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天寧天資聰穎,十三歲便考上了秀才。隻是他一直無心仕途,之後便再未參加科考。


    清霧不知他為甚會忽然作此選擇。但既是鄭天寧自己的主意,她自然為他高興。


    嶽鶯和清霧相攜著行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就與清霧道了別。


    清霧目送嶽鶯走遠,便打算轉到昭遠宮去,為霍雲靄添點墨,備些紙。誰料還未走到路口,便見小李子小跑著一路行來,說是陛下有急事尋她。


    這個時候,應當是霍雲靄在昭遠宮中處理政務的時候。清霧想也不想,便道:“我正要過去。”說著,舉步繼續向前。


    誰知小李子卻趕緊將她給攔住,搖搖頭指了身側邊另外一條路道:“大人弄錯了。並非到那裏去,而是往這邊。”


    望向他指著的放心,清霧有些不解。


    若她沒記錯的話,那條路通著的是……


    小李子看出她眼中的遲疑,輕聲道:“小的給您引路。”不由分說先往那邊去了。行了幾步,又駐足,低眉斂目地靜等清霧過去。


    他這般行事,這便是說,霍雲靄當真是在那邊等著的了。


    清霧朝身邊的杜鵑微微頷首。杜鵑便給她撐著傘,往那邊行去。


    這裏是宮裏極其偏僻的一處。路上雖幹淨整潔,也有宮人時常打掃,但因著平日裏幾乎無人過來,磚牆間透著一股森冷的寒氣。又因近日連連下雨,此處更顯陰森。


    饒是杜鵑常在宮中行走,到了這裏也忍不住縮了縮身子,頭垂得更低了些。


    清霧向前走著,眼睛不住地四處打量,終是在路的盡頭處尋覓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少年身子筆挺,負手而立。在這蒙蒙的雨霧中,愈發顯孤冷。


    霍雲靄常年習武耳力甚好,聽到動靜便轉過身來。見是清霧,孤冷的神色瞬間帶了些暖意,一直凝望著她等她走近。


    待到兩人不過相聚幾尺的距離,他順勢從杜鵑手中拿過傘,和清霧一起撐著,朝她微微頷首道:“走罷。”又回頭朝小李子看了一眼。


    小李子便將杜鵑和旁邊跟著的宮人盡數攔了下來。


    清霧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眼前不遠處的地方,看著院中無人收拾的遍布院中冒了新綠的雜草,再看那斑駁的院牆,她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忍不住抬問他,“來這裏做甚麽?”


    “稍後你便知道了。”


    說話間,已經到了院中。


    霍雲靄和她一起走到廊下,將傘隨意地擱到了牆角處,爾後竟不由分說地握了她的手,一同向裏行去。


    平日裏即便他對她有甚親密的動作,也是在昭寧宮或是昭遠宮中。再不然便是夜晚送她回寧馨閣時。


    如今到了外頭,光天化日之下,卻是頭一次如此。


    清霧有些心慌,想要將手抽出來。誰知努力了許久,最終他竟握得愈發緊了些。


    她正要開口,誰知耳邊一癢,溫熱的氣息忽至,卻是他忽然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別動。”


    清霧剛要側頭避開他的氣息。他已經不管不顧地拉了她,推開殿門,朝裏行去。


    這一片宮殿太過偏僻,隻在外頭待著,就覺得冷意十足。如今進到裏麵,瞬間森寒之意撲麵而至。


    清霧不知怎地,有些發抖,忍不住瑟縮了下。


    霍雲靄忙鬆開她的手,伸臂將她半摟在了懷裏。


    宮殿十分寬闊。兩人並行向前,腳步踏地聲便不住在殿中回響。


    霍雲靄的氣息再次臨近。


    “等下無論看到甚麽,你都別緊張。有我在,你莫怕。”


    清霧點了點頭。


    隻不過她這一次非但沒有去躲,反而又朝他挨近了些。好似這裏透著的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她不寒而栗。


    霍雲靄這便有些遲疑,想著自己這樣的做法會不會太早、太過了些。於是腳步微頓,停了一瞬。


    感受到他的猶豫,清霧反倒是慢慢鎮靜下來。


    思量了下,她有些明白過來,到了此處,或許與她前幾日說起的事情有關。


    自從侯府的宴會結束,回到宮中的這些天來,清霧一直未曾斷了調查鄭家安插人手的事情。


    她再也無法忍受那些人惡毒的虎視眈眈窺探的目光。隻是,有些事情總是隱隱約約地捕捉到了一些,卻又說不分明。


    有心想問霍雲靄,但他再手眼通天,但內宮中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他也未必能夠知曉的十分詳盡。


    就在這個時候,竇媽媽與清霧提議,倒不如問問那鄭公子和祝敏然。


    清霧本是沒有在意。畢竟那兩人身在宮外,很多事情無法知曉。竇媽媽卻不以為然。


    “須知那兩家人能讓他們帶著傳令之物、毒物,想必告訴了他們不少事情。即便不告訴他們,那他們身在兩家之中,必然也能聽到一些事、發現一些事。端看他們肯不肯說出來了。”


    聽她一番剖析,清霧便和霍雲靄說起,想要見他們一麵的打算。


    畢竟那兩家人多年的籌謀,均是與霍雲靄的安危相關。


    霍雲靄考慮了很久很久,方才答應下來。隻是這幾天一直沒有動靜,她才沒有想到今日之行會與此有關。


    如今想通這一點,清霧忙輕聲說道:“其實沒甚麽。”她淺淺一笑,“因為你沒有事先告訴我,所以有些緊張罷了。”


    看他還在躊躇,她咬了咬唇,有些羞澀地晃了晃他的衣袖,“你信我啊。有你在我旁邊,我怕他們作甚?”


    女孩兒聲音又嬌又柔,觸動了他心底最溫柔的那根弦。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


    清霧這便放鬆下來,曉得他這是答應了。


    近日來她隱隱約約發現,他正將她一步步帶入到這皇宮之中。不再是像之前那樣,隻將她養在宮裏好好的護著,隻讓她嬌憨地嬉笑。而是讓她一點一滴地真正了解這個地方。


    有時候路嬤嬤會來與她談心,說起周圍人的脾性、喜好、特點。


    有時候,於公公會在給她領路的時候,冷不丁說起幾件發生在這裏的事情。


    皇宮太大、太複雜。


    他就算想要護著她生生世世,但,他無法時時刻刻都跟在她的身邊,很多事情也得她獨自去認真麵對。


    不然的話,懵懂無知之下,被傷到的反而是她。


    也正因為這樣,她到了這個冷僻的地方,才能想到,今日他應當是帶她去見那兩個人。


    他尊重她的意見。也願意讓她開始麵對皇宮裏的一切善惡。


    其實,霍雲靄對於清霧的這個要求,很是擔憂。


    那兩個人試圖謀害他,已是重罪。他暫時留下二人的性命,不過是另有打算。


    可依著那兩人如今的狀況,若是讓她當麵去和他們針鋒相對地對話……


    他的心便瞬間提了起來。


    在看到那兩人如今受過刑的模樣,她會不會、會不會懼怕他的手段、進而怕了他這個人?


    每每此時,他就不由得想到當年兩人初遇的時候。


    明明是那麽柔弱的女孩子,偏偏又那麽堅強。即便是成人都無法麵對的可怖情形,她硬是活過來、挺過來,還用力去對抗、去求得一絲生機。


    這樣的女孩兒,又怎會甘於隻做他背後的單薄的影子?


    輾轉反側想了很久,霍雲靄終於下定決心。


    罷了。他便是這樣狠毒的一個人。


    她若怕了他,他再好好想了法子,讓她慢慢放下心防就是。


    終歸這輩子他就認準了她,便是強行……使些強行的法子,也不能讓她離他而去。


    故而拖到今日,霍雲靄這才帶著清霧來了這裏。


    隻是,到了那厚重的鐵門之前,他並未讓清霧即刻進入。而是朝門口守著的孟梁示意了下,讓孟梁陪著清霧在門口稍等片刻。


    而後他閃身入內,沉步走向那被關押著的兩個人。


    清霧隻聽到了鐵鏈的嘩啦聲,還未來得及辨出別的,鐵門已然砰地下重新關緊。將她和屋內徹底隔離開來。


    霍雲靄負手而立,神色冰寒地望著眼前兩人。眸中不帶絲毫溫度,說起了清霧想要見他們一麵的事情。


    那兩人頓時激動地動了起來。被塞住的嘴發出了嗚嗚嗚的嘶吼。


    驀地一聲鞭響,抽打在了地上。


    兩人快速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懲戒嬤嬤,渾身一抖,再不敢出聲。


    “後宮之中,以她為尊。無論她問甚麽,你們必然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年輕帝王的聲音忽地響起,在這陰寒之處冷冷回響,“倘若你們對她有半點的不敬——”


    他雙目驟然淩厲,宛若利刃,狠狠劃過兩人的肌膚骨肉。唇角,卻是浮起了一絲淺淡的笑意。


    “那麽下場,便不隻是‘死’那麽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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