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芯見到賈璉,倒不鎮靜了,慌忙丟了手裏的東西,追問他這次外出一切可安好。


    賈璉點頭,“人在這,當然沒事。”


    靜芯:“你走的時候,我真提心吊膽,害怕出什麽事,又不敢去找父親幫忙。”


    提到禮郡王,靜芯偷瞄一眼賈璉,生怕自己失口惹了賈璉的不快,畢竟她父親和賈璉前段日子剛鬧了矛盾。


    賈璉笑了,“其實我跟你爹沒有真的鬧脾氣,隻是做戲給外人看得,不然水溶怎敢下手?”


    靜芯又驚訝又驚喜,“那父親知道這件事麽?”


    “當然知道,我和他提前商量好的。”賈璉刮一下靜芯的鼻梁。


    靜芯後怕地拍拍胸脯,感歎太好了,她還一直擔心自己以後夾在賈璉和父親中間該怎樣調和。


    賈璉跟靜芯提起齊大娘的事,希望她作證之後,可以留在國公府做事。“給她謀個後路,不然我怕她會遭到一些權貴的報複。”


    靜芯點頭,表示這些都是應當的。


    所謂壞事傳千裏,水溶被捕的事已經鬧得滿城皆知。賈璉自要去了賈母、賈赦那裏再交代一通,好讓諸位長輩們放心。


    賈敬帶著兒子賈珍也在,他們聽了風聲就趕過來,同賈母等人一同等待。見賈璉安然無恙,皇帝下聖旨審定水溶,大家紛紛交口稱讚賈璉厲害。堂堂北靜王,太後的親外甥,在他們眼裏,賈璉能鬥倒這樣的人物,就是天大的能耐。


    “見你安好,伯父就放心了,好好跟你祖母說道說道,別叫她老人家操心。”賈敬笑嗬嗬地點頭拍拍賈璉的肩膀,甩著手裏的拂塵就去了。他還要去農藥廠,跟沈洪好好研究製藥技術。


    賈珍幹站在原地,使勁兒的給賈璉使眼色。


    賈璉不明所以,衝他挑了挑眉。


    賈珍就做口型給賈璉,偏生被父親賈敬發現異狀,轉頭喊他快跟上來,這就隨他一塊會農藥廠做活。


    賈珍心有不甘,笑嘻嘻的跟賈敬打商量,提出給蓉哥兒忙活續弦的事兒。“幾天剛見了一戶姓秦人家的姑娘,長得那叫一個俊俏,人也溫婉賢惠,是個不錯的人選。”


    賈母聽這話,忙叫倆人回來,細細說一說。


    賈珍便形容這秦家姑娘長得如何好,性情如何妙。


    賈璉一聽就知道是誰了,有這種緣分也不奇怪。不過寧國府的事兒,他沒必要摻和。而今鎮國公府已經搬離榮寧街,倆家除了祭祀,其它事情都分開。因不住在一起,榮國府也改成了鎮國公府,而今已經鮮少有人將兩府混為一談。既然已經互不連累,又何必多管閑事。


    賈敬卻聽得直皺眉,就他兒子那瞎眼神兒,他看好的準沒好。


    “閉上你的嘴。”賈敬嫌丟人。


    賈珍不解,一副“為什麽”的表情望著賈敬。


    賈敬見他還不知羞,便開口罵:“你個爺們胡沁什麽,你媳婦兒去相看瞧著好,就真好,你親眼看過麽?也不過是照一麵的工夫,有認真打聽過她性情麽?怎就知道她是溫婉嫻熟?”


    賈珍被父親一連串的發問壓得沒話說。他卻是見過那家的女兒,純屬偶然照一麵,可這話他當著眾人麵說不出口。即便說出口了,父親定然會認定他是個浪蕩魯莽,也會認為那戶人家不規矩。


    終了,賈珍被賈敬硬拖著走了。


    賈母樂嗬嗬的賠笑,目送完畢,臉才沉下來,囑咐賈璉之後的事一定要萬分小心。既然已經決定搬到北靜王,那就要狠快絕,絕對不能留下後患。


    賈璉表示明白,這點上他和賈母的想法一致。


    賈母點點頭,“你心裏有數,我就放心了,老婆子也幫不上你什麽忙。倒是宮裏的風向,可以托太妃幫你打探打探。這事兒就算順利了解,以後太後對你,定然會有意見了,你小心應對。”


    賈璉應承,謝過之後就告退。


    出了院走了沒多遠,不想半路上撞見了賈珍。


    “你不是和大伯去製藥廠麽?”


    “托詞肚子痛,才得機會在這等你。”賈珍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連忙拉住而賈璉到一處僻靜的涼亭內說話。


    “那位姑娘是真漂亮,是個男人瞧了她骨頭都會酥。我一直琢磨著蓉兒娶她是個福氣,自己做公公的日日得見這樣漂亮的兒媳,也是個福氣。偏我那老父親是個執拗的,平生都和我對著幹,我說的話從來就沒有對過。但也不能因這個,耽誤了蓉哥兒娶上好媳婦兒,所以我就想托你幫忙,求求情,跟他好好說說,他素來喜歡你,你的話他必然聽。”


    賈珍態度可親,一再賠笑,並允諾隻要賈璉把這事兒辦成,他就有好東西給他。


    “大伯說的話沒錯,那女子出身低,更兼是秦家養女,與蓉哥兒難相配。”賈璉婉言謝絕道。


    賈珍沒想到自己說了一大氣,就換了賈璉這麽冷淡的回答,滿臉懵傻的狀態,“你……”


    賈璉冷看他一眼,背著手徑直去了。


    賈珍本以為賈璉見自己這樣,多少會解釋兩句的,他竟然完全無視自己,就這麽走了。


    賈珍眨眨眼,整個人處在石化的狀態。正內火攻心,麵上發呆的時候,那邊接連來了兩個人催他快走。他老父親等著他一塊坐車走,他還得繼續去製藥廠做出力不討好的活兒,天天跟著他父親監工,但凡下麵出差池,他鐵定要挨父親一頓狠罵。


    這日子沒法過了!父親修道禁欲也罷了,卻禁到了他身上。


    家裏的小妾通房,但凡有點姿色的,都被老父親以各種理由趕出府。


    總算有機會可以名正言順弄漂亮兒媳婦進來,又泡湯了!


    沒有沒人的人生,根本就不是人生,是地獄!


    賈珍哭喪著臉,內心萬般哀嚎地走出鎮國公府,望著老父親乘坐的馬車,他一臉視死如歸……


    京城,京畿府。


    水溶被關在大牢內剛過半天,起初他憑著王爺的身份,震嚇衙差兩句,又賄賂了個翡翠戒指,便成功令其為自己傳信,誰知半路殺出了蔣子寧,將那名衙差直接關在了他隔壁,撤換所有守衛。大牢內外所有看守都變成神武將軍的部下,個個忠於職守,訓練有素,最關鍵的是這些兵士都是今春從西北調遣回來的,並沒有他暗中安插的人手。哪怕是用大內禁軍來守他,至少還有可能碰見一兩個自己人。


    水溶現在完全是束手無策,徹底被隔離在牢房裏,連打聽外麵的消息都不可能了。這令水溶十分慌,智者相鬥,勝在先機。若消息不靈通,那他就失去了先機,在這被重重圍擋的牢房之內,水溶第一次感覺到了不安和死亡的恐懼。


    下午,聖旨下達,命京畿府尹兆辰立為主審,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一同監審。立即開堂審案,不得有誤。


    水溶被帶上來的時候,麵色仍從容不迫,一身王爺儀派絲毫不損。內心雖有不安,但立於堂中,他仍是個叫人覺得尊貴無比的王爺。


    唯一有變化的是水溶的笑,他終於不笑了,冷著一張臉。


    兆辰抓起驚堂木要拍,被水溶一個眼神嚇得輕輕落手,隻將驚堂木小心地放在了桌上。


    刑部尚書、大理寺請等人坐在一旁,斜眸兆辰一眼,有笑有嘲諷也有同情的。


    兆辰的小心肝抖得七零八落,一時間腦子空白,兩耳嗡嗡,不知道怎麽開始了。大理寺卿開口從催促兆辰,連水溶也挑眉,一臉要找他麻煩的樣子。慌忙至極,兆辰忽然想起賈璉才剛叫人捎給他的紙條,忙在案後打開來看。


    “先提審柳氏生母!”兆辰忽然喊一句,衙差趕忙將人帶過來。


    “兆大人還沒有說,今日審我到底以何為名?”


    “謀殺賈璉,以及對你府內諸多美人施以暴行,行官爵之便,濫殺無辜,草菅人命!”兆辰邊說,便往下麵瞄一眼。


    “這罪名可真大,兆大人可想好了,別後悔。”水溶仰起頭來,冷哼一聲。


    “誰跟你後悔?此事已經驚動了皇上,三司會審,你看不到麽!”兆辰有很不滿水溶這副態度,他分明是瞧不起自己,今兒個非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看到了,又如何?縱然是禦駕親臨審問本王,本王問心無愧,也沒什麽好怕的。順便提醒一句,不論是本王還是對平常百姓,想定嘴抓人,就要準備好證據。”水溶輕蔑地掃一眼跪在他身邊的柳氏。


    柳氏生母當即講述了水溶迫害她女兒,並逼迫他們一家離京的經過。


    “你說本王害死你女兒,可有證據?”水溶質問。


    柳氏生母淚如雨下,控訴水溶:“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王爺對春蘭所做的事情,王府的人都心知肚明,這之前,府中老奴仆們之中就已經有傳聞,說王爺喜歡虐殺年輕女孩,這難道還不明顯麽?我的女兒就是被你給害死的!”


    柳氏說罷就要去抓水溶的袍子,被水溶一腳給踢開了。


    水溶冷漠的眨著眼睛,目光甚至都沒有落在兆辰身上,反而無焦距的望向別處,語調不冷不淡的陳述。


    “柳氏,想起來了,那個偷懶耍滑,不守規矩,自己跑到王府花園內瞎玩,結果卻失足落水了的那女人。我好像是聽管家提過,她母親來找過麻煩。本來就是她把女兒的命賣給了王府,女兒死了還想來王府揩油,拿不到錢就撒潑怪王府的錯。


    本王是可憐她,特意命人賞了些銀子給他們,誰知這廝不知好歹,貪心不足,錢花沒了之後,就還想繼續憑此訛詐本王。本王堂堂一郡王,怎可能受平民賤婦所威脅,自然叫人隨意打發走她。而今不知怎麽,她回來了,想來是這些年沒錢花了,心有不甘,便想趁機對本王報複。”


    柳氏聞此言,忙瘋狂地哭著搖頭說不是,辯解自己根本就沒有存著要挾北靜王的心。


    水溶輕笑:“怎麽,你不承認你收了王府的錢財?這倒容易,查一查當年目擊的證人,還有王府的賬目都可知道。”


    柳氏:“我的確拿了錢,可那是——”


    “那就閉嘴吧,你還有什麽資格說?”水溶嘴角帶著獰笑,慢慢睜大眼睛看著柳氏。


    柳氏張了張嘴,嚇得一時愣住,臉上的淚水卻不住地往下流。


    兆辰訝異看著這場麵,咳嗽一聲,拍了拍驚堂木,轉而問大理寺卿等人的看法。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塗,搖頭表示一切由兆辰做主。


    兆辰暗中在心裏罵了每個人的爹,然後看了一眼提示,接著開審水溶謀殺賈璉一案。


    水溶當即表示無辜。


    “昨天小淩莊發生投毒人聲稱是王爺指使她幹的。”


    “沒有。”


    “那怎麽那般巧,你剛好昨天出京,而且還為了掩人耳目,故意坐得驢車?”


    “這件事本王很無辜,昨夜本王外出本來是乘坐好車的,不過半路遇意外馬車壞了,臨時在附近村莊買了個驢車乘,難道這也有罪?”經前一樁事,水溶對自己的辯解很有自信,看來賈璉也不太聰明,拿這些疑點審問普通人或許可以,可對於他來說,很輕鬆就能應付過了。


    兆辰隨即傳了證人齊大娘,由齊大娘講述事情經過。北靜王聲稱齊大娘也是記恨他,“本王真是無辜,連見都沒見過你,不過是管家當初把你打發出府了,你就把過錯也賴在本王身上?可是有人使錢在幕後主使你?”


    齊大娘激動不已,紅著眼睛瞪著水溶,這一刻她真想道出自己的真正身份,但是她不能。否則的話,水溶又該說她是故意報複了。


    “梅草村到底是不是都是王爺的人,大人派人去查便知。”齊大娘咬著牙道。


    水溶微微斂起嘴角,梅草村的其它人如果口風不嚴,對他來說的確是個威脅。不過好在他被抓也有半天時間了,管家聽說之後,定然會早做安排,那些人也都是王府的老人,提點之後應該會守住嘴巴。


    “可巧了,鎮國公已經將這些人請到了京畿府內。”兆辰瞄到水溶露出驚恐的表情,自己緊張的狀態漸漸放鬆下來。欲擒故縱的審問法子果然好,先叫他得意,升的越高,摔得越重,他就越控製不住自己。


    水溶十分驚訝,沒想到自己秘密建下的梅草村竟然被賈璉所知悉。但水溶強裝鎮定,仍舊不認,還指出齊大娘生活在梅草村,很可能是跟他們勾結了。


    “人越慌,話裏的漏洞就越多。你可想好了,要用這番說辭?”賈璉不知站在門口多久了,突然現身走了進來。


    大理寺請等幾位大人忙起身,恭迎賈璉。那廂兆辰也叫人準備了椅子,請賈璉上座。


    水溶心一抖,前所未有的恐慌起來。他用漸漸發紅的眼睛,憎恨的瞪向賈璉。賈璉卻沒瞧他,舒服地坐下來,端著茶玩文縐縐地品起茶了。他這副悠閑的姿態,倒是對正站立受審的水溶來說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水溶眯著眼,暗暗握拳,平複心境,忖度局勢。


    兆辰和賈璉對視一眼,命梅草村眾人做了供詞之後,就依水溶所言,他們也是誣陷水溶。隨即,叫人呈上紅瓷瓶。


    水溶一見這個,眼底閃過暗色,不過心裏還有數,覺得可以繼續辯解。


    “這瓷瓶是在王爺所乘坐的驢車內找到的,隻剩下半瓶,而另外那半瓶就在她手上。王爺可怎麽解釋?”


    “瓶子在我車上?這怎麽可能!”水溶這兩句話是發自內心的,那瓶藥他一整個全都給了齊大娘,根本沒有自留,而今卻出現在他乘坐的驢車上?他怎麽可能給自己留下這麽致命的證據。


    水溶倏地全身汗毛豎起,慢慢地轉頭瞪向賈璉,賈璉剛好也在注視著他,對方微微上揚的嘴角是多麽明顯的一抹嘲諷。


    是他!是他聯合齊大娘陷害自己!


    就在水溶還在理關係的時候,賈璉發話了。


    “這位齊大娘剛巧曾是王爺府中的人,而梅草村這些人也奇了,都湊巧曾是王爺府中的人。”賈璉拍拍手,名屬下程書良上了文書證據。戶部剛好管轄戶籍問題,包括是奴籍情況。賈璉這證據提供的,倒在情理之中。


    不過這些號稱梅草村的人,跟戶籍上的名字有所出入。倒也不怕,看簽字畫押,還有召集他們的家人或是以前的朋友過來辨認,一個個身份很容證實。


    至此水溶的嫌疑不言而喻了。


    水溶狡辯的供詞,也非常明顯的前後矛盾,但水溶仍舊是不認。


    接著就是水溶的那些被活捉的死士們上場,令水溶臉色徹底大變,可見他幾近要到崩潰的狀態,不過口上他還是死咬著不認識。


    最後,兆辰大呼,叫人拖了頭領朱元上堂。朱元對水溶的所犯下的有惡事供認不諱,多少人命,什麽癖好,一一都闡述清楚了。


    水溶震驚的望著朱元,連退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倆眼發紅的瞪著前方,表情卻木木地,帶著一種絕望。


    朱元不敢對視水溶的臉,隻哭著磕頭,不停地磕頭賠罪,“屬下對不起王爺,但屬下實在是有苦衷,他們——”


    “你閉嘴,我不認識你!”水溶突然大吼,脖頸的青筋暴突。


    朱元一愣,還是默默地磕頭。


    “又是這句,不認識。朱元,說些大家都不太知道的王爺的私密事,證明你的身份。”賈璉盯著朱元,做了個“否則”的口型。


    朱元咬牙低著頭,開始一一描述北靜王寢房擺設布局如何,愛吃什麽菜,身上有幾顆痣,平時繪畫習慣等等細節。


    這種情況下,水溶再怎麽推脫也無用了。接著,便順理成章的查問王府管家。有朱元坦白在前,殺人罪責落實在後,管家也沒有繼續隱瞞的必要,被兆辰幾番質問之下,終在坦白便無罪的自保利益誘惑下,將這些年來水溶的所作所為和盤托出,很多事情與朱元所述不謀而合。


    其行徑令人發指,多到無法一一詳細列舉。單就針對府中帶名兒的美人們,諸如張氏、秦氏、李氏、柳氏等等,已經寫了長達十幾頁。


    等所有罪名都書寫完畢,呈表給皇帝的時候,已經厚到可做成一本書。


    皇帝花費了一整夜的時間瀏覽,早晨烏著眼睛上朝的時候,臉色是青的,整個人跟著火了一樣,痛發一大頓脾氣。當即下旨賜水溶死罪,明日問斬!


    接著,太後聽說消息,請皇帝過去。太後本是紅著眼,要問皇帝幾句,但當她接到皇帝遞來的罪狀之後,翻了幾頁,變臉色大變,痛哭不止。


    皇帝板著臉:“還要求情?”


    好容易止住淚水的太後,搖了搖頭,啞著嗓對皇帝道:“給他,留個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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