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論旁的,單看玉芝的外貌,著實算是出眾的——高挑的身段,秀麗的五官,細膩的肌膚。搭眼望過去,便是個美人。再加上溫暖和煦的笑容,就更為漂亮。


    可清霧因了對她有兩分的了解,即便對方如今笑得再美麗,依然不敢大意,暗暗提防。


    玉芝見自己喚了清霧後問道:“柳妹妹在宮裏可還習慣?”


    她自認在宮中曆練多年後,自己的笑容堪稱完美,聲音亦是悅耳動聽。對付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來說,定然是綽綽有餘。


    誰料這話問了出來後,眼前的女孩兒非但不領情,反而是警惕地後退了一步,擰眉朝她看著,眉目間的神色……


    似是不悅?


    玉芝有些惱了,卻因記掛著鄭天安的吩咐,依然維持著臉上的笑意,輕聲問道:“怎麽?妹妹可是在宮裏受了欺侮?莫怕,告訴我,我替你做主。”


    這話一出來,她忽地輕輕一拊掌,歎道:“你看我竟是忘了。你我初初相見,你自然不知曉我是誰。”


    而後頓了頓,道:“我是針線坊的。名喚玉芝。因我要喊帝師鄭大人一聲‘姨丈’,你或許聽人說起過我。”


    生怕眼前的丫頭看輕了她,她特意將自己的身份點了出來。


    “不是。”


    眼前的女孩兒輕輕搖了搖頭,緩緩吐出兩字。聲音嬌嬌軟軟的,比平日裏聽過的任何人聲都要好聽。


    一想到這個聲音時時刻刻在陛下耳邊說話,玉芝的心裏就翻騰倒海。正想著該怎麽將她比下去,便聽女孩兒又開了口。


    “我有官職在身。你應當向我行禮,喚一聲‘大人’才是。稱姐妹,卻是不妥。”


    聽了她這番話,玉芝頓了頓,臉色霎時間紅了又白,白了又紅。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雙手也交疊著放在了身前。


    隻是,站得筆挺,不曾行禮。


    清霧抬眸看了她一眼。


    雖隻一眼,其中的凜冽之意,卻讓玉芝脊背上泛出了一層的冷汗。


    她不明白,為甚麽一個年齡小她那麽多的嬌俏女孩子,神色冷凝的時候會是這般威嚴。


    而且,這般看來,竟有幾分像……像……那位……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玉芝想到年輕帝王眼中的冷冽寒意,不禁打了個寒戰。


    但是片刻後冷靜下來,她又轉念想了想,這便暗自嗤笑起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甚麽侍書女官?根本不足為懼。


    這宮裏,誰不是遮著掩著各個藏拙?


    但凡那些個爭強好勝愛出頭的,除非如她一般有帝師這種身份尊貴之人護著。不然,下場隻有一個死字!


    眼前的女孩兒才那麽小的年紀,就仗著自己品階高來壓她這個在宮中多年的老人,當真是目光短淺……


    不懂收斂,過早地鋒芒畢露,看來,也不是個能夠禁得住事的。


    這樣一想,玉芝的心裏便不再顧忌。


    有心想讓眼前這駑鈍的丫頭再放鬆些警惕,她索性順了對方的意願,款款行了個禮,喚道:“給柳大人請安。”


    之前玉芝的神色微變,清霧已經看在眼裏。並未有過多的反應,隻淡淡點了點頭,這便轉身準備繼續前行。


    誰料還沒邁出步子,就又被玉芝給叫住了。


    “柳大人當真心急。我話還沒說完,你居然就急著走了。”


    玉芝有些看輕眼前人,說話間便隨意了許多。隻是女孩兒說起過的稱呼問題,她倒是刻意改過來了。


    “其實,我過來尋大人你,是有事要說的。”


    清霧不喜此人。隻稍微點了下頭,簡短說道:“你講。”


    玉芝卻因沒將清霧太放在心上,麵上的笑容倒是真切了幾分,柔聲說道:“其實在這宮裏,多一個人照應也是好的。你我同為女子,往後若是有事,不妨互相出手相助。說到‘有事’,眼下我倒真有個事情要求了大人你來相幫。”


    這話拋出後,一般人都會順勢問一句“是何事情”,偏偏眼前的女孩兒不動如山,一個字兒也不多說,隻雙目澄澈的望了過來,麵色平靜無波。


    玉芝的臉上到底有些掛不住了,快速說道:“大人可認得‘鎮遠侯府文家’的人?”懶得再等清霧表態,她便接著講道:“若是不認得也無關係。我隻是想等過幾天他們來京後,托大人給他們帶句話。”


    清霧暗自疑惑。


    玉芝若真有事,為何不在與鄭天安聯係的時候,尋了鄭天安來幫忙,反倒是來找她這個素不相識之人?


    而且,剛才玉芝一句接一句不等她答話就一股腦兒說了出來的樣子,分明是不等問出口就早已篤定,她是不認得那文家人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尋了她來幫忙來做此事?


    想必,有事找她相幫是假。特意引了她去見那“鎮遠侯府文家”的人,才是真。


    不管對方的目的如何,清霧自是不會應允。於是露出一點點的淡笑,道:“家中父母管得嚴,無法隨意出門,自然也無法幫你了。”說罷,不去看玉芝難看的臉色和連聲輕喚,轉身離去了。


    玉芝哪裏想到一個小姑娘居然半點兒好奇心都無,連她托著要帶的那句話都不問一字,直截了當地就拒了?


    忙快步追了過去,想要再和清霧多說幾句。


    誰知女孩兒看著邁步不大,走得卻不慢。


    她好不容易眼看著要追到清霧跟前了,卻見旁邊釀酒坊的人探頭探腦地望了過來,看看她,又看看清霧,眼中滿是探究和好奇。


    這等情形下,是沒法將話說完全了。


    眼看著女孩兒的背影漸漸遠去,玉芝氣惱地跺了跺腳,卻也無法,隻能悶悶地回針線坊去了。


    清霧生怕玉芝追過來,走得很快。後來確認對方沒能跟上,這便氣喘籲籲地在路邊停了片刻。待到緩過神來,就朝昭寧宮行去。


    還沒進院子,她就聽到院牆內兩個負責清掃的小太監在牆根下嘀咕。


    “陛下這次怕是氣狠了罷?”


    “可不。聽說,砸了好些東西呢。”


    “哎呀,這要是傳到帝師的耳朵裏,恐怕又要和陛下吵起來了。”


    “傳過去就傳過去罷。帝師和陛下的爭吵還少麽?因著立後的事情,已經爭了三四年了罷?也不差這一次了。我倒瞧著,帝師挺喜歡看到陛下因著這事兒生氣的。每一次將要過年過節的時候,都來這麽一回。不把陛下氣得摔東西不罷休。要我說啊,鄭大人或許最喜歡聽陛下摔東西的那聲響兒了……”


    這人還沒說完。手臂就被人搗了搗。


    他還有話要說,撥開對方的手正要繼續,卻見對方不住朝他使眼色。


    回頭一看,頓時嚇得腿都軟了。


    女官大人不知何時出現的,正從他們這邊繞了過去。也不知他們的話被她聽去了多少。


    清霧急急地往前趕。隻稍稍和於公公、小李子頷首示意了下,待殿門一開,便趕緊行了進去。


    一進屋,就見少年帝王正負手立在窗邊。


    聽到響動,他並未回身。直到清霧喚他,方才看了過來。眉目間滿是來不及收回的鬱色。


    清霧思量了下,終究還是走上前去,笑道:“看這樣子,倒像是受了極大的氣。想必是帝師?”


    她語調歡快地這般說來,半點揶揄也無,倒是調侃意味十足。


    霍雲靄的眉間便慢慢舒展開。


    眼見殿門緊閉,他不待答話,就朝她張開了雙臂。


    這熟悉的動作讓清霧瞬間一滯,繼而羞紅了臉。


    曾幾何時,他就是這樣等著她撲到他的懷裏,然後將她抱起。


    兒時這般就也罷了。如今再這樣……


    天人交戰一番,終究是沒法像小時候那般飛奔過去。於是步子比剛才愈發慢了些,緩緩地朝前行去。


    霍雲靄看了她這故意而為的樣子,忍俊不禁。也不等她走過去了,快步朝她行來,一把牽住她的手,與她一起去往窗邊。


    “其實也並未太過生氣。”走到之後,將女孩兒攬在懷裏,霍雲靄方才說道:“時不時就來這麽一回,早已習慣。隻是,我若不表現得‘十分生氣’些,帝師又怎會滿意?倒不如舍了這些死物,砸就砸了,摔就摔了。他看著舒心就好。”


    他要的就是鄭天安的“放心”。那樣,才能讓鄭天安放鬆警惕。


    說起這個,清霧輕輕笑出了聲。


    看她這帶了些幸災樂禍的笑模樣,霍雲靄無奈地點了點她鼻尖,“先前去哪裏了?回來時,也未見到你。”


    說起這個,清霧的笑容就淡了幾分。去見嚴嬤嬤的事情大致說了兩句後,就將在那邊遇到了玉芝的事情細細講了出來。


    霍雲靄聽聞,抬指輕叩窗台,沉吟道:“鎮遠侯文家那位老爺子,與鄭天安的父親是昔日同窗。侯府即便遠離政務多年,兩家有聯係也是情理之中。隻是——”


    即便文家近期會來京城,那,又與清霧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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