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媽媽的事情,竇媽媽早在西北的時候就聽說過。因此,當她將清霧置備的物品送到柳府、聽桃絲說起劉媽媽好似在京中這事兒的時候,就留了心,多問了幾句。


    一回到宮中,她就趕緊往落霞軒行去。想著趕緊把此事告訴姑娘才好。


    竇媽媽尋到清霧的時候,清霧正在聽尚功局的穆司製回稟事務。


    “……旁的都還好說,隻那玉芝……”


    待到將事情回稟完畢,穆司製看著清霧,欲言又止。


    玉芝本就是針線坊上的宮女。當初的時候,她便是負責製衣這一塊。如今六局劃分,便將她順理成章地給安排到了司製司。


    “她如何了?”清霧翻閱著剛剛拿到的冊子,問道。


    穆司製看了看她神色,見她並無不悅,這才暗鬆了口氣,輕聲說道:“那玉芝鎮日裏吵鬧不休,挑三揀四,無論派她甚麽活計,盡都能尋出個借口來。看著不像是要踏踏實實做事的。”


    穆司製為人穩重,不然也不會從眾多宮女中脫穎而出,被清霧擇了做女官。


    如今說起那玉芝的時候,她神色憤然語氣激動,顯然是被氣得狠了壓不住火氣。


    看她這般,清霧莞爾。將手中冊子合上擱到一旁,笑道:“她既是不肯做,你照著規章來處置便可。”


    說起這個,穆司製有些為難,“可她是帝師……”頓了頓,後麵的話盡數掩去。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清霧曉得,穆司製是想從她這裏得一句話。畢竟玉芝背後的靠山硬,尋常人不敢去動她。


    清霧便道:“她若是不肯,你便說這規章是我定下的。她覺得不妥,自己來尋我當麵說了。”


    得了她這話,穆司製明顯鬆了口氣。脊背也挺直了許多。顯然有清霧做後盾,底氣足了起來。


    清霧倒是沒覺得穆司製這做法有甚麽不妥。


    本就是她提拔的人,既是做的對,她自然要拉一把。更何況,在這後宮裏頭,有時候不是級別高就能做成事的。遇到那種自視甚高的無賴之人,光講道理是行不通的。


    想了想,清霧又道:“玉芝那邊,你不必懼她。倘若她再橫行霸道,便嚴懲。隻是她口中惡言,需得留意著些。如果有必要來稟的,就來尋我。”


    一句嚴懲,讓穆司製渾身僵了下。再聽清霧後麵的話,她曉得這是要拿玉芝為例,威懾眾人了。忙點了點頭,“我省得。”


    看她這嚴陣以待的樣子,清霧便知她是想岔了。


    其實,清霧這般做,更多的是想敲打玉芝,讓她露出更多馬腳。


    之前霍雲靄暗中動作,讓人將杜家和柳方石給抓起來後,京兆府並未公開審理兩家的案子。兩家是為何被抓、抓了之後又是怎樣的狀況,許多人並不知曉。宮裏的玉芝更是不可能知道了。因此,她才會如此肆無忌憚。


    這般張狂的人,若是給她點厲色瞧瞧,她非但不會收斂,反倒會愈加猖狂。那樣的話,許是會說出、做出甚麽平日裏不會說、不會做的事來。


    這樣的話,許是對霍雲靄有助。


    隻是這些清霧不會對穆司製說起。想想穆司製若當真懲戒玉芝以儆效尤、免得其他人一個個地都來鬧事,倒也不錯。


    待到穆司製躬身退下後,清霧就讓人將不遠處候著的竇媽媽叫了來。


    因急著尋清霧,竇媽媽離得近了些。清霧早已看到了她。見竇媽媽神色間隱有憂慮,便在穆司製走後讓旁人暫且等等,當先和她商議。


    隻是,清霧再怎麽想,也沒料到竇媽媽說起的居然是劉媽媽的事情。


    “此事你如何得知?”清霧有些詫異,她沒想到尋了多年的人,竟然在京城中意外見到了。不過,依著她對何氏的了解,母親斷然不會將此事宣揚出去。


    如今將話帶到了她的跟前,想必是想讓她幫忙尋到此人。


    之前劉媽媽失蹤後,柳方毅就設法找過她。隻是當時劉媽媽和家裏簽的是短契,且剛好那幾天時候到了,說好了接著續簽三年,結果還沒正式簽,就怎麽也找不到人了。


    找一個家中的仆從,且沒個實打實的處置理由,想必父母也是不好向同僚開口幫忙,沒法子了這才尋到了她這裏。


    思量過後,未等竇媽媽細說,清霧已然問道:“是母親告訴你的?”


    “不是。是柳大人。”竇媽媽說道:“柳大人告訴了桃絲,讓桃絲來跟我說的。柳大人還特意說了,姑娘若是方便,就幫忙查一查。若不方便,他再想辦法。”


    清霧聽了後,先是大感意外,而後又暗暗歎了口氣。


    柳方毅是武將,平日裏從不會將關愛掛在口上,說不出甚麽太過柔和的話語。但他關愛孩子們的心,卻是一點都不比妻子何氏少。


    蘭姐兒的事情,多少年來一直是他心裏的痛。即便那麽多年過去了,依然如故。


    因著蘭姐兒是受寒病重而逝去的,柳方毅便也十分關注孩子們的冷熱。每每到了風大天寒的時候,他就氣勢洶洶地吼著讓孩子們多穿些衣裳,還囑咐針線上的人將衣裳做得更為厚實些……


    兄妹幾個,即便是經常被柳方毅嗬斥、時不時挨上一拳的柳岸風,都知道父親疼愛自己。


    “我知道了。”清霧看看天色,也將要到午膳時候了。這便站起身來,拂了拂衣衫下擺,“我去尋陛下。”又和落霞軒的兩位嬤嬤說了聲,晌午過後再見各局之人。讓各人先回去用膳。


    六局的事情繁多且瑣碎,一般來說沒有太大的事情。不過是因著磨合不夠,而且有些製度不夠完善才導致,一時半會兒的解決不了。需得慢慢來。


    但是,劉媽媽的事情就不同了。這個時候在京城中看到了此人,但是,過上幾日後她還在不在京中,那便難說了。若想尋到,需得盡快才好。


    竇媽媽看她往昭遠宮行去,頓時大駭,也顧不得尊卑禮法了,一把拉住清霧,“姑娘,柳大人的意思是,姑娘能不能尋了文世子,讓他來出手幫忙。”


    文清嶽送清霧歸京後,就買了宅子在這裏住下了。堂堂侯府世子,人脈、手段和屬下之人,都遠非柳方毅可比。


    竇媽媽急了,磕磕巴巴地道:“世子爺、世子爺應當是能尋到的。姑娘您……”


    您找陛下幫忙,會不會太大動幹戈了?!


    清霧知道竇媽媽緊張甚麽,笑道:“我不過是去和陛下說說話罷了。能不能成,總得看陛下的意思。”


    其實,她剛才也想過要不要找哥哥幫忙。轉念一想,依著霍雲靄的那個脾氣,若她有事寧願找旁人幫忙都不找他,肯定又要不高興。


    即便那個她“找來幫忙的人”是她的親哥哥,他也不樂意。


    竇媽媽雖然知曉清霧得陛下器重關愛,卻怕她惹了聖怒。畢竟往年姑娘的身份是他看著長大的女孩兒、柳府是京中官員宅邸,姑娘或許還能任性妄為。但,如今姑娘可是陛下未過門的媳婦兒,柳家那是將來的外戚……


    身份一轉變,行事自然不能完全相同。不許說草木皆兵罷,但好歹也得小心翼翼些不是?


    況且,旁人或許不知道,但是她們幾個曾經參與過查探柳方石的人都知曉,這一次杜家和柳方石被抓,怕是和鄭天安脫不了幹係。


    既然如此,陛下這些天正忙著這些事情,姑娘卻貿貿然拿自家的私事去煩他……


    竇媽媽越想越心驚,趕緊跟了上去。


    去到昭遠殿外,便見於公公和小李子恭立在門口,大氣也不敢出的模樣。看到清霧過來,兩人方才擠出了一個笑容,迎了過來。


    竇媽媽看清霧直截了當都就要進去,忙輕聲將她喚住。而後問於公公:“陛下今日……”說著,使了個眼色。


    當年他們一同在陛下跟前伺候的時候,就達成了一種默契。進門前先看看陛下的心情如何,也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於公公指了指鄭家的方向,苦笑著搖了搖頭。


    小李子無聲地說了“帝師”兒子,又縮了縮脖子。


    這分明是說,陛下又因帝師而發怒了。


    竇媽媽心下大驚,暗道這個時候進去可不好,便想要趕緊將清霧叫回來。哪知清霧根本不懼,依然讓小李子將殿門打開了。


    竇媽媽擔憂至極,也不離開了,就在廊下等著清霧。


    清霧去到殿內,才曉得於公公和小李子為甚麽怕成了那副模樣。


    窗戶打開,吹散了窗前桌上的摞紙張。


    少年帝王身姿挺拔地立在窗前,神色冰冷,周身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清霧腳步微頓,行上前去,給他倒了杯茶,捧到他的跟前。


    他不去接,她就拿起他的手硬生生地塞進了他的手裏。又去關窗。


    “風這樣大,若是吹得著涼了怎麽辦?”


    這個時候,天已經開始有些涼了。今日的風能吹得樹枝都左右搖晃,著實不算小。


    霍雲靄聽聞後,眼簾微垂,一手握著茶盞,一手輕輕摩挲。半晌後,抿著嘴冷哼道:“你既是沒空來看我,管我死活作甚。病就病了,權當得了休息的機會罷了。”


    這語氣看似冰冷,實則滿是怨氣和不甘心。分明是在惱她隻顧著六局之事,連兩人見麵的機會都少了許多。


    清霧著實哭笑不得,都不知該用甚麽樣的表情來應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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