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辰驚奇地如五雷擊頂,木頭般地楞著兩隻眼睛盯著賈璉。他說的這些,兆辰乍聽都沒反應過來,感覺不幹自己的事。但仔細回想了下,似乎是有點熟悉。他當初的卻在體察民情的時候,拿了集市一家老頭的一筐梨,媳婦兒懷孕的時候,也曾跟人討過兩隻雞。至於那三十隻羊,正好趕上賣羊的犯事,他就貪便宜給昧下了。


    還有王二狗子……


    兆辰緩了半天的神兒,忽然抓住重點,緊張地問賈璉:“王二狗子是被冤枉的?”


    賈璉冷瞟他一眼,“都這會兒了,你還廢話。”


    “我是真不知道!當時真以為是他幹的,我才會收那財主打點來得銀子,我是真的以為收不收判決結果都是一樣的,我才收的,反正也不耽誤什麽不是。”兆辰不好意思的撓撓兩腮,撞了下賈璉的肩膀,害羞道,“我什麽樣兒你還不清楚?小便宜是能貪點,但遇到大是大非,我很慎重的,絕沒有幹出什麽害人命的事。”


    “但現在,你幹了很大的一樁事。”賈璉笑了笑,轉身就說要去跟皇帝陳述事情,“我就說兆辰是在沒有密旨的情況下,心甘情願的跟著我幹謀反。我倒是很好奇呢,聖上會怎麽處置你。”


    “別,別啊,我的親祖宗啊,您可給我留一條後路吧。”兆辰哭喪著臉扯住賈璉的衣袖,苦苦哀求道,“你有什麽要求提,我保證聽你的話。對對對,那些什麽雞鴨狗崽子的,我這就還回去,給他們賠禮道歉,好不好?”


    兆辰就這點好,沒有一般文人清高的架子,身段拿得起放得下。說完,他就拉著賈璉去他的府邸,要在賈璉麵前親自交代這些事情。


    賈璉將貝西赤的長篇手稿塞到兆辰的懷裏,“事情雖小,一雞一鴨與我們來說不算什麽,但於百姓來說,就很有可能是救命的口糧錢。不管惡大惡小,都別做,缺哪些東西,就問我莊子上的人給你送過去就是。”


    兆辰正臉色慘白地抓著賈璉塞過來的手稿,忽聽賈璉這話,才知道他不是真的想對付自己,放鬆地呼一口氣。他這心被賈璉忽悠的忽高忽下,差點就被顛簸碎了。


    兆辰拍拍胸脯,“你差點嚇死我了。”


    “真、沒、嚇、你,不信你試試?”賈璉笑看他。


    兆辰見賈璉詭譎勾起的嘴角,轉頭就跑,一溜煙就不見了。而今你兆辰手頭上正有一個鐵檻寺的案子要審,不過是訂親雙方互不中意鬧出的醜事兒。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鬧出這種死人局麵的誰人,他本來也不打算上心去辦,隨便糊弄糊弄就是了。近日經賈璉這麽一說,他哪還敢再去貪,誰使銀子都不好使,仔細盤問清楚才是正經。


    是夜,賈璉與四皇子鄞禎在百匯樓後院小酌。


    起初大皇子的事兒倆人誰都沒提,最終鄞禎便忍不住先開口提,“聽說父皇打算讓他飲鴆自盡,也就是這一兩日的事情。”


    “王爺心疼了?”賈璉抬眼掃過鄞禎,麵目上並沒有太多情緒閃現,隻是在垂眸夾菜。


    “他畢竟是我大哥。”鄞禎將一杯酒飲盡,成王敗寇的道理他懂,但總是免不得感傷。雖然平時他們兄弟很少玩耍,情分不多,但畢竟是從小就跟他一起長大的大哥,朝夕相處,日日得見,已經行程一種習慣了。


    “別的我不懂,但我知道一點,為了爭權奪利,以奪人子嗣作為脅迫手段的人必定下三濫。他肯定不會是一位好君王,能遠離儲位,是百姓之幸。”


    “現在父皇是要殺了他,不是奪了他的儲位。”鄞禎歎口氣,飲盡第二杯酒,“罷了,這樣也好。”


    “他不會死的。”賈璉放下筷子,抬首盯著鄞禎。


    鄞禎愣了下,驚訝的對視上賈璉的眼睛。


    “你說什麽,他不會死?為什麽?”


    賈璉:“因為今晚你會去求情,誠摯懇求聖上放過他。”


    鄞禎不解,“我?為什麽?”


    “大皇子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所生,他生命中第一個兒子便是他,這種初為人父的情感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別的東西能替代。就算是看在死去貴妃的麵子上,皇帝也會饒他一碼。更何況,還會有皇後、太後等人的求情。今日,皇帝本來就沒有殺他的心,是北靜王言語挑唆了幾句,惹惱了他。”


    “可是口諭已下,一言九鼎,這話如何能收回去?”鄞禎道。


    “所以要有個人給他台階下,這時候誰給他這個台階,他便會在心裏記住誰。”賈璉提醒道。


    鄞禎明白了,這就要去禦書房門口跪求。


    賈璉將酒壺送到鄞禎跟前,請他不要急。鄞禎還以為賈璉是要給他壯膽,痛快地喝盡了。


    賈璉:“有一事想煩勞王爺,可否想辦法將水溶暫時調離京城,您再去皇上?越快越好,最好是今晚。”


    鄞禎懂賈璉的意思了,一旦調開北靜王,就好從大皇子口裏套到消息。畢竟北靜王能在這件事中毫發無損的走出來,實在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又好奇。


    鄞禎用袖子擦擦嘴角的酒水,表示他這就想辦法。北靜王主要負責接待番邦使節事務,而今正好有個蒙古國的藩王要來朝奉,而已經走到京外五十裏處的林溪縣。鄞禎隨便打發人給他們添點麻煩,北靜王便不得不親自動身前往安撫了。


    次日,北靜王一走,四皇子便誠懇哭求皇帝饒過兄長。


    皇帝假意惱怒之餘,頗感欣慰,借坡下驢繞過了大皇子的死罪,但依舊是活罪難逃。三日後,皇帝就將大皇子打發到遠在西南的穆縣去守陵,若沒有聖旨召回,便終身不可離開穆縣。


    水溶弄死大皇子的奸計沒得逞,大皇子時候也回過味兒來,對於賈璉的反叛,他隻有後悔自己眼瞎太蠢,被騙了。但對於水溶的背叛,大皇子氣得簡直撕心裂肺,跟瘋了一樣。


    他打小就跟水溶在一起玩兒,同吃同睡,一同上課學習。大皇子一直認為自己和水溶的關係,要比親兄的關係還要親厚,萬沒想到他會有一日翻臉不認人,甚至落井下石,巴不得他早點慘死。


    大皇子怎可能容忍水溶對他做出這種事,當然要反咬一口,幾番懇求之下,大皇子終得機會見皇帝,立刻將水溶這些年來給自己出主意做的壞事全都倒了出來。


    皇帝聽了隻有冷笑,“你巴巴地來見朕,就為說這些?水溶早已經告訴朕了,是你這個孽障仗著皇子身份,從小就拿捏他,一再用身份壓他,逼他跟你做壞事。”


    “什麽?我逼他?”大皇子無辜爭辯,“父皇,兒臣冤枉,兒臣根本沒有逼他,是他自願的,甚至很多壞情都是他出的主意,引誘兒臣去做的。”


    “放肆!都到這種時候了,你還在汙蔑別人!賈璉的事朕親眼見證,你還口口聲聲責怪是賈璉叫你謀反的。到了水溶這裏,你還有同一套辦法,你真以為朕會相信?”皇帝憤怒拍案,“水溶每次都勸你,但你這混球兒卻沒有一次聽得,還總是對他拳打腳踢。朕已經命人查看過了,水溶這孩子你身上幾乎就沒有好的地方,後背、前胸、大腿全都是淤傷。他可是堂堂郡王,身份尊貴,除了你這位皇子能對他幹這種事,還會有誰!”


    “父皇,我沒有!”大皇子跪爬在地上,急急地解釋。


    這時候,有人傳話說賈璉來了,皇帝也不避諱,直接叫他進殿。


    賈璉掃一眼跪在大殿中央的大皇子,行禮之後,便跟皇帝陳述他今冬試驗的雜交水稻的結果。並命人將其中一盆最高產的稻穗呈上來。


    稻穗金黃,沉甸甸的,打眼看著就比一般的成熟的稻穗長且重一些。皇帝十分歡喜,一時高興,就細問賈璉是如何培育而成的。不過話說完,聽賈璉開口之後,皇帝心裏就有點後悔了。


    聽賈璉從什麽不育係稻苗講述,接著什麽雜交,總之大概兩柱香的時間,皇帝忍不住開口製止了賈璉。


    “這事兒還真得你辦,由你來做,朕也放心。”皇帝及時收尾,不給賈璉繼續解說的機會。


    賈璉亮晶晶的眼神兒褪回原本淡漠的樣子,不卑不亢地跟皇帝行禮,要告辭。


    “你等等,”皇帝掃一眼大皇子,冷哼一聲,轉而換了種溫和態度對賈璉道,“左右你也來了,正好你就同朕聽聽這小子如何狡辯!”


    大皇子再次申辯自己的無辜,以及北靜王的惡行,可是依舊被皇帝給罵了無視了。大皇子被逼急了,就將水溶那些特殊的癖好全都和盤托出,以及他是如何幫他擦屁股的。


    皇帝聽得挺震驚,完全不信水溶會幹出如此變態的事,“你看不慣他背叛了你是不是?所以故意編造這謊言,好拉他下水。”


    “兒臣真的沒有,那庶妃秦氏,就是兒臣親眼看見被他推下水的。眼瞧著那姑娘在河裏嗆水掙紮,他卻高興捂著肚子直笑,那笑特別瘋狂,是兒臣平日根本見不到的樣子。還有他府上數位沒名分的美人,什麽王氏、錢氏、李氏等等,全都是被他弄沒的。具體怎麽樣做的,兒臣不知道,但這些非正常死亡的事兒,都是兒臣打發劉大人幫忙給他擺平,這些女人在戶部的相關記錄等等,也都是兒臣叫人幫忙抹掉的。”


    “戶籍都沒了,那這些人實際上就是不存在的,如何證明?”賈璉忍不住問他。


    “這……”大皇子被噎住了,也很自己當初擦得太幹淨,本是為了答謝水溶,所以這事兒做得太幹淨了,以至於現今竟然沒有留半點紕漏可讓人查。


    “蠢貨,你還想說到什麽時候,你真把朕和賈愛卿當成傻子了麽!”


    “父皇,兒臣願意拿性命發誓,這些話都是真的!”


    “那你說的這些死去美人們的家人呢,可都還在?”賈璉追問。


    大皇子喪氣地搖了搖頭,“要求不留痕跡,自然什麽都要一並弄幹淨了。聽說他選美人,第一條就是沒有家人。隻有極個別符合他心意的才會破例,比如秦氏。但秦氏在卷宗上的記載早已經做成了失足而死,根本沒有額外的證據可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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