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鎮遠侯府的世子來了,清霧先是暗自道了聲巧,有心想要看看對方是個甚麽樣的人。仔細思量後,又改了主意。


    那鎮遠侯府的老爺子與鄭天安相識。而她,如今在霍雲靄的跟前做女官。


    想她若是在行止上出個一丁半點兒的差錯,被這文世子瞧見了,少不得要傳進鄭天安的耳中。到時候,怕是會有麻煩。


    即使如此,倒不如不見此人了。


    清霧主意已定,便與吳林西說道:“你們兩個在這裏說話罷。有我在,終究不太方便。我進屋尋苑姐姐去玩。”說著就要站起身來離去。


    吳林西好不容易能夠和她私下裏相處,怎能隨意放棄這機會?忙出聲叫她。


    見她不肯停步,靦腆的少年陡然來了勇氣,上前緊跑幾步追到她的跟前,用手臂將人攔住,不住勸道:“你怕甚麽?我們如今就在院子裏閑聊,到處都是仆從,又有何需要太過避諱的?文世子為人灑脫,不會在意那些繁文縟節。”


    清霧心中衡量的是鄭天安和霍雲靄的關係,想要避開的是被鄭天安抓住任何把柄的機會。這裏有她無法和吳林西明說,於是隻能另尋了幾個借口來脫身。


    兩人正在這邊僵持不下的時候,一聲遙遙傳來的“霧妹妹”讓在場的兩人瞬時間神色皆變。


    這聲音清朗悅耳,吳林西是因了這明顯親近且熟稔的稱呼而臉色白了白。


    但清霧則是認出了這個聲音,又聽聞此人那般叫她,頓時錯愕不已,不敢置信地往那邊看去。


    一個身穿錦衣的少年正往這邊快步行來。十七八歲的年紀,五官精致神采飛揚。雖動作急切,卻絲毫不顯慌亂,反倒帶著不羈的風流韻味。


    任誰瞧見,都會讚一聲,好一個倜儻的少年郎。


    清霧將來人看了個仔細,確定自己沒有認錯後,震驚地喚了一聲“是你”。而後她突然有些悟了,緩緩閉了唇,將那後麵的話語盡數咽了回去。


    文清嶽好似沒有看到清霧的神色轉變一般,微笑著迎了過來。與她打了個照麵,問了句好,這才轉向吳林西,朝他點了點頭。


    吳林西看看文清嶽,又看看清霧,訥訥說道:“你們……認識?”


    “何止認識。”文清嶽笑道:“我就是專程為了霧妹妹來的。”


    “為她?”


    吳林西低呼出聲,不曉得這說法何來。


    文清嶽灑然笑著,應了吳林西一聲,“正是為了她。”又對清霧說道:“你可還記得我答應你的話?”


    說罷,不待清霧回答,他自顧自從懷裏摸出了個荷包,在手裏掂了掂,歎息道:“為了還你這十兩銀子,我可是先跑去了西北,尋不到人,四處打探,才又追到了京城來。”


    吳林西依舊萬分莫名其妙。


    清霧卻是瞬間了然,仔細思量了下,歎道:“你去往西北,再來京城。路上盤纏不知用了多少,何苦來哉?這銀子既是送了你,便無需再還。”


    說到兩人的相識,倒是巧的很。


    秋日在西北的時候,有天她出去買東西,恰巧遇到了在街角處不住徘徊的文清嶽。


    清霧沒有過多理會,讓轎夫抬著轎子徑直就從旁邊過去了。


    誰知,就在擦身而過的瞬間,被街角處的文雅少年給出聲叫住。


    原來那少年的錢袋被賊人所偷,看她從旁經過,便問詢可否借幾兩銀子與他。


    清霧素來不愛沾染是非。隻讓丫鬟丹青在外頭直接拒了,她連轎子都沒有下來。


    誰料那人非要攔住她的轎子,說是故人之友,懇求她務必要出手相幫。


    聽轎外之人報上了一個名字,又急急忙忙地提起口中那人的一些具體事情,“我早已聽他提過好幾次貴府。如今認出了是柳府的轎子,曉得他是你們的友人,這才敢來攔姑娘。”


    聽了他這番話,清霧方才讓轎夫駐了足。


    ——他口中的那人,是鄭天寧一個商旅朋友,曾經給清霧帶來過草原上的牛奶。來回幾次,倒是頗為熟悉。


    那人四處闖蕩,性子豪爽,有不少的友人。幫過鄭天寧不少次,也幫過清霧好些回。若當真是他的朋友遇到了困難,且在她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的話,清霧必然要出手相助。


    她挑起了轎子側邊的簾子朝外看去。


    出人意料的是,此人居然是個華衣少年。目光磊落舉止儒雅。


    清霧眼中難掩錯愕。萬沒料到外頭竟是這樣的情形。


    少年怔怔地看了她片刻,而後麵露了然,朝著清霧躬身一揖,道:“當真抱歉。在下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方才這樣貿然攔住姑娘。還望你不要介意。”


    之前他在外麵唐突行事,清霧感到厭煩並未留心。此時才發現他聲音清越悅耳,說話間用詞有度,這便又放心了稍許。


    再細細問了一些事情,看出他當真是認得先前所提及之人,清霧這便直截了當地問道:“不知該如何幫你?”


    西北民風稍微開放些。兩人這樣隔著車簾子說話,偶爾有人望上一眼,卻並未有人大驚小怪。但這樣杵在轉角處,終究是不太妥當。有心先詢問了,看看情形再作打算。


    誰知對方要的,更是出乎她的預料。


    “借十兩銀子?”清霧聽聞,眉心微蹙,有些猶豫。


    不待她開口,旁邊丹青已然疑惑道:“這位公子,無論您的衣裳或是玉帶或是玉牌,恐怕都能典當個幾百兩銀子罷。何須非要借我們姑娘的?”


    對方歉然道:“身上衣物盡皆是離家前家中長輩所贈,實在不能隨意典當。”


    “這話說得好笑。不能典當屬於自己的,就非要來借姑娘的不成?”


    丹青還欲再言,清霧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如此,而後吩咐她將銀子給了此人,就沒再多搭理。催了轎夫起轎,這便離去了。


    這番遭遇,來得快去得也快。初時清霧還想起了幾次,不過沒多久,她們就收拾箱奩啟程來了京城。這事兒就擱在了腦後,沒怎麽再去記起過。


    誰曾想,對方居然將當初保證的話記在了心裏。如今,還真的千裏迢迢還回來了?


    說來也怪。


    自從那次與他說了幾句話後,二人便未曾再見過。


    但清霧對他的聲音和相貌,卻記得很牢。單單隻聽他遠遠地說了那句話,便瞬間認出了是他。


    文清嶽似是看出了她所想,笑道:“我既是保證了會盡快還你,就必然會做到。即便離得再遠,這個諾,我總會讓它實現的。”


    “嗯。”清霧點了點頭,又喃喃道:“你竟是鎮遠侯府的世子爺。”


    回憶起剛剛文清嶽所言,再將先前玉芝的話仔細思量了下,清霧有些明白過來前因後果。


    想必是文清嶽為了尋她,四處打探。結果不知怎地托到了鄭天安那裏。鄭天安就讓玉芝過來與她說了幾句話。


    可她怎會為了玉芝的幾句話便貿然行事?當即斷然拒絕。


    而後,而後應當是他聽聞她來了吳府,便找了過來。


    隻是不知他為何不直接去柳府尋她?


    而且,他一開口就叫“霧妹妹”,那語氣的熟稔又是成何而來……


    因著鎮遠侯府和鄭天安的關係不錯,清霧知曉了文清嶽的身份後,心裏始終存著提防。且這人說話虛虛實實地,總是有些辨不出真偽。


    她想了想,從荷包裏取了正好的自己借出的銀子數,而後將剩餘的銀兩連同那個荷包,一起還給了文清嶽。


    又笑道:“文公子貴為侯府世子,那聲‘妹妹’,我可當不起。”


    文清嶽一瞬也不錯開眼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見她如此,他眉心輕輕皺了下,卻很快舒展開。上前兩步正準備和清霧再說幾句話,誰知眼前人影一閃,竟是在靠近女孩兒的途中遇到了旁人的攔阻。


    再一看,卻是吳林西。


    平日裏靦腆羞澀的少年,此刻十分堅定地站在了文清嶽的跟前。


    見文清嶽朝他望過來了,吳林西頓了頓,說道:“我聽說文世子不隻功夫好,也是個極雅的愛茶者。我這裏剛好得了一些好茶,不如世子幫我評品一番?”


    文清嶽卻側首看了看清霧。


    見清霧麵露淡笑似是對這個提議有點感興趣,文清嶽就點了下頭,“好。”


    他剛一答應,吳林西就趕忙朝清霧使了個眼色。


    清霧會意,當即就要轉過身去,朝著花廳那邊走。誰知剛剛邁開了一步,還未來得及繼續前行,眼前白影一晃,就被人當場給攔住了。


    “不知妹妹與我們一起品幾杯?”文清嶽好生說道:“雖然我旁的不太在行,但這茶之一道,還是略有些了解的。”


    吳林西忙道:“她正準備去見我姐姐,怕是沒甚空閑了。”


    “是麽?”文清嶽露出一絲遺憾,“那真是太不巧了。”


    他說著話的功夫,向後退了兩步。誰知沒有看清路,袖子就拂到了旁邊石桌上。


    桌上有丫鬟之前端來的茶壺。袖子這樣一蹭。,剛好將那物給帶了出去。


    茶壺倒的瞬間,文清嶽趕忙過去扶。誰料手間不小心一甩,竟是將一大灘茶水給甩了出去。剛好落在了清霧的右手腕上。


    女孩兒的衣袖,頓時濕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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