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禎原本眯起一條縫的眼睛漸漸長大,盯著賈璉,表情複雜的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但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下嘴。


    “王爺此去福建,可想好了麽?”賈璉問。


    鄞禎點頭:“現在識趣兒點,日後父皇或許還會想起我,所以離京對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賈璉點頭,“王爺睿智。”


    鄞禎看著賈璉,突然笑起來,“我睿智?睿智的是你!當時在朝堂上,若非多虧你提醒我,我大概不會應這個差事。現在想想,越來越覺得這個選擇對。你說的不錯,皇上隻是聽信了別人的讒言,一時對我生厭,但畢竟父子之間連著心,隻要我堅持攻苦食淡,始終如一,他會想起我來的。”


    “王爺深諳韜光養晦的道理,令下官十分佩服。”賈璉溫溫的行禮。


    鄞禎直搖頭,“可算了吧,別說佩服,你不笑話我,厭棄我,便是我的萬幸了。”


    “下官不敢。”賈璉道。


    鄞禎眼睛發亮地看著賈璉,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天下之才抵不過賈璉一人,我有你支持,足矣。隻是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賈璉:“王爺請講。”


    鄞禎:“你之前說的那句話……賈璉,你可想好了,從當勳貴們手裏奪走土地,那就跟挖了他們身上的肉一般。你挑戰了他們的利益,他們必定會同仇敵愾,一同對你落井下石。秦孝公之商鞅變法,五馬分屍;漢景帝之晁錯削藩令,腰斬於市。而我又不在京中,你孤立無援……”


    “王爺不要擔心,這件事我心裏有數,不會擅自行動,也不會半途而廢。如果我死了,事情就沒人做了,所以我會很寶貝自己的命。”鄞禎所說商鞅、晁錯的例子,賈璉都想過,有那麽多前人的教訓在那兒擺著,他還不至於衝動地一頭就撞上去。改革要慢慢來,特別是在以貴族利益為先的古代。


    鄞禎見他心裏有數,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一半。臨走前,他跟賈璉提了一個要求,“不管怎麽樣,你一定要完好無損的等到我從福建回來。”得到賈璉應承後,鄞禎抬眼瞧了瞧賈璉的草莓地,不禁歎息,“此去福建,便再吃不到這麽美味的草莓了,也是個遺憾。”


    “我回頭叫人移栽幾盆,隨王爺去上任。不需要怎麽伺候,可能結果會小點,但不耽誤口感。”


    鄞禎笑稱“好”,信任的看賈璉一眼。告辭後,便騎馬而去,直奔鐵檻寺的方向。因為又要離京,他要去廟裏為母妃求個平安符,也算是做兒子的聊表孝敬。本來鄞禎隻想給自己母妃求一個,後來想到賈璉所謂隱忍的道理,便求了四個,有皇帝、太後、皇後和他母妃的。


    三日後,鄞禎啟程前往福建,為他送行的大臣幾乎沒有。


    鄞禎素來得寵,受眾人追捧。這次一瞬間失寵,所帶來的淒慘清冷令他心裏頭很不是滋味。縱然心裏提前有了準備,可人活一張臉,見這淒冷的場麵,在想到他去年出征西北時被萬眾矚目熱烈歡送的場景,心裏頓然不是滋味。


    他乘著馬車,一路心裏泛苦。到了東城門前,忽聽身邊的小太監通報,說有位大人為他送行。鄞禎急忙掀簾子一看,獨賈璉一人,矗立在城門口。


    在眾目睽睽之下,賈璉將鄞禎大大方方的送出城外。


    鄞禎心存感動,卻又很為賈璉擔憂,“你這樣送我,就不怕父皇那邊……”鄞禎話音未落,就見賈璉臉上流露出一抹自信的笑,鄞禎便止住自己所言。這才是賈璉,他就是跟別人與眾不同,這也是他欣賞的原因之一。


    鄞禎衝賈璉點了下頭,感謝他為自己特意送行。心裏之前許多苦悶就在這一刻全飛走了,鄞禎在賈璉的注視下,高興地上了馬車。


    “四皇子一路順風,必會平安到達。”賈璉拱手,恭送。


    鄞禎點點頭,給賈璉一個“請相信我”的眼神兒,不多言,這就叫人驅車走。縱有千言萬語,他也不敢說了,鄞禎怕自己跟賈璉糾纏過久,會影響到父皇對賈璉的好印象。


    不過賈璉為鄞禎送行的事情,還是被好事者傳到了皇帝的耳裏。這告狀的不是別人,正式那位剛剛被貶黜回戶部主事的周慶元。他前段日子因不滿官自己的官員是年紀輕輕乳臭未幹的賈璉,便拚了命的走關係想辦法,想把自己弄到戶部侍郎的位置。不巧老天眷顧,他真就走了狗|屎運,在大皇子暗中巧妙的周旋下,他一躍升上了戶部尚書之位。


    周慶元那天之所以會出現在會賓樓,全然是因為他想做大皇子的耳目,去試探四皇子的虛實。沒想到卻中了計,被皇上判定為是四皇子那邊私交的大臣。他可真冤枉,但是也沒辦法解釋。他總不能解釋說自己是大皇子身邊的,是要去四皇子身邊當細作探聽虛實。皇上要是知道這個真相,隻怕他不是貶黜回主事那麽簡單了,搞不好直接端了他的九族。


    但是周慶元不甘心,他好不容易熬出頭,成了賈璉的頂頭上司,揚眉吐氣。偏偏隻做了一個月的夢,而且這一個月之中還沒有辦件事管到過賈璉。賈璉這廝在戶部就好像是單獨立出來的部分,聖寵在上,職務獨立,他除了派人去討要點消息檔案,完全沒有任何地方可支配他們。好不容易,周慶元終於想到了一個治賈璉的辦法,就是大家聚在一起,他當眾給賈璉來個下馬威。結果賈璉日日外出忙公務,根本無閑暇過來。再後來,好容易他以前定日子,硬逼著賈璉答應來了,日子還沒到之前,皇上一道聖旨下去,把價廉也封了尚書。


    戶部禮尚書。


    這個禮字,可講究了。值得尊敬,可敬的意思。淡淡從字麵意思就會發現,人家這個戶部禮尚書比他這個戶部尚書更該叫人敬重。


    周慶元那個氣啊!就想著該怎麽想辦法把賈璉這個小毛孩子給鬥倒,還朝廷一個清靜。剛巧這時候,就有個四皇子府上的小太監邀約他。周慶元便以為自己給大皇子立功的時候到了,便巴巴地前去赴約。


    周慶元這之後才知道,其實他這次中計完全因為自大皇子的設計。


    換句話說,大皇子這次誤傷了自己人。


    大皇子惱,周慶元更惱。


    於是,周慶元就開始想法設法的補救,想要將功贖罪,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大皇子跟哭可憐。大皇子的眼線看見賈璉今日送行四皇子的舉動,第一時間報備。


    告狀的事兒,大皇子肯定不能去,不然定會被他父親懷疑質問。


    於是,他要琢磨個人去幫他傳消息,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周慶元。周慶元現在名義上是四皇子身邊的人,他去告狀,那就是將功贖罪,這件事交給他最合適不過!


    周慶元很願意幹這個活兒他,顛顛地撅著屁股,在皇上跟前跪下了,便將今晨賈璉特意送行四皇子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皇帝,當然措詞要重一些,引皇帝生氣最好。


    皇帝一臉風清雲淡的聽完周慶元的匯報,丟下手裏的書,抬頭看了看周慶元,“完了?”


    “回皇上,說完了。”周慶元把頭垂得更低,聽到皇上這樣冷到的反應,他突然有點擔心。


    “宣賈璉覲見。”皇帝懶懶地張一嘴,低頭繼續翻看手裏的話本。很久之後,等外頭的太監來傳話說禮尚書到了,皇帝才抬起頭,瞟見地上還跪著個周慶元。


    “你怎麽還不走?”


    周慶元早已經嚇得滿頭大汗,慌慌張張起身,咬牙硬抬著發麻的雙腿挪到殿外去。


    就這樣,賈璉和周慶元打了個正著。


    周慶元愣了下,心裏罵倒黴,麵上偽笑地衝賈璉點頭:“禮尚書大人請,皇上已經等候多時了。”


    賈璉徑直走進大殿,將周慶元視若罔聞。


    周慶元氣歪了臉,心裏好一頓罵賈璉,幸災樂禍的邁大步走了。他就在宮外等著賈璉被貶黜的好消息。


    大殿之上,賈璉行李片刻之後,才得到皇帝的免禮。


    “你今天去給老四送行了?”


    “是。”


    “為什麽去?”


    “臣想去送行。”


    “那你為什麽想去?”皇帝一把摔了手裏的書,瞪圓眼看著賈璉,似乎很生氣。


    “臣曾皇上說過了,四皇子於臣有知遇之恩,臣去為四皇子送行是想聊表一下謝意。”賈璉的話沒有討好,隻是一般性的陳述。


    屋內候命的太監們都為賈璉捏一把汗。不愧是朝中有名的怪人,都這種時候了,他竟然還這麽死鴨子嘴硬。


    皇帝:“沒想到你還是個念舊情的,除了你,還有誰去了?”


    賈璉:“隻有臣。”


    皇帝:“就你自己?真沒別人?”


    賈璉點頭稱是。


    皇帝蹙眉,歎了口氣,轉而又冷笑起來。“是啊,風頭正緊,都為了自保,誰敢送他。也就你這個傻子,膽大,敢明著麵兒幹這些事。君子坦蕩蕩,你當眾送他,自然是問心無愧的,朕心裏清楚。”


    賈璉即不承認也不否認,隻高聲喊了一聲:“皇上聖明!”


    皇帝被他這句給逗笑了,“可奇了怪了,天天聽一直沒感覺。倒是你這句,朕聽著像是真心的,莫名開心。”


    “臣惶恐。”賈璉冒出來一句套話。


    皇帝的老臉立馬就拉下來了,“朕剛誇你,你就掃朕的興致。朕開心,你惶恐什麽啊,難不成你盼著朕天天發怒不成?”


    賈璉:“臣不敢。”


    “你——”皇帝指了指賈璉,被氣笑了,“小小年紀,學什麽不好,竟學朝裏頭那些長得醜掉牙的老滑頭說話,好生沒趣兒。”


    賈璉動動眼珠,“臣——”


    皇帝:“你閉嘴!”


    “臣遵命。”賈璉道。


    皇帝白一眼賈璉,說起正事,“愛卿啊,想來你應該知道了,是誰跟朕告得狀。”


    賈璉聽皇帝這麽一講,就是肯定那個周慶元了。


    “你說他要是四皇子身邊的人,怎麽這麽快就反水變臉了?以老四沉穩的個性,他應該不會把這種品性的人收入麾下。”


    “皇上聖明。”賈璉讚歎道。


    皇帝聽了第二遍,有點不是滋味,“你就隻會這一句話?”


    “皇上,臣讀書少。”賈璉如實道。


    “行了行了,你就這點毛病,別到處宣揚。別忘了你頭上還頂著個禮尚書的帽子呢,朕禦封的,別叫人誤以為朕就喜歡不讀書的當官。滿天下人都學你不求上進了,朕也挺愁的。”


    賈璉:“術業有專攻,當將軍的能舞刀弄槍,可不是所有舞刀弄槍的人都能當將軍。那些人該懂這些道理。”


    “那要是不懂呢?”皇帝追問。


    賈璉想了想,微微壓著嘴唇,不說。


    “朕恕你無罪。”


    賈璉麵無表情地,“活該他們被蠢死,連這點簡單道理都分不清,那就沒救了。”


    “哈哈哈哈……”皇帝感覺賈璉很有意思,在一本正經的給自己講笑話,特別逗。


    笑夠了,皇帝又回歸正題,“你說這個周慶元,真是老四那邊的人麽?”


    賈璉看著皇上,搖頭。


    “你也覺得不是,對不對?”皇帝雙眸發亮。


    “臣有罪,這事兒臣真不知道。”皇上這種帶著圈套的問題難不倒他,賈璉怎麽說以前也是應對過記者采訪的人,謹慎措辭那是他固有的習慣。


    皇帝眼中的亮光瞬間消失不見了,略有點失望,“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賈璉:“皇上如果問臣嫁接有幾種方法,切口分哪些類型,又或者怎麽耕田,如何種地,養豬注意什麽,等等之類,臣定知無不言,一一詳細作答。”


    “罷了罷了,朕不難為你。那你總能說說,你對周慶元這個人印象如何?”


    賈璉算是明白了,他要是不說點什麽有關朝堂政治的事兒,皇上定然不會放他走。


    “他這個人為官數年,閱曆豐富,在戶部有些威信。”賈璉挑盡了周慶元的優點。


    “這就沒了?”皇帝追問。


    賈璉搖頭,表示就這些。


    皇帝暗中轉了轉眼珠子,想了想,這才擺擺手,把賈璉放出去。賈璉如果是大肆措辭褒獎周慶元,他或許會起疑,認為賈璉是有意幫助四皇子包庇周慶元。但他如果直白的貶低周慶元,他同樣也會懷疑,賈璉是用反諷的方法來保全周慶元。總之這兩種回答,都有刻意為之的嫌疑。唯獨賈璉剛剛那種用盡全力的誇獎,實則是在敷衍的表現,倒讓他覺得周慶元跟賈璉的確是麵和心不和。


    這個周慶元,剛剛被貶黜,便坐不住了,急於告狀立功,的確實不像是老四會結交的人。


    難不成這廝真的是單方麵想巴結老四,才上得勾?如果他是這樣的,那另外兩位,是不是也是這樣……


    皇帝對自己當初設下的局感到了懷疑,這一但懷疑起來,再往前延伸,就容易直接懷疑到事情的源頭上去。盡管這個源頭有點深,但絕對不耽誤這位城府帝王挖掘到真相。


    賈璉見事情發展的差不多了,便從宮中告退。


    出了宮門,駛出幾十丈遠的地方,拐了彎,就見不遠處有一輛馬車攔截了前路。車停頓了下,似有一身影略跳下。接著,馬車載著賈璉繼續行駛。


    果然,那馬車不肯移走,就這樣攔截了賈璉的車。


    “賈大人,下官有事要和您說。”周慶元下了馬車,行禮道。


    賈璉沒下車,也沒動靜,車就尷尬地停在那兒一動不動。


    周慶元打眼色給小廝,小廝便來跟興兒說明情況,請他再通報一聲。興兒便隔著簾子跟賈璉說了,仍舊沒有得到半點回音。興兒素知自家爺的脾性,不敢亂打擾,而且對方來者不善,爺以沉默無視他們也在情理之中。故興兒隻對那人搖了搖頭。


    周慶元一賭氣,就命車夫這樣停著,他有的是耐心等賈璉回應。


    一柱香之後,兩輛車還是這樣停著。所幸的是今天進宮的人不多,倆輛車就這麽堵著路進宮的畢竟街道,也沒礙著誰。


    周慶元為了賭一口氣,就是不動。賈璉那邊更是安靜。


    周慶元等著等著,昏昏欲睡,頻繁的點頭。


    忽然,他隱約聽見一聲哈欠,接著就小廝問“二爺睡得可好”的話。周慶元頓時怒火中燒,原來賈璉是睡著了!


    正氣著,那邊忽然傳話來說,“我家爺請周大人去會賓樓一聚,周大人有什麽話到那裏說就可。”


    周慶元一聽這話,就想起前兩天自己去會賓樓突然撞見聖上的噩夢,整個身體惡寒,本能驚恐地豎起汗毛。堅決拒絕!


    “和你家大人說去狀元樓,我請客。”周慶元道。


    興兒沒走,還站在周慶元的馬車前,“我家大人說了,別的地方不去,他沒興趣。”


    “你——”周慶元頓時噎在那裏,臉色氣青了,不知該應還是不應。


    興兒等了會兒,便回道:“周大人不願意那就算了。”


    周慶元忙探頭出來道,“行行,我願意。”


    他開口應承的時候,卻也晚了,就見街頭拐角處跑來一隊士兵,突然將他的馬車團團圍住。


    領頭的侍衛正式禁軍統領,躬身衝向賈璉的馬車:“大人,屬下聽聞有人膽敢攔截大人的去路,特來捉拿。”


    “喏,那邊那個。”賈璉這才從車內冒頭,姿勢優雅地從車上下來。官服的剪裁尤其襯托他頎長的身子,負著手,微微揚起的下顎,半睜開的鳳目,皆散發著一種帶著孤高的端方正派。


    周慶元被禁軍清下馬車。統領看清人後,略有尷尬,轉而調解一二,讓倆位大人都暢通無阻地通行。事後,這件事卻是據實陳表到皇帝那裏。


    一個小小戶部主事膽敢擋了禮尚書的行車之路,再加上他之前告惡狀的小人之舉,皇帝已經認定周慶元就是個蠅營狗苟、無事生非的小人。


    他身上的官爵自然要一擼到底。


    什麽二十幾年在戶部當值,有功勞有苦勞的,都沒用!皇上就要周慶元徹底從朝堂上消失。


    周慶元認定賈璉失寵了,他覺得自己告狀是戴罪立功了。他不覺得自己半路攔賈璉的車,想笑話失勢的賈璉犯了什麽錯。所以到聖旨下達的最後一刻,周慶元還以為自己重新得到賞識,是皇上下旨封官了。


    直至太監讀完最後一個字,他都不敢相信,他被廢黜了,不是升級,也不是降級,而是撤職。


    他不信!!!這不可能!!!


    周慶元抖著手接完升值之後,整個人的都傻掉了,呆呆癡癡小半天,倆腿一著地就發軟,容易跌倒。家裏人都因為他突然被廢黜而傷心流淚。他甚至覺得,妻子看他的眼神兒都不對了,全家人對他的態度都不對了,甚至連他的孩子都在瞧不起他。


    周慶元不甘心,花錢托朋友看臉色,終於打聽到自己丟官的真相。印證消息的那一刻,周慶元才意識到,那天賈璉幹睡覺和談會賓樓的事兒,都是在拖延時間,他目的就是為了等到禁軍來抓他!


    太陰險狡詐了。這個人天生就是他的宿敵。


    而整件事情最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沒有得到賈璉一點點正眼的看待。哪怕是他親口罵他一句話,連這樣都沒有,就這樣他就敗了!


    何其可憐!


    士可殺不可辱,他不服,他想報仇。


    而這時候,唯一一個他以前結交的好友‘患難見真情’了,帶了慰問禮前來看他。


    此人姓賈,字存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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