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尋常的爭吵,清霧問過一聲後自然不會再管。可是如今聽說爭吵的人是黃媽媽和三房的人,她想了想,覺得不能坐視不理。


    ——黃媽媽性子沉穩舉止得當,斷然不是會隨意和人爭吵的性子,更何況對方是主家的親戚。現在她和三夫人她們有了衝突,定然事出有因。


    如今母親定然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三哥身上,許是無暇顧及這邊方才暫時出了亂子。她總得過去看看才好。


    主意已定,清霧喚了人去叫母親過來,又讓婆子轉了方向,將轎子抬到了那邊。


    行至半途還未停下,隔著轎簾,就已經能夠聽到隱隱傳來的爭吵聲。


    “你個刁奴,簡直信口雌黃!”三夫人沈氏尖著嗓子喊道:“你們那些個破爛東西,值當我們去拿?也太高看自己了些!”


    “是不是信口雌黃,將箱子打開看一看,便可知曉。”黃媽媽聲音沉穩地道:“若當真沒有,我自會好好賠罪。”


    “你賠罪?你身份夠麽!便是十個你來道歉,我們也不稀罕!”柳岸夢譏笑道:“一個伺候人的,還敢命令主子們做事,可真是好——大的臉麵呢。”


    有兩個少年在旁搭腔,聲音十分不耐煩,顯然是文武兩兄弟:“二伯這邊真是沒規矩!任憑一個奴仆就能攔著人了?咱們走咱們的!有人敢攔,我們將人打出去就是!”


    柳岸夢和沈氏便跟著一起笑。隻是這笑聲沒持續多久,旁邊便傳來了個嬌滴滴的女孩兒聲音。


    “竇媽媽,身為客人,竟是可以在主人家,隨意打人麽?”


    女孩兒的聲音十分平穩,帶著特有的軟糯咬字,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竇媽媽笑道:“回姑娘,尋常人定然不會這樣。不過,有些本性猖狂的,便會如此了。”


    轎內女孩兒說道:“原來如此。那今日,我可要好好看看。”


    話音一落,轎簾微動。裹著一身絨絨白色的嬌俏身影走了下來,由竇媽媽扶著,走到了眾人麵前。


    因著年齡小身子矮,且平日裏大都被人抱著,眾人隻覺得這是個尋常的身量不足的小姑娘,並未太過放在心上。


    如今再看她,正被人扶著緩步而行,舉手投足間,分明是姿容端正儀態嫻雅。


    大家方才驚覺,這位姑娘不隻是個美人坯子,竟還能自然而然地顯露出世家女兒才有的高貴氣度來。


    須知放眼柳家上下,也隻有二夫人何氏帶了些這種韻致。


    丫鬟婆子們麵麵相覷後,不由得態度更加恭敬了幾分。就連黃媽媽,亦是如此。


    清霧環顧四周,望向每個人的眼中。視線掃過一遍,又折轉回了柳岸夢的臉上。


    柳岸夢目光一閃,慢慢收起嫉恨的目光,拉住文武兩兄弟,“不過是個臭丫頭罷了。無需管她,我們走!”


    邊說著話,就往外行去。


    “站住!事情未查清,誰也不準走!”


    一聲冷喝驟然響起,讓所有人不自覺地就身子僵了下。就連那三兄妹,也不自由自主地停了步子。


    大家愕然地望過去,才發現這讓人心中凜然的話語,竟然出自平日裏默不作聲的五姑娘之口。


    誰也沒想到,清霧聲音那麽甜美,但這般不笑著問出話來,卻是不自覺地就現出了幾分威儀。


    在場之人無不暗暗驚詫。就連竇媽媽,也不住稱奇。


    清霧自己卻沒有發現。


    儀態雅致,是因為前世時她家境就頗為不錯,氣度已然養成,早已成了習慣。


    語聲帶著威勢,是因為教她說話之人乃是手握天下至高權勢之人。即便霍雲靄教她的時候刻意收斂了些,但帝王之威,又哪是輕易就能遮掩了去的?


    清霧平日裏嬉笑著說話還不顯,一旦心裏動了怒,這便顯露無疑。


    此時她緊繃著小臉,問黃媽媽:“到底怎麽回事?”


    黃媽媽向她行了個禮,道了聲“姑娘萬福”,這才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原來三房的人這幾日陸陸續續往外搬,黃媽媽剛開始一直留意著那邊,未曾出甚麽岔子。


    可是昨日的時候,柳岸風生了病。何氏萬分焦急,黃媽媽自是忙裏忙外,不可開交。誰知就是這麽些時候一耽擱,今兒早晨黃媽媽去三房住過的屋子裏一瞧,就發現,好幾樣東西不見了。


    黃媽媽急了,問過掃地的婆子,知道三房的人還沒完全離去,這便趕緊追了過來,將人堵在了路上,為的就是把柳府原先擱在屋裏的東西要回來。


    “你少在這邊血口噴人!”沈氏甩著帕子,用染了紅紅蔻丹的手指指向黃媽媽鼻尖,“我們家裏要甚麽有甚麽,哪會稀罕你那一點東西去!”


    黃媽媽不卑不亢地道:“既是如此,還請三夫人開箱讓我查驗一番。少了東西的,是兩位少爺的屋子。請夫人至少讓人打開他們兩人的物品。”


    “憑甚麽!”柳岸夢恨聲說道:“不過在你們家裏住幾天,就被人當賊了?”


    柳岸文柳岸武高聲勸了她幾句後,重重一歎,“她們既然非要逼到人的頭上,就把我們的箱子打開罷。不過,若是不在我們這裏,你可不準再開別的了。”說著扭過身子就要喚了人來。


    他們這話有些蹊蹺。


    如今看來,開他們的箱子他們並不在意,卻非得逼了人不許再開其他的。


    清霧和黃媽媽、竇媽媽頓時意識到,定然是東西不在他們箱子裏了,他們才敢這樣說。


    既是如此,總得將所有箱子全部查驗了才好!


    黃媽媽當即就讓婆子丫鬟將三房一行給死死攔住,不準他們離去。


    清霧身為這裏唯一的主子,正要吩咐下去,一抬眼,看到了遠處過來的熟悉身影,頓時心中一喜,忙揚著手朝那邊揮了揮。


    “大哥、二哥!”


    柳岸芷和柳岸汀瞧見清霧揮手,臉上露出了點笑意。轉眼看到三房幾個,兄弟倆的笑容瞬間收斂起來。


    他們大步走了過來。柳岸芷一把抱起清霧,冷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聽說,這裏吵起來了?”


    原來兄弟倆為了讓父母多休息會兒,輪流照顧病重的弟弟一夜,今早就向先生告了假,沒有去上課。


    先前婆子去向何氏稟告此事時,何氏剛剛睡下,婆子就被他們倆攔了下來。二人商議過後,決定一起過來瞧瞧情況。


    黃媽媽自是將事情細細說了。


    柳府這些年從未出過內賊。平日裏沒丟過東西,如今三房的人才來幾天就突然丟了,不是三房人做的又是哪個?


    以前倒是沒動手。昨晚他們想必是看何氏、柳方毅都在忙碌柳岸風的病情,故而想借著府裏一時的混亂趁機拿走東西罷!


    最令眾人氣憤的,是前幾日這兩兄弟剛剛出言中傷清霧、出手打傷柳岸風,如今又手腳不幹淨,居然偷到家裏來了!


    柳岸芷大怒,當即喚了人來,命令仔細搜尋。


    想想懷裏抱著的小姑娘,他不願妹妹看到這雜亂景象,就轉身讓柳岸汀接過她去抱著。


    “或許,在二姐姐、箱子裏。”


    兩人將要分開前,清霧在柳岸芷耳邊急急說道。


    柳岸芷會意,頷首道了聲“好”,這便讓柳岸汀趕緊帶著清霧離開。


    柳岸芷是家中長子,在府中素來極有威信。有他在,倒是不怕那些人能翻了天去了。


    寒風冷冽。吹到臉上,刮得皮膚生疼。


    清霧本打算到了轎子那邊就上轎坐過去,誰料柳岸汀竟是不肯,非要抱著她。


    不過,柳岸汀也怕清霧在外麵這樣冷著,忙給她正了正小鬥篷上的帽子。又探手摸了摸她懷裏的手爐,確認溫度夠了,這才放下心來。


    “小霧剛才好氣勢。”柳岸汀緊緊抱穩她,輕笑道:“若不是親眼見到,我都不敢相信那是你。怎麽做到的?”


    怎麽做到的?


    說實話,清霧自己都不太清楚。


    她剛才遇到了那個情境,自然而然地便說出了那樣的話、做出了那樣的舉動。如今讓她自己再來一次,她也不曉得會不會達到那樣的效果來。


    柳岸汀發現小姑娘一言不發,頭越垂越低,知道她是害羞了,忙扯開了話題,和她閑聊起來。


    何氏這個時候已經睡熟。


    柳岸汀知道母親的擔憂。聽聞清霧要看望哥哥,柳岸汀想著如今三地已經退了熱,並無大礙了,就沒多糾結,直接把清霧抱進了屋。


    柳岸風之前聽到丫鬟的通稟聲,已然知曉是清霧來了。


    他臉上剛剛露出一點喜意,就見到柳岸汀抱著清霧一同進到屋裏來。


    兄妹倆有說有笑,顯得很是親昵。


    柳岸風心裏頓時不是滋味起來。


    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柳岸風越看越紮眼,頓時臉色一沉,哼地一聲轉過身子,麵朝裏躺好,完全不回頭看了。


    清霧剛剛在和柳岸汀說話,自然沒有留意到柳岸風之前的目光。如今進到屋裏來,便喚了一聲“三哥”,又好生問道:“你好些了麽?”


    柳岸風麵對牆壁撇撇嘴,閉上眼睛不答話。


    清霧又連問了兩聲,他也不開口。


    旁邊丫鬟落霞生怕清霧尷尬,忙說道:“少爺許是睡著了。姑娘不如晚點再來?”


    清霧甚是乖巧地應了一聲,便由柳岸汀抱著,往她屋子裏行去。


    聽到關門聲,柳岸風猛地回過頭來。脖頸處的傷狠狠疼了下,也不敢叫出聲來,生怕被剛走出門的兄妹倆聽到,暴露了他剛剛裝睡的事實。


    靜靜盯著門口看了會兒,眼見著人已經走遠,肯定不會再回來了,柳岸風氣呼呼地躺倒回去。越想越生氣,越想越憤懣,忍不住抬起手,對著自己胸口就是一拳。


    ——讓你再裝!讓你再裝!


    現在後悔了吧?


    後悔也晚了!


    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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