳婦,在府裏自然是要謹言慎行。隻是她本身就是古板規矩的人,她本就不通文墨,勉強能識字看懂賬本罷了,那些詩詞歌賦她是一竅不通,自然更不懂什麽風花雪月的事情。


    所以對於姑娘家讀書,她也一直不是十分讚同。這女人嫁了人,還不是要服侍長輩,生兒育女。到時候這一大家子的事情要管著,就是讀那麽多書有什麽用處,要她說,還不如早早學些管家的道理。


    陳氏瞧著沈慧的表情,倒也心軟了。她統共就這一個女兒,自然是想順著她的心意來的,可偏偏她就是喜歡書本,不喜歡賬本,陳氏生怕她日後嫁了人,連自個的院子都打理不好。


    所以她忍不住板著臉說道:“去上學也行,隻是等下了學之後,你要跟著娘親學習管家之道。”


    沈慧見她讓步了,立即喜笑顏開,笑道:“多謝娘親,女兒知道了。”


    再說沈蘭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讓丫鬟把昨個就準備好的筆墨紙硯帶上。還沒出門呢,韓姨娘就過來了,她見丫鬟收拾東西,立即問道:“這是要去哪兒啊?”


    “老太太讓我跟著大姐一塊去府裏學堂上學,我讓她們收拾東西呢,”沈蘭手裏拿著銅鏡,正對著鏡子看自己的妝容。


    韓姨娘這才點頭,不過這欣喜的勁頭還沒下去呢,她就蹙眉道:“我瞧四姑娘和五姑娘都比你小,若是一塊上學,她們兩人不會拖累你吧?”


    沈蘭正瞧著起勁呢,突然聽到這話,一下子把鏡子拍在炕桌上,眉梢微微上揚,似乎在考慮這個可能性。


    韓姨娘見她不說話,立即就著急:“這可怎麽能行,這馬上九月份女學就要考試了。若是讓她們拖了你的後腿,這要是萬一考不上女學……”


    韓姨娘本就生的好看,此時柳眉微蹙,櫻桃小口噠噠地說個不停,纖細地腰肢更是一扭,就在炕上坐下。她臉上帶著急色,恨不能現在就拉著沈蘭不讓她去。


    “女學考試可是重中之重,我先前也和姑娘說過,在這京城裏麵。若是哪家姑娘進了女學,就是來說親的人家都要高看一眼呢,所以姑娘可千萬別掉以輕心啊,”韓姨娘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


    沈蘭原本沒有多想,這會被這麽一提醒也想到了這一出。她咬著唇,想了想還是說:“我還是先去看看吧,我聽說家裏學堂的老先生,可是個舉人出身,極是有學識的。”


    “那你可要當心,若是真的有拖累,我來和你爹爹說,讓先生給你單獨上上課,”韓姨娘嬌笑了一聲,顯然是極有自信。


    沈蘭這才滿意地點頭。


    可等她和沈慧到了學堂裏,她領著兩個丫鬟先進了門,丫鬟手裏捧著她的筆墨紙硯。而沈慧隻帶了一個丫鬟,隻是東西也同樣被丫鬟拿著。


    沈蘭到了門口,往裏麵瞧了一眼,屋子倒是寬敞明亮地很,前頭擺著一個案桌,和一把高背玫瑰椅。而對麵則是五張桌子,每張桌子後麵擺著一張凳子。


    此時其他三個姑娘已經到了,隻是她們正在擦桌子。


    沈蘭皺了皺眉頭,正要踏進來。突然對麵正在擦桌子的沈長樂抬起了頭,她看著沈蘭身後跟著的兩個丫鬟,說道:“二姐,你第一天來上學,不知道先生的規矩。先生是不許咱們帶丫鬟進學堂的。在這學堂裏麵,我們需要自己收拾書桌和自己的用具。”


    此時沈錦剛好擦完了自己的桌子,也抬起頭瞧著沈蘭,見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嘴角立即一抹嘲諷的笑意。


    不過這一次,是無聲的。


    沈蘭沒想到還有這樣奇怪的規矩,立即驚呼道:“可擦桌子這不都是下人做的事情,我可從來沒幹過。”


    一旁的沈慧原本都要進來了,結果一聽她這話,腳步頓住,錯愕地看著裏麵的三個姑娘。沈錦這會正準備過去淘自己的抹布,結果就聽到這話,立即將手中往桌子上一甩,冷笑一聲:“你說誰是下人呢?”


    別說沈錦忍不住,連沈長樂都氣笑了。


    而此時沈蘭眨了眨眼睛,隨後才回過神,眸子立即泛起了水光,咬著下唇,委屈地說:“對不起,五妹妹,都怪我一時有口無心,說錯了話,你可千萬別往心裏麵去啊。我真不是有意的。”


    沈蘭的模樣倒是像足了韓姨娘,柳葉眉、水汪汪的大眼睛,秀氣的鼻翼下,是一張嫣紅的櫻桃小口,確實是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兒。更何況這會她眼眸含淚,似乎受足了委屈,瞧著都讓人心疼不已。


    沈長樂冷哼了一聲,看來沈蘭還是如前世一般,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都沒有,反倒是處處學了韓姨娘的小家子氣。稍有些不順心,便做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樣,活像別人給了她天大的委屈一樣。


    倒是對麵的沈錦被她的眼淚一下唬住,她忍不住轉頭看著旁邊的沈長樂。她也沒說什麽重話啊,她怎麽就要哭了啊。她若是真的哭了,不管自個是有理還是沒理,可傳到爹爹和老太太耳中,肯定又得是她的錯。


    她不由想起昨天晚上,三姐姐告誡自己的話。


    沈長樂瞧見沈錦看過來的求助眼神,眼中泛著笑意,也難怪沈錦會慌張。她平日裏最常接觸的,就是她和沈月了,可不管是她和沈月可不會一句話不和就掉抹淚,沈錦頭一回經曆這個,倒是一時被嚇住了。


    “二姐,你也是無心之過,我們不會把這話告訴長輩們的,隻是下回你這話可說不得啊,要不然得傷了咱們姐妹之間的和氣,”沈長樂一副真心實意勸誡的模樣,臉上露出我都是為你好的表情。


    沈蘭原本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隻等著她們一句不如意,就落下來了。可誰知沈長樂的一番話,就把這事全打成是她的錯了,全然不提方才沈錦衝著她發火的事情。


    沈蘭意外地看著沈長樂,美眸大睜,似乎不敢相信沈長樂就這麽四兩撥千斤的把球踢了回來。以往她用這招的時候,大姐可從來沒在她跟前占到過便宜。


    昨晚沈錦的那一聲笑,就讓她丟盡了臉麵,她也瞧出沈錦是個衝動易怒的性子。原本還想激她一激,讓她說出錯話來,自個好抓著她的把柄,讓她以後再也不能在自己這個姐姐跟前耀武揚威的。


    兩人目光對峙著,連氣氛都凝滯了,旁邊的沈錦極是興奮,以往都是她被沈長樂教訓,今天換了別人,她看得兩眼直放光。


    “你們都站在門口做什麽?”直到門外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眾姑娘們才回過神。


    大家一見先生來了,立即請安。而先生瞧了門口兩個眼生的姑娘一眼,就徑直進了屋裏。待沈長樂將兩人介紹了一番,先生這才點頭道:“既然來了,你們二人就一並上課吧。”


    沈慧和沈蘭忙是謝過,沈慧從丫鬟手裏接過自己的書袋,進了屋子。


    而沈蘭則是徑直踏進房裏,她的丫鬟見自家姑娘沒拿書袋,也跟了進來。


    坐在上首的先生一見,立即皺眉,拿著手中的折扇就指了過來,喊道:“唉,唉,你……”


    “先生那是二姑娘沈蘭,”沈長樂在一旁‘好心’提醒。


    “沈二姑娘,我這學堂裏是不許丫鬟服侍的,你若是堅持要讓丫鬟進來,你便同她一起出去吧。”老先生毫不客氣地說道。


    沈蘭沒想到自己當真踢到了鐵板,此時屋子裏的人都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麵色紅地猶如滴血般。


    半晌她才低頭,輕聲回道:“是,學生遵命。”


    待她接過丫鬟手中的書袋,往自己書桌走過去時候,就看到第一排沈長樂似笑非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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